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一天天地過去,五月節漸漸臨近了。
伊東城裡城外都是一片喜洋洋,人們積極地爲即將到來的節日準備着。
道路打掃得乾乾淨淨,有專人每天早午晚地進行巡視,以防有人弄髒了地面。
街道兩旁的房屋外牆全都洗過了,部分還重新進行了粉刷。許多人家將漂亮的花盆擺出窗臺,給房子增添了幾分美感。
王宮前英雄大廣場的空地上,工人們正在樹立高高的木杆,並在上面掛上彩色旗幟。歷代英雄的雕像被清洗得乾乾淨淨,上萬盆鮮花擺放在周圍,組成各種各樣的圖案。
城裡城外的人們,不管是富裕還是貧窮,都涌進了大小店鋪中,爲節日進行大采購。貴族與富人自然是揀華美昂貴的東西買,窮人也會給自家添一兩件新布衣,再買一點肉和酒。
年輕姑娘們瘋狂地搜尋着最時髦的衣裙、鞋子和配飾等訊息,然後竭盡所能地打扮着自己。小夥子們貌似淡定,其實也在暗中練一兩手絕活,打算在節日裡表現表現,吸引心上人的目光。
這股瘋狂席捲全城,連薔薇園也沒逃過去。
溫妮奉了朵拉的命令,已經連續四天泡在城裡各大裁縫鋪及成衣店,打聽最近貴族圈中流行什麼款式的裙子;瑪茜則直接找上哥哥們,從蕭家美容店那邊蒐羅情報。等她們終於感到滿足時,才帶着挑好的裁縫和最新時裝型錄回來,打算爲明娜裁製新衣。珍妮也興致勃勃地加入到討論中去。
珍妮從記事起,就一直過着富足的生活,除了前些日子被莉莉絲叫去做了幾天女僕外,還真沒吃過什麼苦。現在她到了薔薇園,脫下女僕制服,穿起自己原來的連衣長裙,頭髮用絲帶綁了個蝴蝶結,俏麗可人,比明娜更象個富家小姐。她對服飾打扮的興趣,就跟其他年輕姑娘一樣濃厚。
三人越聊越興奮,裁縫先生可憐兮兮地縮在牆角,在第十三個建議被否決後,他已經完全被女士們無視了。
明娜有些受不了。見她們談得高興。便悄悄挪動腳步。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誰知她才走了兩步。就被溫妮發現了:“明娜小姐!你要上哪去?!”
明娜僵了僵。回頭乾笑道:“我去看魔藥書。我今天好象還沒溫習功課呢……”
珍妮翻了個白眼:“噢。明娜。現在是五月節。所有人都在放假。誰會在這種時候溫習功課?而且學院那邊不是已經回覆了嗎?五月節結束後他們就要準備期末考試了。要到秋天開學時纔會收新生。您現在根本不需要那麼勤奮。丟開書本。輕鬆享受節日吧!”
她就是想要輕鬆享受節日。纔會逃走地好不好?
可是溫妮卻一臉不贊成地瞪着她:“明娜小姐。離開梅頓地時候。朵拉小姐就千叮萬囑過了。五月節地舞會你一定要參加!她還特地寫信來。要我爲你多準備幾套漂亮地衣裳。這件事非常重要。你絕對不能逃!”
她蹭蹭蹭地衝到門邊。大力將房門關上。轉過身來。以無與倫比地氣勢注視着明娜。明娜實在無法抵達這樣地熱情。只好縮回到沙發上:“我其實沒想逃……只不過是……”她目光遊移。忽然聽到窗外叮叮噹噹地敲打聲。忙道:“我只不過是擔心密道地改造工程。想去看看而已。”
“你去了也幫不上忙,那裡有安全署的人看着,你就專心挑選舞會的衣服吧!”溫妮“啪”的一聲將幾大本型錄攤在她面前的茶桌上,“挑一個!挑個你喜歡的,不要選紅色,現在紅色不流行了,而且你的紅色裙子已經夠多了!”
