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子不語

馬車進了城之後,自然而然就和嘉年他們分開了,一行人在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之後停了下來,自打開始了狼和肉的話題之後,兩人就沒有多聊下去,琳兒可不想說着說着說漏嘴了,讓人家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只好裝作困了的模樣閉着眼睡過去,這樣一來,她不得不說裝睡其實比真正睡着累得多!明明有一道目光在周身逡巡,而你卻只能礙着,好像磨牙……

夏侯旻一路靠在馬車上打量着這個女娃,雖然他和熬嘉年對視的時間不長,可是根據他的經驗,這兩個人之間似乎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似乎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兒,那麼問題來了,既然她和熬嘉年認識,那麼,她究竟是不是司馬玉呢?

馬車在十六王府門口停了下來,琳兒這才從禁閉空間中解放,只是被眼前的王府驚住了,這哪裡是王府,簡直就是假山、工藝品的博物館,雕刻的極有特色的假山岩體上洋洋灑灑寫着“親王府”的字樣,看到這一切的琳兒不禁開始咋舌,搖搖頭看看一邊的男人,“腐敗啊!還真是腐敗!你說你一個人的王府就這樣,你們可是‘軒轅異姓十八王’呢!這京畿裡沒住別人吧!”

夏侯旻看看這個猶如進了大觀園一般沒有見識的丫頭笑了笑,“這有什麼?本王難道撐不起這些榮耀嗎?”說着就慢慢向前走。

“你撐起來的榮耀!”琳兒反詰,“是你手下的士兵用鮮血換來的好不好!”在角耳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事兒,即便自己是角耳族長家的人,住的也不過就是靠近的幾個宅子而已,這些人只是稱王而已,就這樣,太過分根本不能形容!

夏侯旻被這麼一說停住了步子,轉頭看着這個女娃,而氣憤的琳兒則是徑直撞進了他的懷裡,後退了幾步纔看到了他逼視的目光,“是,那些戰死沙場的士兵值得任何人尊敬他們!同樣的!本王作爲主帥,如果出了任何問題,也許他們可以逃過,但是本王要以身受法,你覺得本王是在享福,那本王浴血奮戰的時候,你看到了嗎?”說着頓了頓,調轉了方向,“燁磊,你安排良娣住進去,本王現在就進宮看看!”

“王爺,不要換一身衣服嗎?”

夏侯旻沒好氣的看看琳兒,“不用了!”說罷上馬離開了。

“什麼嘛!”琳兒嘟着嘴巴看着遠去的他,“還真是說不得啊!我不就說隨便說了幾句嘛!真是的!”轉眼看看一邊哭笑不得的燁磊,“走吧!我住在哪裡啊?”

“嘿嘿!”燁磊笑了笑,“良娣這邊請!”說着引着琳兒就進了王府,所以,真正的吐槽現在纔開始,就連跟在一邊的燁磊都已經哭笑不得了,只能連聲姑奶奶,求饒起來,直到安頓好琳兒之後才藉着做晚膳的名頭跑掉了,出門的時候還不忘擦擦滿頭的汗,如果要讓王爺知道了,肯定會後悔娶這個女人的!

琳兒繞着屋子轉了好幾圈,這些東西在角耳可都沒有見過,不知道說自己沒有見識呢?還是什麼,乾脆靠着牀邊坐了下來,等着吃飯,心裡卻再盤算着,雖然夏侯旻對她這麼好,可是既然這裡是熬嘉年的地盤,那麼就不是久留之地!

“嗖!”就在琳兒還在思索的時候,窗外一塊石頭卷着布條射進了屋子,狠狠的砸在對面的牆上彈落在地,最後滾到了琳兒面前,琳兒戒備的朝着窗口望去,等她四處查看的時候,肇事者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只得回頭撿起地上的石頭看看上面夾帶的信息。

“黃昏城外客棧,有事相問。——熬嘉年”

琳兒心裡只能咯噔一下,還是逃不過,她這些謊話糊弄一下不認識的人也就罷了,可若是真的是認識的人,她垂頭喪氣的坐在牀邊,想着今天見面後最壞的額結局,嘉年會拆穿他的身份,然後把他打包送回角耳去……

吃了午飯之後的琳兒一直沒有得到夏侯旻回府的消息,就乾脆在黃昏降臨的時候找着偏僻的小路出了王府、出了城,一直走到早上歇腳的客棧裡,原本早上還因爲衆人而喧囂的客棧,現在靜悄悄的,琳兒進去之後,小二打量了片刻立即帶着她走近了後院的房間。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外觀是一個小小的客棧,而走進深處,水榭亭臺,抱廈合圍,美的根本就不似人間的環境,這個時候的她也只能微微嘆一口氣,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客棧就這麼放肆,看來早上是誤會夏侯旻了,自己若是跟他道歉,他會接受嗎?

