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華真真談完以後,已經是深夜了,因爲船被礁石卡住的關係,儘管船底破了一個大洞,底艙灌滿了水,船身也有些傾斜,但還是沒有沉下去,因此黎含玉和楚留香還是回到了他們的房間進了幫會領地,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楚留香早早就叫醒了手腳都巴在他身上的黎家阿哥,兩人洗漱過後離開了幫會領地,一回到艙房裡就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船上突然沒有人聲了。
此前船上還是有一大批水手的,在他們兩人回房休息的時候,那些水手還聚在外面討論着該怎麼辦,但是現在聽起來,甲板上已經沒有了這些人走動的聲音。
兩人出了船艙,又把整艘船都走了一遍,果然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水手。黎含玉連忙打開了系統界面,好不容易纔在小地圖上找到了僅剩的四個人——胡鐵花、張三、金靈芝、華真真。
兩人把這四個人都從艙房裡叫了出來,說明了一下眼下的情況。
胡鐵花立刻就叫了起來,“不可能,那些人走怎麼可能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們幾個又不是沒有武功,就算睡得再熟也不至於什麼都聽不見吧?”
張三白了他一眼,“你懂什麼,要是他們全都從水裡走的話,就是你武功再厲害都不可能會發現的,海浪聲根本就完全掩蓋了他們的聲音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但是金靈芝在沉重之中竟然還夾雜着一絲驚懼,尤其在她看到突然間從艙門裡飛出來的一羣蝙蝠的時候,她竟然無法自控地發出了一聲尖叫:“蝙蝠!”
衆人悚然一驚——一艘在海上航行多日的船上怎麼會突然有一大羣蝙蝠飛出來?又聯想起這座島的名字,他們便不由得對眼前這座島多了一絲忌憚。
東方漸白,太陽已經緩緩升起,他們也看清了眼前這座島的樣子,這竟然是一座完全由黑色的岩石構成的寸草不生的石山!
“這、這就是蝙蝠島?”胡鐵花不敢置信地叫道,“見鬼了,這是什麼海上銷金窟?連個人都沒有,上哪兒銷金去?”
金靈芝冷哼一聲,“少見多怪!有山,自然就有山洞了。”
楚留香微笑點頭,“金姑娘說得對,我們這些人當中,恐怕只有金姑娘對這裡最瞭解了,在上島之前,我想懇請金姑娘將自己所知道的蝙蝠島的情況說明一下,不知可否?”
金靈芝突然開始發抖,臉色慘白道:“你們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地方,不、我不想去,我不去了!”
“你不去的話,難道要一個人留在船上?”黎含玉皺眉道,“這豈不是同樣危險?”
金靈芝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說道:“那個銷金窟就在山腹中,進入山腹以後,所有人都會變成瞎子,因爲那裡面沒有光,一點都沒有。生活在蝙蝠島上的人不需要光,他們全都是瞎子。進去的路只有一條,就是乘坐懸在鋼索上的滑車,滑車的終點就是他們待客的地方。有時候是蝙蝠公子在那裡,有時候是他的徒弟丁楓。”
“蝙蝠公子就是這蝙蝠島的主人?”楚留香突然想到了什麼,皺起了眉,問道,“從登上滑車的地方到終點距離有多遠?”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數到了七十九,滑車就停了下來。”金靈芝指了個方向,和他們一起下了船,掠過險峻的礁石,終於來到了那架滑車前。
登上滑車之前,楚留香突然道:“一上車,我們就開始數,數到五十的時候,我們就往下跳,否則等滑車停下就來不及了,會變成甕中之鱉的。”
衆人紛紛點頭,只有金靈芝咬了咬嘴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玉,把你的系統開好,”上滑車前楚留香小聲叮囑黎含玉,“黑暗中地圖應該還看得見吧?”
黎含玉點頭。
衆人上了滑車,數到十的時候,滑車已經完全滑進了黑暗裡,越往下,衆人越覺得又悶又熱,入口處的天光也完全消失了。
黎含玉隔着系統界面看出去也是一片黑暗,但是小地圖上還是能看得到路徑,但是沿途都沒有看到有什麼人。
數到五十的時候,所有人都縱身跳出了滑車,只有金靈芝還留在車上。
滑車底下似乎是個深不見底的大洞,黎含玉剛剛開始往下墜,就感覺手上一緊,本來就緊緊地牽着他的楚留香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後他下墜的勢頭就止住了。
“香香,怎麼了?”他剛問了一句,底下已經傳出了胡鐵花和張三的驚呼,但是馬上又戛然而止。
楚留香在跳出滑車的瞬間突然就覺得不對了,他下意識地伸腿勾住了那條鋼索,頭朝下吊懸在鋼索上,一隻手還緊緊地拉着黎含玉,小聲道:“我的直覺告訴我下面一定有危險,我們不能再往下了,你翻上來,我們先想想辦法。”
“你先鬆開手,我的輕功能滯空,”黎含玉趁着他鬆手的一瞬間,足尖在空氣裡一點,藉着腳下的紫光照亮,躍回了鋼索上,伸手把他拉了上來,“鋼索在震動,滑車可能要回來了,怎麼辦?”
