吵鬧了半夜,凌晨三點,總算有個安生的時候,等大夥都走的差不多以後,陳浮生隨手拉住一直沒怎麼喝酒的陳慶之。
“慶之,象爻最近在忙什麼?”
“她?沒做什麼,一直在家看書。偶爾去王阿蒙那個小書店做做服務員。陳哥打算給她找點事做?”陳慶之不明所以,但還是仔細的說了說。
“恩,從北京回來,我越來越覺得像咱這麼走下去沒啥出路,所以準備把資源整合一下開個正式的公司。象爻跟着蒹葭學了不少東西,她自己天分也夠,這件事我打算交給她去辦。”陳浮生把早在回南京的火車上就想好的東西跟陳慶之講了講。
“這事交給象爻不妥吧?”陳慶之細長的眼睛微微眯着,明顯不想讓自己的妹妹有絲毫風險,即使面對的是陳浮生。
“慶之,我知道你的顧慮,自然不會讓她一個人去做。而且,她既然肯跟蒹葭學了那麼久的經濟,自然不想那些道理就那麼爛到肚子裡。”拍了拍探花的肩膀,陳浮生示意自己完全理解他的顧慮,“如果想好了,明天讓象爻來酒吧找我,我等着。”陳浮生說完便朝外走去,留下眉頭微皺的陳慶之站在原地思索。
這對相依爲命的兄妹,是除王虎剩兄弟外陳浮生招到的第一批人馬。曾經爲了給失明的陳象爻治病,陳慶之不惜去做個殺手。當初願意跟着王虎剩走出山西,不單單爲了那尊小小的馬踏飛燕,更是因爲他看見了一個希望,陳象爻的希望。如今,又一個十字路口擺在面前。其實陳慶之做決定從未多考慮過自己,只有陳象爻纔是第一位,高於陳浮生。
第二天,坐在酒吧空蕩大廳裡的陳浮生終究是等到了姍姍來遲的陳象爻。這個恬靜如一彎皎月的女子,從第一面就給陳浮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象爻,坐。”陳浮生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示意陳象爻坐下。
陳象爻坐在浮生對面的沙發上,將手裡厚厚一疊東西端正擺在桌上。微微一笑,不待陳浮生髮問,“陳哥,蒹葭姐早就安排過了,這是我這幾個月蒐集的資料,可以做個參考。其實我以爲這一天還要多等些時候呢。”
陳浮生默然不語,翻開面前厚厚的文件,仔細的看了幾頁。苦笑一聲,“蒹葭...她還有什麼安排麼?”
“蒹葭姐還說以後公司賬目可以交給李青烏。”陳象爻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男人,心中亦是感嘆,感嘆那個似妖孽的女人即使挺着大肚子還能爲自己男人探好幾年後的方向,只等着他來踩出一條路。面對這樣的女人,不用嫉妒,只剩下膜拜。
聰明的女人從不擔心自己的男人會出軌會不上進,一如即使懷孕也從未催促過丈夫早點回家的曹蒹葭。因爲她知道那個自己中意的男人在做什麼,喜歡做什麼,將要做什麼,就像知道自己肚子裡一天天長大成型的嬰兒每天伸了多少次胳膊踢了多少次腿。陳浮生不是蒹葭肚子裡的嬰兒,但曹蒹葭卻是飄在浮生周圍看不見的一隻妖,每天注視着他的進步,滿足着他的需要,即使她如今昏迷不醒。
“名字想好了麼?”陳浮生合上文件擡頭問道。
“恩,蒹葭姐已經想過了,就叫浮生南京娛樂有限公司。”陳象爻講話自有她的一種獨特韻律和節奏,不卑不亢,讓人聽了打心眼裡生不起牴觸,天生做高層的料。“地址我打算就放在上次在江寧收購的那家狗場裡,那裡交通便利,政府還有很多的優惠政策,每年也可以省下一大筆在市區租房的費用。如果陳哥同意了我就去安排做規劃以及後續施工。”陳象爻起身。
陳浮生點頭,然後擺擺手示意她坐下。幾分鐘後又一個人走進酒吧,正是剛說到的李青烏。
小家碧玉的李青烏今天一身職業裝,顯出幹練的一面。走進酒吧看見陳象爻也坐在這裡,微微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恢復過來,也坐在陳浮生對面,陳象爻的旁邊。
“好了,該來的都來了,就你們兩個。”陳浮生仰靠在沙發上,雙臂伸直掛在沙發靠背上,“青烏你在方家的公司裡做過事,熟悉一個公司的運營,象爻勝在對事情的規劃性好,你們兩個剛好互補,我把新公司交給你們做也放心。資金不愁,需要多少陳哥我給多少。”
他擺的這個姿勢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卻是像極了他那個從未謀面的老子陳龍象。
半個月後,一家名爲浮生南京的娛樂公司在南京江寧開發區正式成立。法人代表陳浮生,註冊資金三千五百萬,下轄南京密碼、魁元兩間酒吧,燕莎娛樂城,石青峰私人會所以及上海皇后酒吧的一部分,鬥狗場上不得檯面,只能私底下運行。
公司成立當天,着實讓南京大大小小的部門公司媒體震了一震。光公司大門口停的車便有百十輛,日本車韓國車根本不敢開進停車場,丟臉。當天剪綵的人物更是讓人大呼不可思議,居然是一向政見不合的南京老狐狸錢子項和黑臉陳春雷,能把這兩個老對頭請到一起來並且僅僅是爲了剪個彩,這家公司的幕後老闆未露面就已經讓人畏懼三分。
