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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還不習慣用淋浴洗澡,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翻半天沒找到大木桶,只好拿着自己的毛巾,站在浴室裡一頓擦洗。
真的只是擦洗,她開開關關浴頭把手二十幾次,洗透毛巾就關掉,髒了再開再洗。
在她的觀念裡,水難得,這樓上都被提供了水了,可見荷花姐和妹妹每天得燒多少鍋啊,不能浪費。
當她仰着“大”字型,躺在寬大的雙人牀上,舒服得喟嘆了一聲,不得不感慨,妹子家庭條件好,不止是吃喝上不限量,連被褥都富足,瞅瞅,咋這麼軟乎。還有,吃二米飯吃的好撐啊!
不知道小毛忽然間想到了啥,只聽她長嘆了口氣:“唉!”
她嘴裡碎碎念道:“只看見賊吃肉了,沒看見賊捱揍。”
那些被爲人稱道的榮譽,那到了關鍵時刻得拿命去換啊。
小毛躺了五分鐘直直腰,緩了緩精神頭,就抖露抖露半溼的短髮,打開她的小布包,翻出了人蔘夾在褲腰上,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先是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夏天那屋的房門,趴在門口看了看夏天側身睡着的背影,又悄悄的關了屋門下了樓。
“大妹子,你是不知道啊,他們剛回來時,我在走廊裡見到夏天妹子差點兒沒敢認。臉色蠟黃不說,頭髮亂七八糟的,就連身上的軍裝也是破的,手上纏着白紗布,你是紗布啊,你是手背上,都是星星點點的血跡。我看的心裡一抖。”
王荷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爐竈上的火。那裡面是給葉伯煊熬的雞湯。
小毛坐在另一個板凳上,正在給夏天熬着冰糖沙果。
“妹夫是受傷了,倆人才回來的?”
“嗯,那時候真缺人手啊。一個剛動完手術昏迷不醒的,另一個剛檢查出有身孕,情況還不好。就是現在也在吃藥。”
背對着王荷花的小毛,手上的動作一頓。
“荷花姐。你就跟我實實惠惠地說說。咱妹子到底啥身體情況?妹夫真能幾個月後站起來,啥事兒不耽誤?”
王荷花不知不覺被套話:
“嗯。說是恢復得挺好,骨頭長的挺好。然後才能慢慢恢復訓練。至於夏天妹子,今兒個醫生才說胎兒穩當點兒了。正喝着中藥保着胎呢。頭仨月必須得小心加小心,夏天妹子身子骨弱,我還聽到她大晚上的偷偷哭過……唉。我也沒問,就只能儘量想辦法讓她多吃點兒東西了。”
就這樣。在和王荷花的閒談中,一來二去的,在夏天睡覺的時間裡,小毛基本上掌握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事情。
她沒有跟着王荷花愁眉苦臉的“憶從前”。而是開口就很現實的展望“未來”。
“荷花姐,我吧,歲數小。夏天叫我一聲嫂子,只、只是定下了那麼個事兒。”呵呵。小毛臉上一片緋紅。
瞅着王荷花那明瞭又打趣的目光,小毛一張紅臉蛋上強撐着鎮定繼續道:“所以說,我沒有你做飯手藝好,還沒啥經驗。但該咋是咋地,我這人有個明顯的特點,那就是臉皮厚心還大。”
王荷花趕緊擺手,可快拉倒吧,這妹子心細着呢,說話辦事兒爽利,那是性格好,可跟臉皮厚無關。
小毛也沒糾纏這事兒,前綴說完、說重點:
“我就這麼想的,以後咱倆跟我妹妹在一起,行動上多細心觀察,重活、累、累活那是指定不行的,可不能時時刻刻提醒她是孕婦,滿臉寫着她很脆弱。咱們越那麼小心翼翼,她就覺得自己越不成,啥啥都吃不進去。”
小毛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畢竟第一天來,怕王荷花多想。她是來幫忙的,可不是來攪合事兒的。希望荷花姐能明白她的意思。
王荷花詫異:“可醫生也說了,得加小心啊。爲了孩子都喝藥呢。但這兩天確實是說了,說夏天妹子去醫務室彙報的太勤快了,一週去告訴一聲就行,或者有點兒啥異樣去。
你是不知道啊,別說夏天了,就是我跟着每次去都提心吊膽的,就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我也實在是怕了,大妹子,我心裡真是慌慌的,就怕有個萬一啊,你說宋阿姨和葉叔叔沒一個人在家,頂門立戶的還躺醫院裡一個。”
從不話癆愛多言語的王荷花,今天逮到小毛算是打開了話匣子,從夏天和葉伯煊歸來後,她心理壓力大着呢,兩面跑,兩面忙活,兩面都跟着操心。都不知道該咋辦好了……
以前她只要聽令就行,現在雖然也聽命於夏天,可她跟着着急上火,偷着吃好幾次上火藥了。
小毛很是理解地點點頭,熬完冰糖沙果了,就開始和麪,瞅了瞅旁邊砂鍋上的雞湯,先說正事兒:“那雞湯差不多了吧?”
