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隻母豹對人的氣味並不反感,原來是人豢養的。
可是,也不能隨便戳人家臉吧?寧楚睜開眼睛使勁瞪着面前的人,結果在看清楚對方的臉時,反而被震撼了一下。
靠!太醜了……
見過他爹孃那兩個天仙一樣的人之後,寧楚覺得他的審美觀點直線飆升,相比之下,他爹孃和麪前這個步三爺,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步三爺是一個枯瘦的老頭,看起來有六七十歲了,身上穿着的一件沾滿油污的皮襖,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洗過了。花白的頭髮糾結在腦後,像秋天的枯草一般很久無人打理。臉上留着那顫巍巍的山羊鬍子,看起來就像心術不正的人,只有那一雙細小的逗號眼,裡面藏着一抹精光。
“咦?看起來還挺好的啊。哎呀呀,小娃子,你這病,早點治還能多挺幾年,若是真的快死了,我還真不能保證把你救回來。”步三爺笑眯眯地繼續戳着寧楚不是很胖的臉蛋,也不知道發什麼瘋了,突然許願道:“怎麼樣?三爺我破個例,只要你開口叫我一聲三爺,我就馬上救你。”
寧楚翻了個白眼,這步三爺沒毛病吧?
步三爺也只不過是隨口開了個玩笑,他許久都不見人,和豹子自言自語說習慣了,所以和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嬰兒也自說自話起來。但他沒想到這個小嬰兒居然對他翻了個白眼,像是真能聽懂他的話一樣。
步三爺來勁了,越發使勁地戳着小嬰兒的臉蛋,誘惑地念叨道:“來,快叫三爺,快叫一聲!”
眼見着這個小嬰兒狠狠地瞪着他,小臉蛋憋得通紅通紅,步三爺越發覺得有趣。就算是哭鬧也好,他可是最喜歡聽人家哭了!
步三爺期待地把臉湊了過去。
然後……他聽到這個小嬰兒字正腔圓地說出了一個字。
“滾!”
見多識廣、認爲自己可以泰山崩於面前都不會變色的步三爺,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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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低頭在屋前的空地上翻檢曬乾的草藥,不一會兒便因爲體力不支而坐下來休息。
算了算,他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年了,雖然託步三爺的福,他還勉強活着,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剩餘的時間。
寧楚擡起瘦弱的手,手上雖然已經沒有了那種嚴重的紫紺現象,但他今年十歲了,可是身形還像五六歲的小孩子一樣發育不良。
當年步三爺發現他之後,就把他收做了徒弟,帶在身邊治療加教導。他們在原來的那個樹林裡住了一年半,後來又因爲他的病,輾轉游歷了許多地方,纔在秦嶺的這一處山谷裡定居下來。
因爲這裡草藥很多。
寧楚看着一隻身形比他大了幾倍,體態無比健美的黑豹閒庭信步地向他走來。當然,如果這隻黑豹的嘴裡不叼着一隻籃子的話,那麼這個畫面看上去就不會那麼的搞笑。
籃子裡面放着一碗還飄着熱氣的黑色湯藥,黑豹小心翼翼地走着,注意着不讓湯藥灑出來。它走到寧楚面前,把籃子放了下來,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像是督促他趕快吃藥。
寧楚先是摟着黑豹的脖子,把臉埋在它柔順的皮毛裡蹭了蹭,然後習慣地摸了摸它臉上那道陳年的傷疤。
這是當年那隻的小黑豹,他們一起喝着母豹的奶長大。那隻母豹只是步三爺偶然遇到的,助它生產,卻在離開的時候遇到了狼羣圍攻。其中的一隻小豹子被狼羣咬死,而母豹在尋仇的時候發現了被丟棄在雪地裡的他。直到後來母豹順從自然規則,把已經成年的黑豹趕出了家門,而自己跟着另一頭公豹走了,寧楚才把它帶在身邊。他也有想過讓它重回山林,但是試過了幾次都沒用之後,寧楚也就放棄了。它肯定是把他當成了無法拋棄的兄弟,那他又怎麼能先拋棄它?