明娜掃視着型錄上各式各樣的衣裙彩圖,有些泄氣:“爲什麼要這麼麻煩?只是穿了去玩的,其實我自己的衣服就很好。”這些華麗而累贅的衣飾,實在不是她那杯茶……
“說什麼呢?!”珍妮瞪大了眼坐在她旁邊,“五月節啊,五月節!你不知道五月節的舞會有什麼意義嗎?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這是個狂歡的節日!互相愛慕的男女可以大大方方地膩在一起,誰也不會笑話他們的。所以,過五月節怎麼能不去舞會?去舞會怎麼能不穿漂亮的新衣服?!不穿漂亮的新衣服怎麼能迷倒男人?!不要告訴我,你沒打算跟亞歷克斯先生去跳舞!他是那麼的高貴帥氣,如果你不打扮得迷人一點,當心別的姑娘會把他勾引了去!”
明娜愣了愣:“這跟亞歷有什麼關係?我幹嘛要跟他去跳舞?”
“當然有關係!”珍妮大力拍打沙發扶手,“難道您打算跟別人跳嗎?坦白說,明娜,你在伊東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好男人吧?除了亞歷克斯先生,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這話說得有點怪怪的,不過好象也挺有道理。如果真要找舞伴,那當然就是亞歷克斯了。
慢着……這個不是重點吧?重點是,爲什麼她要跟亞歷克斯去舞會啊?!她根本就沒打算去好不好!而且,她爲什麼要爲了不讓別人勾引走亞歷而打扮自己?這不是情人才做的事嗎?!
另一邊,珍妮已經在感嘆了:“象亞歷克斯先生這樣的好對象,去哪裡找啊?長得英俊不說,身材也算高大,而且有本事又出身高貴。那天晚上他趕過來時,身上還穿着睡衣,那居然是在‘瓦倫瓦倫’定製的!那家店除了王室,只做老世家的生意。我還記得去年秋天時,圖亞家的克麗斯滿世界炫耀她要嫁給貴族,還說要到‘瓦倫瓦倫’定製婚紗,結果人家根本不理她,真是太爽了!”
她忽然掩住口,迅速瞥了神情嚴肅的姑姑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幾聲:“抱歉,我一時忘形了。但亞歷克斯先生真的很不錯,他會禮貌地向我問好,穿着很簡單,卻絕不會忘記用薰香!那可不是貴族慣用的俗氣貨色,香味神秘中帶點兒清新,真是又高貴又優雅……”
明娜嘴角抽搐,猶豫着是不是告訴她,那其實是自己配的藥香,驅蚊蟲效果顯著……
“我記得你好象有心上人……”難道珍妮移情別戀,改而看
歷?
珍妮卻朝她擠擠眼:“別擔心,我的好表妹,我愛亨利,沒打算搶你的情人。”
明娜有些無力:他不是她的情人,這種事,讓他真正的情人去擔心吧……
這個念頭剛冒起來,她就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那種憋悶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溫妮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說起來,我昨天送蛋糕去綠屋時,好象看到亞歷克斯少爺在整理一件深藍色的禮服,那是件大禮服,非常正式!”
珍妮一拍掌:“那一定是他爲五月節準備的!”
“可是……”溫妮有些猶豫,“好象有些太正式了,如果是舞會上穿的,未免太嚴肅了點。”
“噢,溫妮,那不叫嚴肅,那叫高貴莊重!”珍妮飛快地翻找着型錄本,“我看看……有了!這件鮮藍色的怎麼樣?正配亞歷克斯先生的禮服,而且有現在最流行的方領——就是會露出鎖骨的那種,還有裙襬上的不規則開衩——記得上個月基爾塔斯候爵夫人穿過一款不規則開衩的桃紅色禮服長裙去參加某位貴族的生日舞會,所有人都被那條裙子迷住了……”
明娜眨眨眼:“你怎麼知道?”
珍妮飛快地回答:“莉莉絲夫人當時也在場,我是聽卡多家的其他女僕說的,據說那天晚上莉莉絲夫人摔了六個花瓶,因爲沒人注意她特地新做的裙子。”
明娜悄悄抹走額頭上的一滴汗。
“如果真要挑這條裙子的話,我們最好再做一點修改……”一直沒開口的瑪茜突然插嘴了,“這種型錄每個顧客都能領到,說不定會有人跟我們挑選同一款。”
裁縫先生終於找到機會開口:“我們每款裙子都只會做給一位客人……”
但他的聲音很快被溫妮的蓋了過去:“我記得曼達小姐有條裙子,用幾層薄紗做成底裙,又比外裙要長一點,層層疊疊的,非常漂亮。不如這條裙子也這麼做吧?用淡藍色的紗?”
