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敲着自己的頭,彷彿那不是他自己的,隱隱的疼使他清醒了一些。這時,辦公室主任進來問:“李總,婚慶公司和影樓的人,是不是讓他們走?”
李明長嘆一口氣,說:“讓他們走吧。”接着,他聽到外面亂七八糟的聲音——婚慶公司的人在收拾設備,明智科技的員工也跟着看熱鬧。李明透過玻璃看到自己的人不爭氣,厭惡地對劉海軍說:“出去讓你們部門的人都坐好,別跟着起鬨。”
劉海軍心裡也罵那些不長眼的,不知道董事長現在煩着呢,便出去呵斥了幾句。陳勇說:“李總,我看永豐科技的人估計是找不到了。”
李明擡起眼皮看了陳勇一眼,問:“你們把技術消化得怎麼樣了?不是有源代碼嗎?”陳勇愣了一下,頭“嗡”地大了。其實,他的人根本沒有認真消化技術,因爲他以爲有了源代碼就萬事大吉了,誰還去管那些詳細的代碼。
“我看看……”陳勇想出去問寫代碼的工程師。李明制止了他。一會兒劉海軍進來了,李明招呼他坐下,說:“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永豐科技的人,他這麼對咱們肯定是有原因的。他的錢只拿到一部分,還敢這麼做,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誘惑。”
劉海軍和陳勇都點頭,吳賢點上一根菸吸起來。
李明想了想說:“海軍,你把永豐的人控制好。他們老闆肯定是聯繫不上了,你記不記得他們有個工程師跟你一起測試過?想辦法找到他。讓其他人聯繫他,找到他的住址,但千萬不能驚動他,懂嗎?”
劉海軍點點頭。現在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危機。
李明又安排陳勇說:“抓緊時間把那套軟件重新寫一遍,讓辦公室主任到軟件版權局登記註冊,辦理加急手續,一定要快。”
李明又看着吳賢說:“老吳,你看你那裡怎麼安排?”
吳賢說:“抓緊時間,向證監會遞交說明,解釋這項技術是我們自己的。”李明想了想說:“估計王小利今天下午就到了,晚上讓他過來加班吧,也得讓他吃一下苦頭。”
李明分配完任務,幾人分頭去辦理。吳賢還在抽菸。李明說:“吳總呀,這種事情怎麼也能發生呢?慧金和忠信應該是很有經驗的。再說,那邊也應該有熟人,應該提前打個招呼呀。”吳賢說:“這件事情實在是意外,主要是最近創業板出現的問題比較多,大家都不敢粗心大意,都怕承擔責任。”李明想了想說:“一定得把那邊的關係搞順暢了,隨時遞交申請,抓緊恢復交易。”
兩人愁眉苦臉地商量了半天,又聽見外面有人爭吵,原來是辦公室主任和婚慶公司的司儀在吵,好像是因爲錢的事情。李明讓陳雨把他們請進來。辦公室主任說:“他們要求結賬,但是這婚禮沒全辦完呀,他們要求把錢都給了。”
李明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爲了婚禮與人討價還價很沒面子,但是作爲一個商人,他很懂得珍惜自己掙來的錢,於是跟司儀說:“這樣吧,今天先把發生的費用結了,有些還沒發生的就算了,以後還會找您的。”
司儀說話很刻薄,滿意的時候嘴上抹蜜,不高興的時候嘴上掛刀,撇着嘴說:“再找我,那就是二婚了。”李明恨得牙根癢癢,衝辦公室主任揮了揮手,讓他們出去。
李明讓司儀氣得有些胸口不舒服。喝了口水,他決定去一趟洗手間。出辦公室的時候,看見很多人都在看他,他沒當回事。等他站在鏡子前,纔看到自己化着妝。如果還在進行婚禮,那是恰到好處,但是,現在婚禮取消了,就變得滑稽可笑了。他連忙用洗手液把臉洗了。公司門頂的大橫幅還沒撤,他又衝辦公室主任嚷了一陣,讓他們處理了。發了一通脾氣,他感覺舒服點了。
劉海軍派去查永豐科技辦公地址的人很快返回信息,永豐科技搬走了。劉海軍迅速跟李明彙報了,李明已經料到這一點。李明問陳勇那邊的情況,他已經在與開發人員一起分析源代碼。雖然永豐科技給的是源代碼,但是有一段程序的代碼是調用的外部函數,那個函數是封裝好的。所謂封裝好的,就是李明的程序員看不到源代碼。原來,這個製冷散熱系統中包括一塊名片大小的電路板,上面有一個簡單的單片機芯片通過串口與計算機相連,計算機可以通過它配置參數、設定溫度以及報警程序。
李明一聽,立刻放下手裡的事情,來到開發部門,讓人查出了單片機的芯片資料,然後上網對照了一下,是一個開發板做的。李明是學工業自動化的,這些問題難不倒他。他指導兩個人,很快把開發環境搭建了出來。此時,已經到了晚上。李明又打電話給北航的師兄,讓他們進行技術支援,找一個能夠熟練使用這個芯片的學生。他很快得到了答覆,於是兩人約定明天讓那個學生帶着筆記本電腦來華控大廈,與李明的工程師共同調試系統。
天已經黑了,劉海軍覺得事情弄到這個地步跟自己有關係,也不好意思回家。陳勇和李明肯定是要加班的。李明親自加入到了開發之中,大家哪裡敢怠慢?王小利已經到了首都機場,一下飛機就打電話,得知李明在公司裡,歉疚地說:“李總,我是先回公司,還是先回家明天見面再商量?”