楚留香藉着剛纔那一閃而過的紫光已經看見了周圍的山壁,“你先把你的特效關掉,剛纔只是一閃還不夠明顯可能沒人注意到,再閃的話就有被發現的可能了。”
黎含玉關掉了特效,在他飛出去之後看着地圖也跟着飛了過去。兩人巧妙無比地卸掉了衝力,貼在了山壁上緩緩下滑。
“底下有人,”黎含玉看了看地圖,“往左邊移個五六丈,再往下的都是中立的黃名。”
他們已經聞到了空氣裡的酒香、菜香、脂粉香,再往下滑一些,就聽到了斷斷續續的輕微的女人嬌笑聲。
難道底下就是蝙蝠公子待客的地方?
兩人抱着疑惑繼續往下滑,最後終於落到了地面,那女人的笑聲也清晰了起來,這笑聲是從一扇石門的門縫裡傳出來的,而且沒一會兒就變成了令人臉紅心跳的呻丨吟聲。
兩個萬花叢中過的人形村藥當然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因此他們並沒有推開那扇門,而是按照小地圖的指示找到了另一扇門,這扇門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一推開裡面就有個聲音又嬌又軟的女人笑道:“請進來呀。”
兩人都愣住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陣香風已經撲面而來,黎含玉下意識地伸手一推,觸感滑膩膩的——撲過來的女人竟然沒穿衣服!
他趕緊把他家香香往身後一帶,小聲道:“香香在我背後躲好啊,別被人家佔了便宜。”
楚留香含笑道:“好。”
那個女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原來我竟來了兩位貴客,你們已經來了,還在等什麼?”
她又纏了過來。
黎家阿哥嘆了口氣,再一次把她推開,說道:“要是以前,我會很高興的,但是現在我已經有主了,對不起啊姑娘。”
女人喘息着鍥而不捨地繼續纏過來,“求求你們不要逗我了,我……”
楚留香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至少你該讓我們知道你是誰。”
女人又笑了起來,“我是誰一點都不重要,你們只要知道我是個女人就足夠了,反正這裡的女人都是一樣的。我也不管你們是誰,只要你們能向我證明你們是男人,那就足夠了。”
“不行啊姑娘,”黎家阿哥笑嘻嘻地說,“你沒發現我們倆是一對麼?知道你是女人又有什麼用?”
那女人的呻丨吟聲突然滯住了。
“好了,讓我們做下來好好談談吧,”黎含玉說道,“我是不想對女孩子動粗的,但是姑娘你要是不讓我們談得滿意,我也就只好對不起你了。”
女人吃吃笑了起來,“難道你們以爲我會怕死?還是以爲我會怕痛苦?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樣的痛苦能折磨我?”
兩個男人都沉默了。
“如果你願意說一些我們想知道的,我們可以把你帶出去。”楚留香嘆息道。
“我不出去,”她說,“我只能在這裡過一輩子。”
“你難道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楚留香問她,“你難道真的願意一輩子一個人在黑暗裡生活?”
她又笑了起來,聲音嬌柔又甜膩,可是卻沒有一絲感情,“我不是一個人,我根本已經不算是人,只不過是一個妓丨女,無論什麼人來這裡找我,我都歡迎。這就是我的生活。”
怎麼會有人用這樣的聲音說出對自己這麼殘酷的話?一輩子只能一丨絲丨不丨掛地呆在這個窄小黑暗的房間裡,等着無所謂什麼樣的男人來找她,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怎麼會有人能忍受這樣的生活?
兩個男人都忍不住有些心酸起來。
良久,楚留香沉聲道:“我們可以帶你走。”他說得鄭重又堅定,從沒有這麼認真過。
女人也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好,我跟你們走。”她的聲音裡好像突然有了感情,可是這種感情卻沒來由地讓人心酸。
黎含玉吸了吸鼻子,說道:“放心吧,跟着我們走,你絕不會有危險的。”
她笑了,“我不怕危險,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危險?我頭一次能做一件自己願意做的事,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黎含玉已經決定等她說完這裡的情況之後,就把她帶進幫會領地裡去——他們接下來的行動對於她來說實在太危險了,而他和楚留香都不忍心讓這個女孩子連陽光都沒有見過就香消玉殞。
她用了挺短的時間就說完了周圍的地形,然後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們走吧。”
“等一等,”楚留香拉住了她,直接向她說了幫會領地的事——就用當初對胡鐵花和張三的那套說辭,問她,“你能不能先到裡面等着我們?雖然你不怕危險,可是我們卻真是怕你有危險。”
她沉默良久,突然有些羞怯地問:“那裡有光嗎?有光的話,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
黎含玉立刻回了幫會領地,跑到三個妹子的房間找了一套衣服拿出來給她,等她穿好之後,就收她進幫,和楚留香一起帶着她回到了幫會領地。
“我聽到鳥叫聲了,”她開心地說,“這裡還有花香,這是什麼花啊?”
兩個男人沒有回答她,因爲他們已經呆住了,雖然他們早聽金靈芝說過蝙蝠島上的人都是瞎子,但是他們都沒想到是這樣的瞎子——她是個美人,長得白皙又可愛,可是那張白皙可愛的臉上,原本該是眼睛的地方卻什麼都沒有,她的眼簾就像是被魔鬼的法術縫起來一般,已經變成了一片可怕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