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城皺了皺眉頭，遲疑了片刻才繼續張口說道：“是我二弟姬城，這事還是應該告訴你的。楚三在上京路上被劫走的事，是我二弟姬晨派人乾的。他將楚三抓回來之後，一直關押着，直到洪水前，我二弟偷偷處置了楚三……”
頓了頓，姬城又說道：“我理解你的喪父之痛，即便楚三隻是你的養父，可他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便是因爲他的死而恨上姬晨，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是世子爺。”楚衡打斷了姬城的話，衝着他笑道：“可是楚三並沒有死啊。”
這次輪到姬城發懵了：“你說什麼？”
“我說楚三沒死。”楚衡直了直身子，順手從桌子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溫溫的，已經失了熱度，可楚衡依舊喝得歡快。
“你怎麼知道他沒死？”
“因爲皇上啊，他是特意過來將楚三送回給我的。”楚衡將手裡的半盞溫茶推給了姬城：“世子爺舟車勞頓，想必水米未進，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姬城愣了一下，他眼神落在那半盞茶上，想到剛剛楚衡便是拿着這茶盞喝茶，他的臉縢的一下紅了起來。
“世子爺？”楚衡見姬城發呆，便伸手在他眼睛晃了晃：“世子爺是哪裡不舒服麼？”
姬城回過神來，忙搖了搖頭：“沒大礙的，你不用擔心我。”
“世子爺安康便好。”楚衡頷首，頓了頓又說：“我本想問清楚，楚三如今到底在哪兒，可皇上的腦子好像不大清楚……”
姬城沉默着沒說話。皇上那是吃多了藥，中錯了毒……
楚衡便繼續說道：“我知道皇上是中了毒，我原本在青巖閣的後罩房藏了些解毒的藥，原本我是想帶着皇上過去取的，若是解毒藥丸能醫好皇上中的毒，我也就能知道楚三如今在哪兒了。可剛帶着皇上走了一半的路，我又想起來。如今青巖閣已經是譚嫣兒的地盤了，我這麼貿然進去取東西，是不大好的。再者說，這一場洪水下來。我的解毒藥丸也不知道在是不在了……”
“所以你剛剛是想帶着小暴君去青巖閣麼？”姬城嘴角的笑意越發大了。自己剛纔真是豬油蒙了心，聽了那丫鬟的一面之詞，竟然就懷疑楚衡要帶着小暴君逃跑。要知道自己可是捨命救過楚衡的，楚衡也爲了自己求過救命的雪蓮丸，而且就算自己鑿穿了大堤。讓楚衡失望了，可楚衡卻依舊堅定的守在自己身邊。試問在楚衡心中，誰的份量能比過自己呢？
姬城這邊正自我感覺良好，楚衡哪裡知道姬城在想什麼，她依舊在努力辯白自己剛剛忽然帶着江嵐出去逛一圈的事。
“我這一猶豫，便想着不如先帶皇上回千甲樓，然後等着世子爺您回來，再看看你能不能幫我，去瞧瞧那解毒的藥丸還在不？”
姬城笑着伸手掐了掐楚衡的臉：“怎麼衡兒如今膽子這般小，竟然連取個藥丸都得求着爺了？”
“青巖閣畢竟是世子妃的地盤。衡兒實是不敢僭越。”楚衡一臉的乖巧。
“好，那爺一會陪你一起走一趟。”姬城一口應下。
反正這小暴君的毒不是那麼好解的，便是取了藥丸也救不成他。再說大水過後，那藥丸在不在還難說呢，更別提泡了水還好不好使了。
楚衡見姬城答應，立刻笑了起來：“先謝謝世子爺了，若是能找我爹，世子爺就是楚衡的恩人。”
姬城擺了擺手：“瞧你這話說的生分的。”
楚衡但笑不語。
姬城便又湊過臉來，棱角分明的臉上是溫柔的笑：“再說，爺不是已經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麼？”
楚衡愣了一下。隨後她猛然想起，那日也是在這千甲樓，天光大好，一柄精鋼的血弩箭就從這門口射了進來。是姬城捨身幫自己擋下了那箭。
“世子爺明明能爲衡兒捨棄性命……”楚衡的聲音忽的變得空靈了起來，語調還帶着壓抑的顫抖：“可爲何卻……”
姬城的眸子倏然一暗，他伸手握住了楚衡的手：“你是想問，爲何我能捨命救你，最後卻娶了譚嫣兒？”
楚衡默然點頭。
室內是一片詭異的寂靜，過了好一會。姬城幽幽的嘆了口。
“因爲責任。”
姬城的語氣沉沉的，帶着絲黯然的愧疚：“我身爲藤王世子，有義務保護藤家軍，不能讓我藤家軍內鬥，不能讓兵權分崩離析。”
楚衡擡頭看向姬城，一雙眸子蒼白中透着疑惑：“爲了保護藤家軍？”
姬城點了點頭。
“可是……”楚衡欲言又止。
可是你若真存了保護他人的心，爲何藤城的百姓你那麼輕易便將之捨棄了？
這問話楚衡並沒有問出口，可姬城卻已經從楚衡的眼神中讀懂了。
姬城嘆了口氣，低着頭一言不發。
這句話的答案姬城自己知道，可他卻不能說。難道他要告訴楚衡，保護藤家軍就是保護藤王府，就是保護他自己？而藤城的百姓的存亡，看上去卻並不怎麼重要。
藤城的百姓在與不在，他都可以問鼎天下，可藤家軍若是不在了，他便什麼都不是了。
兩人相對無言了好一會，楚衡站起身來，對着姬城作了揖：“大夫人和二公子已經回府了，衡兒先去給大夫人請安。”
言罷，楚衡轉身往千甲樓外走去。
姬城伸手想拽楚衡的袖子，可晚了一步，拽了個空，他張口想叫住楚衡，卻半晌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也好，讓她冷靜冷靜吧。姬城看着楚衡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
楚衡離開千甲樓後，姬城便一個人在一樓的大堂裡坐着。窗外隱隱傳來工匠修葺房屋的細碎瑣亂聲響，在這清晨時光中，竟意外的和諧美好。
手邊是半盞溫茶，楚衡喝了一半，還有一半留在茶盞底下。
姬城伸手拿起茶盞，黝黑的眸子裡是溫潤的光：“衡兒……”
仰頭，將半盞溫茶一飲而盡，放下茶杯，看着光澤的茶盞沿兒，姬城的耳朵忽然紅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