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輓歌伸了伸胳膊伸了伸腿,除了因爲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感到手腳有些發麻以外,沒有什麼大問題。
能動了,也就意味着她能逃跑了,予現在的她來說,不亞於是重獲新生!
夜輓歌目光一轉,掃視屋內,不知何時,那原本應該靠在臥榻上的人卻是已經不見,看向牀榻亦是無人。
案几上殘餘的糕點以及酒杯早已被撤去,乾淨的幾近於一塵不染,好似她昨夜見到的那某人對影自酌的景象只是她的一個錯覺一般。
奇怪,龍吟九就這麼放過她了?
夜輓歌心中自然是疑惑不已,可此時此刻,不趁此機會逃跑就該是蠢透了!
心念一動,瘦小的身形已是化作一片虛無,徹底的從房間裡消失。
就在夜輓歌消失後不久,一身紫袍的龍吟九卻是出現在屋內,他幽紫的目光落在空了的屏風後方,視線一轉,又瞥向微敞開的房門處,紫眸微微一閃。
她倒是走得利落,卻不知有人卻是要爲她善後。
“師兄可真早。”南若悠的聲音清亮的響起,隨即那俏麗的可人兒便自作主張的走入了房間。
龍吟九淡淡的點頭,神色有些清冷。
南若悠不禁一驚,她這位師兄尋常待人便是笑不離面的,此刻露出這樣的神情,莫不是昨夜那淫賊出了什麼紕漏?可那該死的淫賊連她都打不過,又如何會叫師兄爲難?
“師兄怎的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樣,難道是那淫賊惱着師兄了?”她試探着問出了口。
龍吟九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醉人的邪魅笑意,便好似那冰川化開一般讓人心情舒暢起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是拿起一個精緻的小木盒子放在了她的手裡,“這是師兄今日送給你的晨禮,瞧瞧可還喜歡?”
南若悠不疑有他,臉上閃過一絲嬌媚的笑意,一邊打開小木盒,一邊帶着幾分撒嬌似的媚聲道:“若悠知道,這世上便只有師兄待若悠最好了……”
可話音還未落,便是被一聲尖叫所代替,隨即便是啪的一聲,木盒摔落在地。
一對裹着鮮血的眼珠子滾落了出來,圓不溜丟滑膩膩的模樣看得直叫人噁心發麻,那漆黑黯淡而失去焦距的一雙瞳孔恰巧就對着南若悠的臉,彷彿殘留着瀕臨死亡的恐懼,訴說着無盡的怨恨。
“師……師兄,你這是……”南若悠慌忙撇開眼睛,已經語無倫次了起來,顯然是嚇得不輕。
本以爲會是精心準備的禮品,卻不想竟是這種噁心污穢之物,她雖然壞事也算幹過不少,卻也不想在這陽光明媚的早晨,看到這麼血淋淋的一幕。
更何況,師兄怎的會送這種禮物給她?
似是瞧出了南若悠的疑問,龍吟九笑意深深的看着她,輕描淡寫道:“這難道不是若悠想要的麼?師兄已是替你辦到了。”
原來,這便是那淫賊的雙眼麼?
聯想到這一點,南若悠那瞬間的驚恐便被報復的快意所替代。
但她依舊捶胸頓足的朝龍吟九投去幽怨一眼,雙眸中包含着無盡的憐憫悔恨之色,竟似有盈盈的淚光涌現,“早知如此,若悠便不麻煩師兄去幹這髒了手的事兒了,倒毀了我們這大好的早晨。”
“你的意思是,師兄不該替你除了那淫賊,倒是吃力不討好了?”龍吟九扯出一絲冷笑。
“並非如此……”南若悠慌忙解釋,她只是想讓師兄知道,她關心他,不想讓他親自去做這種髒了手腳的事,誰知竟被誤會成這樣。
可龍吟九卻是直截了當的打斷了她,表情陰鷙到令人生寒,“師兄亦還將那淫賊的身體剁成了碎骨肉醬,混入了今日的吃食中,若悠若是喜歡,大可多吃一些,將那仇人之血肉吞入腹中,定是一件相當快意之事……”
“不、不必了……”南若悠還未聽完,卻已覺得雙腿有些發軟,胃裡不斷翻涌着,幾欲作嘔,她瞧着自個兒相識了整整十年的心愛師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今日,她這師兄到底是怎的了,即便他當真嗜血陰戾、窮兇惡極,卻也不曾在她面前將這一面展露分毫。
她隱隱覺得,師兄在生氣,而且這股怒氣還有些不一般,可左思右想之下,卻也不知自己究竟哪裡惹惱了對方。
“師兄,快別說了,若悠不喜殺生,實在是昨夜那淫賊太過分,才口不擇言的想出這種懲治的方法,若悠以後不敢了……”南若悠咬着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一面表達着自己的善心,一面將所有的罪責推到那淫賊身上。
龍吟九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的一笑,只是這笑容似是終於舒緩了幾分,不再讓人感到壓抑,輕聲笑問:“師兄又如何會怪你?”