王荷花立時打開砂鍋蓋瞅了瞅:“咋有股子怪味兒呢?大妹子,你人蔘放多了吧?”
“呃……應該沒事兒吧。我就切、切那麼點兒。心、心理作用。”小毛說完覺得有點兒冒失不妥,又補了句:“荷花姐今個兒見到醫生問問,放多少是食補啊?別給補大發了。”
小毛湊到近前,往砂鍋裡又扔了幾個大棗和二十多個枸杞。
“妹子,桂圓放嗎?”
“扔進去吧。”
“沒聽說過放蘋果啊?蘋果呢?那得啥味兒啦?”
小毛撓撓腦袋:“都是有營、營養的,放、放吧。今兒個不給妹子留了。都、都給妹夫送去。”
試試水,看看妹夫有反應沒……
關鍵時刻,妹夫可以棄了,妹妹是親妹妹。
王荷花很認同地點點頭,還給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夏天本來也不愛喝雞湯。”
倆人忙活完雞湯的事兒,就讓它繼續小火燉着,本該接上一個話題,結果倆人一打岔直接就給略過去了。
“夏天不愛吃餃子啊。我一提包肉餡餃子。她就要吐的架勢。你這活面是要做點兒啥啊?”
小毛手上動作不停歇,嘴上也沒耽誤嘮嗑:“不愛吃餃、餃子就吃混沌。有、有菜有肉,有營養。不能老依着她。試試,咱們就避開忌諱,不要問、問她,問她啥她都搖頭,就端盆坐她跟前吃。慢慢地。她就被帶動起來了。”
王荷花想了想剛纔夏天特意找盆吃飯的樣子,似乎是明白了小毛的用意,很憨厚地跟着點點頭:“那不能就這點兒面。咱家有,你等我給你再舀點兒。”
小毛一把按住要起身的王荷花:“荷花姐,就這些,將將巴巴三大碗。咱、咱們一人一碗。你得讓她吃不夠想、想得慌,不能一次給吃飽嘍。”
“哎呦。大妹子。葉家可不是咱農村家庭,人家不按量分,從來不缺吃的,夏天真吃不夠咋辦。哪有讓她眼巴巴看着餓着的道理。”
“得均、均衡。她餓了,沒夠吃纔好呢,我給她做雞蛋糕、做別的。”
“行吧。那把中午剩飯熱熱。送醫院去。”
“嗯,我、我看有苦苣菜。我給他拌一個解解毒。”雞湯不太保準,那就綠葉青菜上找補。
可憐的葉伯煊,並不知道自己晚上的飯食是兩道“苦菜”,人蔘放多了就特別苦,苦苣菜就更不用說了。還有最關鍵的,他媳婦是他的“救命恩人”,給他的晚飯多添了一道程序,要不然更是食不下咽。
也多虧葉伯煊體格壯實又年輕,趕上弱吧點兒的,都得鼻子出血,還得賊眉鼠眼的偷偷擦掉,以爲是媳婦天天給他“梳洗打扮”,憋的呢……
王荷花看着鬼靈精怪的小毛,忽然噗嗤一聲就笑了,她咋就覺得這個妹子這麼有喜感呢。
小毛跟着王荷花的笑聲,嘿嘿地一起傻笑。
夏天剛下樓到了客廳,就看到廚房有熱氣,以及好久沒有過的顯得熱鬧的說話聲。
又細聞了聞,有股什麼味兒?
夏天進了廚房就問:“嫂子,你沒休息啊?”說完就奔砂鍋去了。
小毛順口胡謅:“休了休息了,剛起。”
“哎呦,荷花姐,你給我拿個湯勺過來,我嚐嚐。”
小毛手持擀麪杖,急了,揮舞着:“使不得使不得。妹、妹子,給妹夫的,你別嘗。”心裡太沒底了。
夏天皺了一下眉:“哪來的人蔘?”一回頭嚇一跳,因爲小毛正舉着一個帶着鬚子的野山參呢。
“我的天啊!”夏天拍拍心臟的位置,黃金有價參無價啊!一把抓住小毛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接過人蔘,臉色都變了,回頭就囑咐王荷花:
“荷花姐,你把那個小砂鍋換個大砂鍋,多添點兒水,繼續煲。還有啊,原來的一點兒都不能倒。”
“嫂子,你跟我進屋一趟。”
夏天直接給滿臉漲紅臊的要命的小毛,拽宋雅萍屋裡去了。
小毛以爲自己惹禍了,啥也不懂就好心辦錯事的瞎幫忙。
夏天坐在牀上,心疼的不得了,看着那好好的人蔘鬚子少了點兒,真兒真兒的覺得可惜的要命。
“嫂子,哪來的呀?”夏天小心翼翼地捧着老山參,低着頭仔細查看着還少哪沒有。
小毛就跟犯錯的小孩兒似的,兩隻手攪動着衣角:“我、我那去世的爹孃留給我的。”
夏天愣了一下,嘆了口氣,這才轉頭看向小毛:“嫂子,你知道這東西的價值嗎?”