“你怎麼會在這裡?”嘉年慢慢走了過來,“你不是應該在角耳嗎?”

“啊?哦!我……我又不得已的苦衷!”

“哦!不得已的苦衷!”嘉年用扇子指指她一身上下的行頭,“這身良娣的行頭,也是不得已的苦衷?”慢慢走到了琳兒面前,“嫁給嶽睿淵,你就是皇子妃,嫁給夏侯旻你只不過就是一個良娣,聰慧如你,怎麼會做這麼差勁的選擇?”

“這不是我的選擇!”琳兒答道,“我也是被逼無奈,我根本就不喜歡嶽睿淵,我根本就是拿他當哥哥而已!讓我嫁給他,我做不到!”

“因爲阮林!”嘉年走到案几邊坐了下來,倒了兩杯茶,伸手示意她也坐下,琳兒這才落座,“可是,你現在也不是嫁給了夏侯旻嗎?”

“我沒有!”琳兒立即說道,“只不過是發生各類許多事兒,這些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嘉年看看她的臉龐,這些日子她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喝了一杯茶,“我今天叫你來這裡,也只是想跟你說,你家裡出了些事兒!你不打算回去看看?”

“無非就是讓夜白他們出來找我是不是?”琳兒垂着腦袋,“我現在回去就得上花轎,去炎龍了!”

“不是!”嘉年從懷裡抽出一紙文書,“你看看這個,這個原本是機密文件,只是牽扯到你的家人,你有必要知道!”琳兒看着他手裡的布帛,接了過來,打開仔細的看了起來,上面寫的都是她離開角耳之後發生的事兒,越往下看,表情越來越嚴肅,半晌之後嘉年開口,“怎麼?很吃驚?不過即便是族長不再是你父親,至少也不會撼動你官家小姐半分威望!”

手中的布帛掉在地上,瞳孔無限放大,不可能!怎可能呢?“不可能!”琳兒轉眼看着嘉年,“這些事兒根本就不可能!絕對不是這樣的!叔父雖然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可是至少他不會對阿爹起殺念!”

“如果利益足夠誘人呢?就像,”他想了片刻才說,“就像你之於夏侯旻一樣!”

“什麼意思?”

嘉年復又倒了一杯茶,“你,以司馬玉的身份走到了他的身邊,這期間又遇到了王位的禪讓,王位和你之間,他選擇了你,之後納你爲良娣,接着呢?”他把茶杯放在琳兒面前,“你是司馬大將的獨女,司馬大將的部下肯定會忠於你,而你又是夏侯旻的良娣,所以,他們很自然就成了夏侯旻的人!這個時候他就有了可以逼宮的能力!”說到這裡他也停住了,接下來的東西,不用語言表述,有思想的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不論是什麼結果,最初的原因似乎昭然若揭,夏侯旻讓她留在他身邊,似乎不是因爲,他容的下她!而是他,需要,她!

琳兒癱軟在位子上,盯着桌子上的布帛,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做。

“你現在要做的事兒,就是回去,你父親不在,角耳理應是給你的,如果你回去,你叔父纔不會佔了你父親的位置!”嘉年一遍遍遊說着,與其說是在爲角耳考慮,不如說是把這個假的司馬玉調離夏侯旻的身邊,解除他對自己的威脅。

“我,該回去?”琳兒眼睛裡堆滿了憂愁。“我,該回去!”

“你放心!我會讓侍簫跟在你身邊的!他會……”就在他準備安排事情的時候,小二快步走了進來附在他的耳邊說了什麼,引得他眉頭微微一皺,擺了擺手,那小二才迅速離開。“看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了!”琳兒擡頭不解的看着他,“他,來了!”

客棧外那男人帶着一隊人馬,夜幕即將降臨,手中的火把也已點燃,搖曳的光彩中,男人的表情冷峻,猜不出他任何情緒。只是眼神中的堅定,似乎昭示着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還沒走到客棧門口就能聞見那男人帶來的殺氣,直叫人膽寒,琳兒對着一邊的嘉年悄聲說,“我的身份,你還是先別讓……”

“我自有分寸!”