南若悠垂下眼簾,神色帶着幾分嬌羞又帶着幾分恰到好處的柔弱,直讓人瞧着,便忍不住想要去呵護她,愛護她。
“若悠向來心善,師兄此舉,只怕是嚇着你了。本以爲,你該會很喜歡的呢。”龍吟九悠悠開口,便是輕拍了拍她的肩,笑容卻是又變得有些詭異莫測起來。
南若悠低着頭,倒也察覺不到他的神情,只是因着那似是帶着幾分寵溺的親暱動作,越發嬌紅了臉。
“今日司空院長約了師兄商議要事,恐怕沒有時間陪你,你若是想去哪裡玩,跟花陌言說一聲便是,只是切莫走漏了風聲,畢竟我們這次來可有着要緊的事還未處理。”龍吟九淡淡撇下這句,便已抽身出了院門。
南若悠癡迷的望着他的背影,好似滿世界便只剩下了那一抹幽紫一般。
她就知道,男人終歸還是喜歡善解人意又純潔無暇的女子,可她的這雙手沾滿了鮮血,勢必需要一種假象來加以掩飾。
只是,她依稀還是覺得,今日的師兄的舉動實在是太過詭異,竟讓自認對其十分了解的她,也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
難不成,還是因爲那個夜輓歌?因爲她拒絕了師兄的好意,所以師兄纔會反覆無常,竟對她惱怒起來?
一想起那張醜陋至極的臉,南若悠便恨得有些牙癢癢,可片刻之後,卻是又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昨日,她那懷疑的種子已是在夜輓歌與清雲太子之間埋下了,到了今日應該早已生效。
一個沒有身份地位又毫無天賦的絕世醜女,居然敢勾搭她至尊無上的師兄?簡直如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野雞也妄想要飛做枝頭變鳳凰!
啪的一聲,南若悠一腳將那落在地上的兩顆眼球踩至爆裂,黑白紅的穢物立時糊了一地,可她卻尤不解恨地踮起腳尖狠狠研磨着。
夜輓歌,你既要與我南若悠作對,我便讓你比那淫賊死的還要悽慘!
……
剛回到龍吟殿,夜輓歌便是止不住的打了個噴嚏,隨即便是一股莫名的涼意灌上心頭。
這盛夏時節,哪來的冷風?難不成,昨天變成冰雕之後留下了後遺症?
搖了搖腦袋,夜輓歌很確定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的問題,甚至還有一股莫名的暖流盤踞在胸口之處,只是上不去也下不來,倒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
剛要一腳跨進院門,她卻是身子一頓,忽的又退後幾步。
望着上方門匾處清晰的三個大字“龍吟殿”,她的眉間便是微微一蹙。
昨天改的好好的,一場雷雨便是讓她的努力付諸東流,莫非連老天也不想讓她改了這龍吟殿的名字?龍吟殿,便是龍吟九天,天威不可逆?
還就偏不信了!
夜輓歌心中哼哼,已經決定今夜再來悄悄將這門匾塗了,畢竟大白天做這種事以免落人口舌,只能晚上偷偷摸摸的行動。
她就不信,能再來一場雷雨將這門匾給洗了!
心中雖這樣想着,但這一次,她卻是莫名感到有一絲迷茫。
改了這龍吟殿三個字,當真就能跟他撇清關係了嗎?表面上的能抹去,可心裡的就難說了。
可她還有什麼好指望的?兩日下來,她看到的,只是那對師兄妹之間濃濃的不可分割的情誼,實在是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定了定神,她壓下心中的那些雜念,直接去浴室舒舒服服的泡起了澡。
說起來,這小破院經過改裝之後,最值得一提的當屬這浴間了。
在她的臥房內部,有一個十平大小的隔間,有着一個五米見方的大型浴池。
倒不是因爲這浴室夠大才顯得有特別有逼格,而是這浴室中一直是蒸汽嫋嫋,高於常溫。
其實,這浴池便是俗稱的溫泉,若是出現在別處也不算稀奇,重點是這裡本來是沒有溫泉的啊。
雖然現在是夏天,洗溫泉什麼的有些自虐傾向,但夜輓歌昨日被凍得有些後怕,所以迫不及待的便入了這浴池好好泡洗一番,將那殘留在身體裡寒氣,徹底的排除出去。
說起來,也不知那九王爺到底使了個什麼法子,居然移了整整一座溫泉過來,這可不是什麼簡簡單單就能辦成的事兒。
可想到這裡,夜輓歌便是目光一暗,好不容易被溫泉池水洗滌而出的好心情瞬時蕩然無存。
說到底,她現在住的用的穿的,哪一樣不是龍吟九給予的?若真能大言不慚的說忘掉就忘掉,那她就是真真的白眼狼了。
其實,有一件事她一直沒弄明白。
昨夜,顯然是龍吟九故意放過了她,甚至還很合她心意的,壓根就沒有去揭開她的面紗。
是因爲他早就知道了,是她嗎?
夜輓歌不敢這麼想,卻也不得不這麼想,否則他又有什麼理由放過將自己心愛師妹看光光的淫賊?
她倒希望他是因爲醉酒而將她徹底忽視了,才讓她有了逃脫的空檔,可那收拾乾淨的案几,以及空無一人的臥房,都在告訴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龍吟九時候故意放她走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如果一早就猜出來是她了,爲什麼又不聞不問的將她晾在一邊?
甚至於,那龍清雲的出現也甚是詭異,叔侄倆之間那令人猜不透的暗語和啞謎,倒讓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變得愚鈍了,竟是什麼也悟不通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