“軟紗比較好,三層就夠了。”瑪茜調頭看明娜,“裙子改成灰藍色怎麼樣?我覺得這顏色比較襯你的膚色。”
明娜張張口,嘆了口氣,攤手道:“請隨意……”
“這怎麼能隨意?!”珍妮一臉不贊成,然後湊到姑姑跟前,把手裡的冊子給她看,“在裙子上繡雲朵的圖案怎麼樣?一定美得象是夢境。”
“雲朵太簡單了,我認爲西番蓮比較好。”這是溫妮的聲音。
然後是瑪茜:“要不要在袖子上加點裝飾?綢帶?蝴蝶結?還是用花邊做成小花?”
三位女士又自顧自地討論起來,明娜看了看屋角處一臉鬱悶的栽縫,嘆了口氣,悄悄撤到門邊,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大聲打斷了女士們:“我只有一個要求!千萬不要是長裙!至少能讓我騎馬和大步走路,我可不想在大街上踩到自己的裙子!”
“什麼?!”
“這太荒唐了!”
“從沒有人穿着露小腿的裙子出現在貴族舞會上……”
明娜飛快地關上房門,將所有尖叫都隔絕在門後,才鬆了口氣。
屋外陽光明媚,前院的泥土地裡已經種上了綠油油的小草,旁邊停着小推車,上面擺滿了小盆的鮮花。一位表兄將同色的花擺放成一個小方陣,抹了把汗,擡頭看見明娜,揮手打了個招呼:“覺得怎麼樣?剛從郊外買來的花,多照顧幾天,五月節時就會開得很好。”
明娜蹲下來左右看看,連連點頭:“辛苦你了。可你爲什麼不象二表哥那樣,拿着本書複習,好準備運輸署的考試呢?”
那位表兄笑了:“我不是那種料,我對種花比較有興趣,能象現在這樣,愛種什麼就種什麼,是最好不過的了。你看着吧,後園還有一大塊地呢,我包管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比城裡最好的花園都不遜色!”頓了頓,又湊近了小聲問:“那些人大概什麼時候會完工?我們的後園都被他們佔去一半了!”
明娜也壓低了聲音:“那一半就歸他們了,沒辦法。不過附近的樹林子有一部分是我們的,你可以去打打那裡的主意。”
表兄聽得起了興趣:“真的?那我要種點果樹,我以前在古登堡時,就負責過果園子……”
前門傳來馬車聲。那是出門採購時用的小馬車,表舅和另一位表兄擡着幾個盒子走下車,滿頭大汗地招呼:“伯利,快來幫忙!”
伯利表兄立刻走了過去,明娜也幫着搬了一個盒子,好象挺重的。她瞥見馬車裡還有十來個罈子,三大包肉,土豆瓜菜若干,角落裡擺着幾束鮮花,都用硬紙包着,避免花瓣受損。她有些好奇:“這些是買來做什麼的?插瓶嗎?”好象太多了吧?
“插頭上和衣服上的,用剩的纔拿來插瓶。”表舅擦了擦汗,“都是爲五月節準備的。瑪茜,珍妮,還有珍妮的姐妹、堂姐妹和表姐妹們,都要做新衣裳。她們要參加舞會,我們只好花錢了……”
明娜眨眨眼,看了看衆人手中的盒子,另一位表兄苦笑:“綢緞、軟緞、各種薄紗、蕾絲、花結,還有緞帶,假珍珠……你那盒子裡裝的是舞鞋,哥哥去買做長統手套的布料了。咱們家的姑娘們喜歡自己動手。
”
明娜默然。好吧,女人畢竟是女人,在這麼一個狂歡的節日裡,誰也不願意放棄打扮自己的權利。
門外又響起了馬車聲。伯利探頭去望:“是大堂哥回來了嗎?”
來的卻是卡多家的人,恭敬地遞上一封信:“明娜小姐,咱們小少爺回來了,伯爵閣下說,請您今天過去吃晚飯。”
小少爺?是指伯父最小的兒子,年僅十一歲的費爾德嗎?
明娜記得,貝文曾經提過,這位堂弟去年冬天跟外祖父去了南方避寒,沒想到臨近五月節纔回來。她還從沒見過這個弟弟呢,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