李明沒有好氣地說:“明天再說吧,你跟吳總早點到公司,我今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劉海軍插不上手,正要打算去買吃的,他的手下打來電話:“劉總,我們已經發現永豐科技那個工程師了,也知道他住在哪了。”劉海軍說:“好,看看什麼時候我可以跟他接觸一下。”
劉海軍跟李明說已經聯繫上永豐科技的工程師,李明點點頭說:“明天你想辦法跟他接觸一下。”劉海軍去外面訂回飯來,大家便開始吃飯。因爲有啤酒,李明暫且借酒消愁。吃到九點,李明叮囑陳勇和程序員把軟件的代碼重新寫一遍,代碼中所有的註釋都加入了明智科技的名字(中英文同時出現)和LOGO,尤其是軟件的界面要徹底更換,界面的風格與顏色都換成明智科技的主色系,軟件的啓動界面也要加入明智科技的LOGO。這些工作都很細緻,幹到晚上十點,工程師實在累得不行,便先休息了。
李明今天受了打擊,再加上實在累得要命,索性自己喝了幾罐啤酒,倒在辦公室的摺疊牀上湊合了一晚上。
瘋狂的新娘
第二天一早,王小利和吳賢就到了。李明剛起來,渾身的酒氣。陳雨過來給他開窗戶,窗戶上還掛着一個閃亮的紅雙喜,陳雨輕輕地摘下來。李明看了一眼。
王小利抱歉地說:“李總,實在沒想到會這樣,我只覺得把那項技術寫到招股書裡,有利於股票發行配售,沒想到永豐科技會倒打一耙子。”
李明說:“我們控制的一個小公司跟永豐科技簽訂的購買合同,需要將這個合同遞交給證監會。還有,那個小公司需要給明智科技一個授權,表示明智科技可以免費使用這套軟件。”
吳賢補充說:“要遞交的文件我已經和陳勇準備得差不多了,近日就可以交上去。”
李明說:“那套小軟件,我已經安排陳勇那邊以最快的速度再做一遍,讓辦公室的人去版權局申請版權,最快二十天左右,我可以加急辦理。”
王小利點點頭,說:“今天上午我就去證監會活動。”
兩個投資人領了軍令狀,出去活動了。劉海軍進來,李明安排說:“讓所有銷售人員都抓緊時間與客戶聯繫,不能表現出絲毫的懈怠,就是裝樣子也要裝出來。”劉海軍點點頭,心領神會,然後說:“上午,我就去見永豐科技的那個工程師,一起搞測試的時候,我還跟他一起喝過酒,關係挺好。”
陳勇正在開發部帶着程序員編寫程序。十點多,北航的學生到了,李明親自見了一面,讓陳勇帶着直接投入工作。
李明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胃有些不舒服,一走路還有些頭疼。李明讓陳雨給他衝點咖啡,再弄點麥片,讓胃舒服一點兒。陳雨給李明準備好了,輕聲說:“李總,您可要愛惜自己呀,公司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您要是再有個意外,那可怎麼辦呀。”
李明笑了笑,堅強地說:“你不用擔心,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只要給我時間,我就有辦法。”
陳雨認真地點頭,說:“嗯,我相信李總。”
有了陳雨的打氣,李明心裡有了些力量。他喝了點咖啡。這時,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電話,李明接了,是玉玲。她問:“是李大哥嗎?我是玉玲。”玉玲說話有些慢。李明問:“你眼睛好了嗎?”