“啥、啥值也是跟人吃的不是?”
夏天忽然無言以對了,她醞釀了半響才說:“它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能給你好幾個家。”
“可別地。我、我這輩子,就認準你、你哥了。”說完就捂臉了。哎呦,都沒跟夏秋說過這話呢,先跟妹子表白了。
夏天先是微笑,慢慢的咧開嘴大笑。從回來後,她第一次笑出了聲,笑的她心裡鬆快很多很多,有了縫隙,進了陽光。
小毛使勁拽了拽自己的短髮,被夏天笑得有點兒發毛:
“哎呦,你可差不多、多點兒。這是幹啥玩意兒?就、就一句話你至於嘛。”
夏天擦了擦笑出的眼淚:
“我是說,它能讓你買幾套房子。過不了多少年,就能讓你變的比平常人富裕得多。要是全須全尾的,價值更高。
即便你現在出手賣了,我在京都都能給你賣個好價。讓你吃喝住都不比別人差,有自己的家。但現在不合適,最好等幾年。
如果我沒看錯,它這麼大個兒,最少幾十年,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百年呀!咱們得偷摸找老師傅驗驗貨。”
夏天心裡、嘴上都是一陣唏噓。
小毛愣愣地聽完,聽完就覺得心裡有底氣了,冬子將來上學有錢了?她和夏秋能自己蓋大磚房了?
小毛重新從夏天手裡接過人蔘,忽然就有了點兒不好意思,側頭看着夏天欲言又止。
夏天明白,那麼困苦,冷不丁聽到這樣的消息都是精神上的衝擊。人之常情。
“妹子,我知道它值錢,不知、知道它這麼值錢。反正也、也拽掉鬚子了,已經不是全須全尾了。那啥,我割掉一半兒你給我賣嘍,剩下的、剩、剩下的給你補,你看行、行嗎?”
小毛說完臉更紅了。你說這叫啥事兒啊?拿來了,又要揣走一半兒。哎呀,她也沒爲自己,爲妹子的孃家,都自家人,妹子應該不會多心對她有意見吧?
夏天拽住小毛不停扭着衣角的手,很感動,那份心暖讓她眼窩發燙,是人蔘的事兒,又不是人蔘的事兒。
人蔘能估價,可嫂子的這份情,她能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根本就是無價的。這是夏家的一“寶”啊。
“你聽我說,嫂子。我身子虛,根本不能大補。葉伯煊不需要。這是伯父伯母留給你的念想,不要輕易出手賣掉。”
小毛急急地打斷:“就、就虛才補呢。別逼我,逼我、我現在就掰兩瓣兒。”
夏天一把搶過人蔘:“你信我,我給你保管。我有需要的時候會掰鬚子吃的。剩下的主幹部分,我會在行情好的時候出手幫你賣掉。”
小毛還要以德服人呢,夏天趕緊擺手制止:“嫂子,別讓我一個孕婦跟着着急。將來有一天,它能派上大用場。”
最後都商量完了就聽夏天的了,小毛再出臥室前,補問了一句:
“現在不賣啊?賣、賣了有錢讓你哥找工作時活動活動。咱家能、能日子好過點兒。”大娘就不用都病倒在炕上了,還心疼膽疼沒錢咋整了。
呦,小毛的形象再次在夏天的心中刷新了高度。
現在是什麼年代?人都正直着呢,嫂子能在現在的年代就想到“人情問題”,就想到“送禮好辦事”,這平時爲人處世得多活絡啊?有發展啊。比她強多了。
不過夏天瞬間又心疼了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女孩兒,她是得見識過多少人情冷暖,纔能有這份“心機”。
夏天換了說話方式,不再像和夏愛國他們那樣溝通,而是單刀直入的對小毛說道:“現在不合適。嫂子,過不了幾年,咱夏家不會比那些富人家差!你信嗎?”
小毛很認真的看着夏天:“我、我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