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家事篇
這一天也不例外。只見宰相呂夷簡突然間走了上來,像是問了句很瑣碎很無聊的話“太后,聽說昨天宮裡有位嬪妃死了”
此話一出,他威鎮天下的母后突然間站了起來,如臨大敵“宰相,你要管宮中之事嗎”說完不等呂夷簡回答,立即拉起了他,走進內宮。那一天,趙禎定是滿腹不解,但他己習慣了無條件的順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知道,更不敢問。只是目送着他的母后又突然匆匆離去。
劉娥急速回到前殿,呂夷簡仍原地沒動,其他人都不見了。四目相對,心知肚明,劉娥直接發問“你爲何要離間我母子”
呂夷簡也只回答了一句“太后,你不想以後保全劉氏家族了嗎”大逆不道?竟敢威脅當朝太后的家族安危！可詭異的是一生強勢的劉娥卻沉默了。她細細思量,最後結果竟是‘意稍解’她消氣了。
宰相和太后共4句話的對白根本前不知頭,後不知尾,但實際上那與隱藏了20多年之久的那場宮廷最大內幕有關。劉娥是有福的,這位“宮中嬪妃”比她年輕20歲,卻比她早死了整整13個月。這讓她少了天大的麻煩。但呂夷簡所說的劉氏安危的話也絕非危言聳聽,所以她纔會“意稍解”
但猶豫了,卻沒去做。她仍要用普通宮人之禮去發送這位“宮中嬪妃”且理由冠冕堂皇:禮部官員查出該嬪妃死的時辰不對,所以沒法大辦喪事。這時呂夷簡再次站了出來反對！這次不再問太后是否在乎劉氏安危了,而是直接要求在皇儀殿治喪,用一品大禮在洪福寺停靈,且太后和皇帝都要舉哀成服！這是封建帝國中僅次於皇帝駕崩、最隆重的喪事禮節了！
劉娥沒理他,宮裡有聖旨傳出說要把這位“宮中嬪妃”的靈車從皇宮城牆小門運出去。呂夷簡火了,直接要求覲見太后,我們面談！劉娥再次拒絕。派出貼身大太監,就是那位把曹利用趕盡殺絕的羅崇勳。去問呂夷簡:你到底想幹什麼?
呂夷簡要求很簡單:一品大禮、水銀實棺、靈車定要走西華門！除此以外,概不答應！
劉娥很失望,這就是她親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她派羅崇勳再去傳話“想不到你也這樣”
呂夷簡回答“臣位宰相,朝廷大事,理當廷爭。太后不許,臣終不退”
呂夷簡倔,劉娥更狠。你不退?我更不答應！結果羅大太監來回跑了3趟,大宋朝頂尖的兩位大佬就是談不攏。這時呂夷簡面臨抉擇:放棄?還是堅持到底?要做就做到底！呂大宰相決定扔出最重大的那個秘密,一切咱們挑明瞭說“宸妃誕育聖躬。而喪不成禮。異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謂夷簡今日不言也”這是呂夷簡當年的原話“誕育聖躬”說的是生了皇帝“宸妃”就是死的這位“宮中嬪妃”。言下之意,這位李宸妃就是現任皇帝趙禎的親媽！
這涉及到23年前的一段宮廷秘聞。即民間野史盛傳的‘狸貓換太子’當然狸貓是絕對沒有的,也沒包青天包大人什麼事。現在的開封府尹是程琳,包大人要在24年後纔打坐開封府。但這位李娘娘在生下自己的兒子之後,的確馬上被劉娥抱走了。20多年了,這位李娘娘根本沒法走近自己的親生兒子、現任皇帝趙禎半步,且她的名位始終只是“順容”與嬪妃差了十萬八千里。這“宸妃”的名號,她享受了絕對不會超過24小時。說白了。算是個臨別禮物吧。
不過現在有一問題:請問這件事真的隱密嗎?如果隱密,那爲何李氏剛在宮中去世,宮外的呂夷簡立即就知道了?且要知道:呂夷簡不是他伯父呂蒙正。他新當的宰相,應沒那麼多的宮中眼線。且就算有。這種超重量級的隱密,也別想傳得出去。但呂夷簡就是做到了！仁宗朝的第一權相從開始起步時就與衆不同！富貴險中求,人人都不敢去動的東西,那裡面才隱藏着人人渴求的榮華！呂夷簡之所以能成爲呂夷簡。其間絕無半點的僥倖。
但這時呂大宰相一樣得爲小人撓頭:大太監羅崇勳！他估計真把今年66歲的劉娥當成了武則天?還真以爲劉娥能像武則天那樣67歲登基,82歲才死?