他知道豹子的壽命最多也就只有二十多年,但跟着他這些年,黑豹平時也喝他喝的湯藥,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它延長壽命,但總是能有些好處的。
寧楚給它起名叫黑墨,在步三爺出谷採藥遊逛的時候,有黑墨留在谷中陪在他身邊,除了可以替他趕走一些兇猛野獸外,也讓他遠離寂寞。
黑墨耐心地讓寧楚抱着,甚至還彎下脖子,讓他抱得舒服些,但是才過了一小會兒,便用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寧楚的身體。
寧楚知道它在催促他喝藥,便放開了它的身體,拿起那籃子裡的湯藥,用脣沾了沾邊試了試溫度,才仰起頭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
喝到還有小半碗時,寧楚就停了下來,抹去脣邊的藥漬,遞給了蹲在一旁的黑墨。
黑墨用它那雙金色的眼瞳看了一眼寧楚,隨後低下頭伸出舌頭開始舔那碗底剩下的湯藥。
“徒弟徒弟徒弟!你怎麼把我辛苦熬的湯藥給那頭豹子喝啊!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你知道這碗湯藥裡面的三花六草,我是等了多久才採齊的嗎?”正在偷窺的步三爺氣得跳了出來,火冒三丈地指着寧楚開罵。
寧楚淡定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伸出小手,清脆地說道:“師父,這次出門又弄到什麼好東西了?”言下之意,竟是快快交出來讓他過目。
步三爺鬱悶無比,心想他收的這個徒弟還真是他的剋星。師父需要照顧徒弟的飲食起居不算,每次居然還都是他要費盡心思討徒弟歡心,到底誰是師父誰是徒弟啊?不過,步三爺看着那張白玉晶瑩無比可愛的小臉,移不開目光。雖然那張臉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他還是拼命地想盡辦法想要博他一笑。
完了,他已經淪落到和周幽王一個等級了,爲了褒姒傾城一笑,寧可烽火戲諸侯。
步三爺雖然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人格的墮落,但還是忍不住哀求道:“徒弟啊,這回師父出谷,還真給你弄到了好東西。不過……不過你先笑一個給師父看嘛!”
這都多少年了,步三爺還是這副模樣。寧楚在心底鄙視地想道。當年兩人初次見面時,他就戳着他的臉逼他叫三爺,才肯救他。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改不了施恩之前先提要求的毛病。
“你不是說過,心疾最忌心情的跌宕起伏,最好摒棄七情六慾,視萬物爲草芥,纔是活命的根本嗎?”寧楚淡淡地把步三爺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
簡單說,他現在就是個面癱,雖然前世他也是個淡薄的人,但這輩子更加厲害。前世好歹還有他癡迷的手術可以寄託,現在就只剩下面前這些草根藥莖可以擺弄,雖然學習中醫聊勝於無,但對他來說卻沒有什麼樂趣。更何況他的身體確實是情緒平靜才更容易活下去,谷中生活清寂,除了黑墨之外,平日沒有人相伴。所以時間一長,寧楚就忘記了上一次微笑或者哭泣是什麼時候了。
這輩子,好像就沒有過。
步三爺失望地嘆了口氣。他一直都在反悔,自己當年爲何要撿回來這個專門氣他的徒弟。當時也只不過是氣昏了頭,打算把那個當面罵他的小嬰兒治好了再往死裡折磨。可是沒想到那個醜醜的嬰兒,居然越長越玉雪可愛,讓他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疼愛,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孩子分明長得這麼招人疼的模樣,怎麼長大了是這麼招人厭的性格啊?
是他教導的不好?
不對,好像這孩子天生就是這副性格。從沒哭鬧過,也從沒笑過,一點都不像是正常的小孩子。
造孽啊……這樣的容貌,這樣的性格,這孩子要是長大了,豈不是更加惹禍的胚子?
步三爺正搖頭哀嘆着,忽然發現寧楚毫無預警地捂着左胸痛苦地彎下了身子,急忙衝過去把他抱在懷裡,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丹藥,捏碎了放進他的口中。
黑墨在旁邊急得團團轉,但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焦急地盯着步三爺給寧楚輸入內力化解藥效。
看着懷中那咬着牙即使痛到極點也不發出一絲聲響的寧楚,步三爺這纔想起,這孩子先天心疾,別說長大了,就連能不能活過明年,都很成問題。
步三爺摸了摸寧楚額頭上的細汗,同時心中也把這些年一直沒有想好的那件事,終於最後下了決定。
這樣美好的孩子,他看不到他長大的樣子,還真是遺憾啊……
至於CP未定啊未定……人獸還是NP都是浮雲……先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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