玉玲說:“還發青呢,我眼睛不好,看東西看不清楚……”
李明有些好笑,本來就近視眼,又捱了裴雪一腳,真是倒黴了,便耐了性子聽她說:“我剛纔沒戴隱形,戴隱形眼睛疼,另一隻眼腫了,也不能帶玻璃眼鏡,所以,還是看不清楚……”
李明有些急了,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玉玲繼續說:“我眼睛看不清楚,但是我覺得像……”
李明差點火了,裴雪怎麼會有這種朋友呢?裴雪是個急性子,玉玲怎麼是這麼個慢性子。他打斷了玉玲的囉唆,說:“你有事說事……”
玉玲繼續說:“我眼睛看不清楚,我剛纔看北京電視臺,裡面有個新聞……”
李明要哭了。他忍住不打斷玉玲的話,讓她囉唆吧。玉玲說:“新聞裡的應該是真的吧?我看到新聞說回龍觀安定醫院收了一個瘋子,我只看了一眼,因爲我剛換到那個臺,而且我眼神不好……”
李明氣得拍桌子了,大聲道:“你到底要說什麼?”連陳雨都跑進來了,看到李明奇怪的樣子,好像瘋了一樣。
玉玲也生氣了,說:“我是爲你好,你還這樣。我看見那個瘋子,好像是裴雪姐。要不是就算了,反正我眼神不好。那個瘋子穿着婚紗呢。”
李明終於不再暴躁,張大了嘴,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問:“你打她手機了嗎?”玉玲說:“沒人接,所以我纔打電話給你。”
李明趕緊去他換衣服的小屋裡,發現裴雪的包在裡面,手機也在,已經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李明趕緊說:“玉玲,我把裴雪父母的電話給你,你先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裴雪是不是在家,如果沒在家,一定要告訴我。”李明有些控制不住地哆嗦。
他讓辦公室主任把新弄來的二手捷達車開到樓下,他要出去辦事。他不敢坐電梯,怕接不到玉玲的電話。他剛到樓下,就接到玉玲的電話:“我剛纔問了,裴雪姐沒回去。”李明又給家裡打電話,沒人接。
李明啓動了車,去回龍觀安定醫院。他不敢帶公司的其他人去,怕鬧出笑話來。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醫院,四處打聽才找到了那個瘋子新娘。李明去病房一看,果真是裴雪。她的一隻腳上沒穿鞋,襪子底已經磨穿了,大腳趾已經烏青。
“裴雪!裴雪!”李明眼裡含了淚,輕聲叫她。這時,過來一個值班護士,問:“你是他的家人嗎?那你過來交住院費用。”李明問:“她有事嗎?”
護士說:“有沒有事,得醫生說了算。多虧有好心人把她送來醫院,送來的時候她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笑,現在剛剛睡着。”
李明去交了住院費用,又回來看裴雪,她還睡着。李明只好拉了個小凳坐在她身邊,看到她身上的婚紗已經撕成了一縷一縷的,髒成了灰色。一會兒,來了一個值班醫生,看了看李明,說:“過會兒她如果醒了,你勸勸她把婚紗換下來。這女的勁大着呢,今天早晨好幾個人要給她換病號服,她都不讓,還打人呢。”李明心裡叫苦,估計他也沒辦法幫裴雪換衣服。
李明站起來,輕聲問:“大夫,她的情況怎麼樣,問題大不大?”
大夫說:“沒多大問題,別刺激她,慢慢就好了。”
李明說:“那能出院吧?”大夫說:“最好先觀察一下。”
玉玲打來電話,李明告訴她那個瘋子是裴雪。玉玲用她不緊不慢的腔調說:“李大哥,就算股票上市不成功,你也應該把婚禮舉行完的。”
李明低聲說:“你不瞭解,我沒有那個心情。求你別說了,我現在心情壞透了。”李明掛了電話,終於,眼淚流了下來。
李明抹了一把眼淚,站起來跟護士要了毛巾,把裴雪的腳擦乾淨。可能因爲腳疼,裴雪呻吟了幾聲。她的頭髮已經亂成了雞窩一樣,裡面還掛着紙屑,好像是衛生紙,還有黃色的污點,也不知道她這是鑽到什麼地方了。臉上化的妝變得很好笑,像個舞臺上的小丑。裴雪的頭髮是化妝師給做的,她的頭髮濃密,做了許多小花,有些松針扎進了頭髮裡,清理起來比較麻煩,只得一根一根揀出來。這件事情,很鍛鍊人的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