所以才逼着呂夷簡撕破了臉,說出“異日必有受其罪者”異日即趙禎親政之日。那時劉娥肯定死了。誰受罪?就是你羅崇勳！這句話立即起效,羅崇勳火速趕回宮裡。這回時間不長,太后懿旨傳出——一切都按宰相的意思辦！
呂夷簡長出口氣——終於搞定了。看來男人和女人間就是不好溝通,得需一超級優秀的半導體才成！
於是,李氏以皇太后服色入殮,棺內注滿水銀,靈車由西華門出。皇帝、太后一體服喪。追封李氏三代,輟朝3日,普天同祭！
這期間,帝國首相呂夷簡是真正出頭露面的人。原因是皇帝太‘小’且此事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摻合進來。劉太后也不會真的去參加(自己的情敵?侍女?合作伙伴?)的葬禮。於是人人都滿懷敬意看着呂大宰相端莊肅穆,一臉誠敬地主持發喪禮儀,把真正的皇太后送走。佩服啊！但呂夷簡自己心裡知道:自己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己就此確定！
這邊,趙禎死了親媽;那邊,耶律宗真就死了養母。
這一年春天,遼興宗外出打獵,他的生母蕭耨斤馬上派人趕往上京,不走任何程序,直接殺掉對手！一切都是蕭菩薩哥太仁慈,而蕭耨斤太暴虐了。試問在聖宗沒死、興宗未立的14年中,她有多少機會下手做掉蕭耨斤?當斷不斷,蕭耨斤可絲毫沒承她這份情,只要反過手裡,就立即斬草除根！
遼史記載了齊天皇太后蕭菩薩哥的結局。那一天秘使到達,皇太后沒乞憐、更沒漫罵,她平靜地說“我實無辜,天下共知。容我沐浴。而後就死,可乎”秘使默默無言,躬身退出。再進去後,50歲的蕭菩薩哥已上吊自盡。耶律宗真就這樣失去了養母。但他很快就發現,原來他也根本沒得到過生母。
蕭耨斤把耶律宗真完全架空,而把自己孃家兄弟一個個扶上了遼國的權臣重位,緊接着再大把撈錢,辦法就是賣官。
這個侍女出身的女人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什麼是淺蓖狹隘。從此遼國王廷成了菜市場,誰有錢誰當官,什麼東西都有了個價錢。可試問你都是皇太后了。你要錢有什麼用?
土地、軍隊、國家穩定,這些纔是最高統治者的財富！可惜這些,貴族出身的蕭燕燕懂,一久受壓抑的侍女可不懂。蕭耨斤只認得眼前的官位和現銀,除這兩樣之外,什麼都是假的！
66歲熬死了46歲,這中間差距只能在於她們心情。一個位於人世之巔,呼風喚雨隨心所欲。另一個卻寂寞冷清,默默陪伴着死了的丈夫。再癡癡凝望着遠隔無數宮牆的兒子…那是怎樣的人生?所以李宸妃死在了劉娥13個月之前,那現在劉娥心情是怎樣的?爲了驗證一下自己的威力指數,7月22日,劉娥對朝局進行了次重組性質的改革。添了個職能部門,叫知諫院。
這部門以前有過,是劉娥的公公趙光義時代的產物,後來併入了東府宰相集團。這時劉娥爲壓制羣臣們沒完沒了的上書找茬行動。決定來個一勞永逸。徹底把你們的上書言事權肢解掉,把門下省變成知諫院,讓它成爲言官首領御史臺的對等體。然後看你們怎麼辦?一權而二府,自己死掐去吧！
以後的歷史證明:知諫院的設立純粹是個錯誤。表面上,讓天下人都看到宋朝的臣子們更言論自由,無所顧忌了,真是文人的天堂。可到後來,說話的人太多,且各有系統,一羣羣鬥志旺盛的言官們不必去找外敵,就在本體系內部就鬥得你死我活…於是宋朝的黨爭遠遠超過漢的黨錮、唐的牛李,與明朝的黨爭並列成爲君王們的噩夢…
8月7日,耶律宗真長子、未來的遼道宗耶律洪基出生。
隔斷人世間最至親的母子之愛,是定會有報應的。天道好還,劉娥的噩運馬上就到了。8月23日,宋朝皇宮內院突起大火。直接從大內的重中之重——寢宮燒起,熊熊烈焰,瞬間就把劉娥、趙禎的住所吞噬。多虧一叫王守規的小太監及時發現,把他們母子從寢宮後門扶到了後苑,次日再躲進延福宮,才倖免於難。
天亮了,來一看:一片焦炭,滿目灰燼,片瓦不存。崇德、長春、滋福、會慶、崇徽、天和、承明、延慶8座大殿,都燒成一片白地。甚至連趙禎登基時的受命冊寶都燒燬了。
清晨,百官齊集宮門,來探問皇帝陛下的安全。這時趙禎出現在宮牆上面,黃羅傘蓋下面的黃色身影剛一閃現,百官立即叩頭致敬,但百官之首呂夷簡卻直立不跪,目不轉睛直視宮牆上的皇帝,直到趙禎派人下來問他在搞什麼?