只是混在觀禮人羣裡的一個高大中年男人讓陳浮生心生警兆,陳浮生確定從未見過這個男人。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對了,是在張家寨深山裡獨自面對那頭長白山之王時曾經有過,讓人心驚肉跳,那次遭遇搭上了白熊的一條命。
剪綵過後是公司舉辦的酒會,錢子項陳春雷早早的離開了會場,然後大大小小的媒體代表公司領導各部專員一股腦的鑽進酒會現場,開始熱烈的議論討論八卦八婆。
陳浮生端着一杯酒一一打發走前來敬酒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來到酒會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這裡有張桌子,桌子旁邊有兩張椅子,其中一張椅子上坐着一個男人,正是陳浮生剪綵時在人羣裡看見的那個讓人心驚肉跳的男人。
那男人手裡擎着一隻酒杯,酒杯裡還有半截暗紅的液體,就那樣晃啊晃的,斜眼看見陳浮生走過來也不起身,只是努努嘴示意他坐下。
陳浮生端着個酒杯坐在空着的一張椅子上,身體繃得緊緊的,上身後仰後背卻根本沒有挨着椅子背,隨時可以彈起來。
“不知朋友怎麼稱呼?”陳浮生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朝桌子對面的男人舉杯示意。
男人不答話,擺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饒有興致的看着陳浮生,直看的陳浮生脊背發冷,手心冒汗。但面上仍然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不敢讓別人瞧出絲毫怯意。大約一根菸的功夫,男人開口了,“胸有奔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小夥子,你這份內斂功夫超出你老子不少啊。”語不驚人死不休說的大概就是這樣。自從陳富貴在老頭墳前首次提及那個男人,便像打開蓋子的潘多拉魔盒,有關那個男人的信息接二連三的傳來,讓人來不及分析,來不及消化。
陳浮生感覺手指尖有點發麻,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沒有說話,也開始靜靜的看着對方。
“小夥子不用緊張,是羊鼎先生跟我提起過你。”男人眼睛一動剛好看見陳浮生半舉的酒杯裡酒液微漾,嘴角上挑。
“不知道朋友千里迢迢來南京有何指教。”聽見羊鼎先生四個字陳浮生心裡一動,大略猜出了這個危險男人的來歷。
“怎麼,這麼快就猜出來了?那麼你也該猜得出我的來意。”男人微覺意外,這個略顯單薄的年輕人腦子倒是轉得挺快,有幾分陳龍象當年的風采。
“三千想姓什麼那是他的事,他想姓張就是張三千想姓納蘭就是納蘭三千,我不管,別人也不能強迫。”陳浮生終究把內心的洶涌壓下去了,即使面對的是東北王爺納蘭經緯。
“如果不是看在三千把你當父親看待的份上,你覺得我會這樣坐在你對面嗎?”納蘭經緯玩味的把玩着手裡的酒杯,看裡面深紅的酒液變幻着形狀。“想必你也聽說過了,我出三百萬買你老子的項上人頭,長期有效。”最後一句咬牙切齒。
“你跟他的恩怨我不懂,也不想懂。三千把我當爹看,我就要盡個做爹的本分!”陳浮生眉毛微低,寸步不讓的說出一句梆硬的話。兩個東北男人,一對硬脾氣。
“果然不愧是羊鼎先生看中的後生,你這脾氣對我胃口!”納蘭經緯突然哈哈大笑,臉變得如同翻書,前一頁電閃雷鳴這一章和風細雨。
陳浮生半張着嘴巴,明顯適應不了這個東北天字號猛人峰迴路轉的極端變臉表演。
“說起來還要感謝你這些年對三千的照顧。”納蘭經緯一臉的滄桑落寞,“我也要替那個早走的妹子謝謝你。”
看見陳浮生依然是個呆滯的模樣,但警惕的表情沒有絲毫放鬆,“我是個混混出身,自然遵守道上的規矩,罪不及妻女。即使現在有人尊我一聲王爺,我依然遵守。只要你不強出頭,和你老子的恩怨我自會找他,跟你便沒關係。不然諸葛先生又怎麼會在我面前提及你的名字?”
“你就這麼確定三千是你妹妹的孩子?”陳浮生開口。
“唉,這事說來話長啊,不說你又信不過。”納蘭經緯頗感頭痛,如果這個男人不是跟三千有千絲萬縷的瓜葛,斷然不會這麼跟他墨跡。“我那個妹妹,也是我當時唯一的親人,十多年前與人談婚論嫁的時候被人擄走了,然後便不知所蹤,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當年我幾乎把整個東北地界翻遍,卻不想她竟然走到了那麼偏遠的犄角旮旯裡。”納蘭經緯越說越氣憤,酒杯重重的頓在桌子上,惹得不遠處酒會上的人們頻頻回頭,但都被他一一瞪了回去。
“而且,我已經請醫生做過三千和我的基因鑑定,我不管他的老子是誰,只要他是我妹妹的骨肉,那以後他就是我兒子!”納蘭經緯恢復冷靜,說出了一個陳浮生無法否認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