一陣風吹過,驚動了樹上的落葉,洋洋灑灑飄下來一大片,在這樹葉之後,嘉年和琳兒出現在了夏侯旻面前,那些跟着王爺出了城門的人先是一愣,接着不難看出都腹誹了起來,這個女人不是要嫁給王爺的司馬良娣嗎?怎麼現在和六王爺在一起?

夏侯旻的表情越發冷峻,只是不得已的情況之下還得帶上笑顏,而心裡,卻跟吃了死蒼蠅一般,慢慢上前,用不大不小衆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怎樣?六王爺那邊關於司馬大將生前的事兒,都交給內子了嗎?”說着上前拉過琳兒,讓她緊緊靠在自己的懷裡,雖然只有十二歲的她,這一刻也是顯得有了幾分小鳥依人的模樣。嘉年看看他們沒有說話,結束了對衆人的解釋,他放低聲音說,“六王爺,這個時候找內子來,有什麼事兒嗎?”

“沒事兒,只是閒聊而已!”嘉年看看一旁依然心不在焉的琳兒,“司馬大將夫婦纔去世,而現在十六弟公然迎娶,就算不是王室,沒有守孝三年的禮數,即便如此,還是有違禮法吧!”

“這是本王和小玉的事兒!”夏侯旻抱着琳兒的手復又收緊,人說如果從小都是生活在沒有保障中,一旦身邊有了可以擁有的東西,那是絕對不會輕易撒手的,這個時候夏侯旻,似乎就是如此。

“那好!天色不早了!帶着良娣早些回去吧!”嘉年自顧自的向前走,“若是定了婚期,可以一定要給本王下帖,本王定會送一份不薄的賀禮!”說罷身影就消失在城門中。

下一秒夏侯旻扯着琳兒上了馬,把她固定在自己身前,朝着王府的方向飛奔而去,到了王府門口,依然不顧任何人的目光,拉着她的手朝着裡面走去,一路上琳兒就這麼任由他拉着,就好像是已經沒有了意識一般。

進了鳳棲梧之後,夏侯旻狠狠的把琳兒甩在了牀上,紅着眼看着她,“你到底把本王當什麼了?你爲什麼這麼晚還要去找他!你究竟和他什麼關係!”琳兒只是緩緩坐了起來沒有說話,“你說啊!本王要你做本王的良娣,那是本王的妻!你究竟和熬嘉年什麼關係!”

“在那之前,我可以問王爺一個問題嗎?”琳兒擡起頭看着她,“如果我不是司馬大將的女兒,我只是一個平凡到不行的女人,你還會娶這個平凡的女人嗎?”

“你在胡說什麼?”夏侯旻根本想不到琳兒會問這個問題,他早就把她當城市司馬大將的女兒,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琳兒卻笑了,因爲他這句話,似乎真的看到了嘉年跟他說的原因,“你不會!因爲一個平凡的我,我沒有父親的人脈!沒有父親的親信!”站起身看着他,“更不會有能力幫你逼宮!”夏侯旻當即愣住了,這個女人是怎麼知道他的計劃?“因爲救我,你失去了策劃得到王位的良機!是我欠你的!可是,我並不打算幫你逼宮!”說着就朝前走,“我要離開!”

“你去哪兒!你一個人離開這裡還能去哪兒!”夏侯旻立即擋住她的去路,似乎想通了什麼,“這些都是熬嘉年告訴你的是不是!是他說的是不是!小玉!小玉!”他緊緊扣着她的肩膀,“小玉,你不能不信本王啊!”

“我,憑什麼,信你?”琳兒掙開他的手,“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根本喜歡的就不是我!是因爲我是司馬玉才喜歡我!你放我走好不好!放我走!”

“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喜歡你!”琳兒決絕的說。

夏侯旻先是一愣,突然就笑了起來,“喜歡?因爲喜歡在一起!”向後退了幾步,“司馬玉。這裡是本王的王府,你走不走,都是本王說了算的!若是沒有本王的同意,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鳳棲梧!”

“如果死了呢?”琳兒看着他淡淡的說,“是不是我死了!我就可以離開鳳棲梧了?”夏侯旻似乎感覺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就在他的面前,琳兒伸出手把一顆藥丸放進了嘴巴里,吞了下去,笑容悽美的看着他。

“小玉!”待到他看到她嘴角上的血跡,就連他都明白了,這一切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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