呂夷簡回答:昨夜大火,臣很擔心。現在離得太遠了,您能近些讓我們看清楚嗎?
趙禎一聽,心中大喜:我的宰相不愧姓呂,就像把我父親扶上皇位的呂端一樣,大事絕不糊塗！來人,我們下去,讓他看清楚！
君臣見面,呂夷簡才跪拜如儀,恭賀陛下聖體安康。仁宗朝第一權相不僅給自己未來加了必勝的砝碼,更在眼前的現實中讓皇帝看到自己是多麼獨特…或許他纔是這次天災中唯一得利的人。
25日,任命宰相呂夷簡、樞密副使楊崇勳爲正副重修大內使,儘快施工,把皇宮大內重新造起來！26日,下詔羣臣上書直言。28日大赦天下。同時追查失火原因…但這幾件事,幾乎沒一件讓老年的劉太后滿意的。
先說追查兇手。宮中太監們集體負責,狠挖嚴打,最後終於確定嫌疑人:一做針線活的“縫人”於是把此人扭送開封府大堂,要明正典刑,但鬱悶的是開封府尹程琳先生當天就是不提供任何一把鍘刀…他說開封府是審案的,不是鍘人的！現在我要審！這樣吧！你們先給我畫個當晚的起火路線圖。
圖畫出來了,問題清楚了,直指後宮某一座爐竈及它臨近的一塊板壁。就是它點燃了它,然後它再點燃了整座宮殿。至於最初的原因,程琳的解釋是“歲久燥而焚,此殆天災,不可罪人”沒這裁縫什麼事,趕快給我放了！
劉娥有點發呆。天災,這誰都沒法去追究老天的責任。可程琳這麼說就讓她沒法接受,落差太大了！這人不久前還爲她進獻了《武后臨朝圖》要她去作武則天。可惜時機不對,於是她半真半假地把那圖扔到了地上,說出了那句感人肺腑的兒媳婦宣言“我誓死不做此負祖宗事”但程琳的忠心她就此記住,漸漸的引爲心腹,可今天居然當衆來拆她的臺！
再說羣臣上書言事。滕宗諒、劉越這2人把問題無限上綱,聯繫到了宋朝的國運德運之上:太后,您知道我們大宋是以‘火德’天下的吧?現在火己經變態燒自己了,病根就出在您身上！您把政府給弄亂套了,是“政失基本”只要儘快撤簾,把大權還給皇上,一切就都安生了… шшш⊕ Tтkan⊕ ￠ ○
大宋的臣子們分開時間段,一直保持着上書的節奏,讓太后始終都能聽到要求還政的呼聲。史書記載劉娥心慌了,私下找來寧節度使、駙馬都尉李遵勗,悄悄問“外議如何”李駙馬沉吟了很久說“臣無他聞。但人言天子即冠,太后宜以時還政”說到底,無論怎樣都是要她還政…
真的,這也是劉娥另一個先天性的悲哀,失去了當女皇的先手。342年前,武則天表現得太生猛了,讓那之後所有男士都在提心吊膽,決心不讓歷史重演！最後劉娥變得心灰意懶,走哪步算哪步,再不強求了…我的生命只剩最後7個月,我的‘兒子’你也已長大。我給你送去儒家這些關於孝道的經典《孝經》《論語》《問戒德賦》《帝範》,你好好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