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槐沐浴更衣出來,一回到宴會的宮殿,瞬間便察覺到宴會的氣氛有些微妙,許多大臣雖然笑容依舊,但是,熊槐卻發現他們笑的有些勉強,甚至,他們神色之中還有許多憂慮。
見此,熊槐便知樂君等人逃亡的消息,已經在他剛剛沐浴的時候,傳到羣臣耳中了。
不過,熊槐對此並不擔心,因爲這事還在他的掌握之中。
甚至,他還打算借這一件事,來觀看羣臣的心意。
他不怕有大臣反對犯法,而且反對的大臣肯定不在少數,但只要大臣不明裡暗裡阻礙,施展種種手段破化變法,那就是忠臣。
想着,熊槐笑了笑,帶着滿臉笑容走向王位。
因爲樂君等人逃亡的緣故,這次的的宴會早早的結束,且因爲時間已晚的緣故,楚國君臣此夜全都留在了章華宮。
次日一大早,熊槐早早的起來後,便率先召見了左徒屈原。
庭院中,君臣相對而坐,熊槐看着屈原問道:“賢卿可曾知道,樂君他們全都逃跑了。”
屈原見楚王果然是詢問樂君他們的事,立即應道:“臣知道,昨夜宴會開始前便知道了。”
說到這,屈原想了想又開口道:“不僅臣知道了,恐怕大部分的大臣都已知此事。”
熊槐點了點頭:“不錯,這麼大的事情,又經過一夜,寡人想來朝中大臣也應該都知道這事了。”
說着,熊槐看了一眼屈原,面有憂色道:“寡人擔心,羣臣可能聯合向寡人進言,逼迫寡人賜死令尹昭雎。”
“大王,此事萬萬不可答應。”屈原急忙勸道:“陳城之敗,令尹雖是主將,但大計方針還是大王與羣臣一起制定的,此時羣臣皆知。若是大王爲羣臣所迫而賜死令尹,那大王必然威嚴掃地,再難號令羣臣。”
“寡人當然知道不能賜死令尹。”熊槐點了點頭,接着,看着屈原笑道:“所以寡人需要賢卿幫忙。”
屈原一聽,立即宣誓:“請大王放心,臣一定竭盡全力與羣臣辯駁,一定會保住令尹。”
“不,這太麻煩了。”熊槐笑着搖了搖頭:“若是寡人想要賢卿開口護持令尹,無需寡人特意開口,賢卿便會主動去做,所以寡人還有一個更簡單快捷的辦法。”
不是讓他開口爲令尹辯護!
屈原一怔,遲疑的問道:“不知大王的意思是?”
熊槐看着屈原意味深長的笑道:“寡人的意思是,希望賢卿稍後在廷議中要求賜死令尹。”
“賜死令尹?”屈原露出難以置信之色,緊接着,他心中一凜,卻是知道楚王的打算了。
他與許多保守大臣的關係,已經是勢同水火,基本上每次上朝朝議之時,但凡他提出一項政策,無論是否對楚國有利,那些大臣都會故意進行找茬。本來一兩句話就可以決定的事情,非得說上七八句話不可。
好在他這兩年來的工作重心,是與麾下的門客參考各國法律,重新制定楚國的法律,以爲接下來的變法提供法律支持,沒時間在朝中跟那些大臣扯皮;
好在楚王一直都支持他,他大多數的時候,都是直接以發佈政令便可,也不必理會那些大臣是否反對。當然,這樣強硬的作風,也讓更多的大臣心懷不滿;
好在令尹昭雎之前都沒有明確反對變法,或者暗中阻撓,這才讓他處理事情來頗爲順利。
如是種種,屈原幾乎可以預料,現在他與楚王一同出去朝議,然後他大力主張賜死令尹昭雎。
那···以那些現在就痛恨他,甚至恐懼他做令尹的人,一定會在搞不清楚王心意的情況下,心中遲疑搖擺不定甚至會立即改弦易轍。
所以,讓他主張賜死令尹昭雎,的確可以暫時堵住羣臣的口。
但,他與令尹昭雎的關係很好,不僅是昭雎做令尹前就跟他很親近,做令尹之後又支持他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上一次變法失敗之後,在羣臣對他的圍攻中,也只有昭雎對他伸出援手,拉了他一把。
而現在昭雎有難···他要是落井下石,那國人一定會戳他脊樑骨的。
只是,屈原僅僅只遲疑了一瞬間,便有了決斷。
當年他決定變法的時候,就已經不在意國人的議論了,更何況現在。
世人非議於我如浮雲。
想着,屈原臉色一正,拱手應道:“請大王放心,臣知道該怎麼做了。”
“善!”熊槐笑着點了點頭。
因羣臣都在章華宮的緣故,不多時,朝中的重臣便都到了熊槐的寢宮外求見。
不過,當羣臣看到屈原與楚王一同出來的時候,俱是一愣。
甚至,如昭常等人,一見到屈原一大早便跟在楚王身後,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殿中。
熊槐在王位上做好後,看着羣臣道:“諸卿爲何求見寡人,寡人已經知道了,大家都是爲樂君他們來的吧。”
“大王英明。”
羣臣附和之後,相互觀望了一下,然後鹹尹範環一臉沉重的開口道:“大王明鑑,樂君弋陽君等人聽信謠言,以爲大王要對其不利,而在前來郢都的路上逃亡。臣聽說以後,心急如焚,特來求見大王,希望大王能立即採取措施,制止樂君等人的逃亡。
否則,大王安撫體恤樂君等人的事情沒有傳出,卻讓世人誤以爲大王要殺了樂君他們。如此,國人知道後,必然一片譁然,到時,臣擔心不僅是郢都會謠言四起,而且,整個楚國甚至天下各國都會謠言四起,不斷傳播對大王不利的謠言。”
“大王,鹹尹說的是,還請大王立即採取措施,挽回樂君等人。”
熊槐聽着羣臣異口同聲的話,微微頷首,再擡手製止羣臣後,看向範環問道:“賢卿以爲應該如何挽回樂君他們。”
範環一聽楚王詢問,立即應道:“大王雖然並沒想過要處罰樂君他們,甚至大王之前還下詔安撫樂君等人,但是,之前幾日郢都謠言四起,國人議論紛紛,全都在說大王要重罰樂君等人。
這樣的謠言被樂君他們拍到郢都的臣子得知,已經引起樂君的恐慌。其後樂君司馬反叛,弋陽君司馬等七人被殺,然後國人全都以爲這八人全都是司敗所殺,甚至樂君他們聽說後,從來沒想過是樂君司馬背叛,而是以爲大王要對他們治罪,以致他們全都逃亡了。”
說到這,範環一臉沉重的道:“此時此刻,樂君等人已如驚弓之鳥,尋常的安撫已經不起作用。所以,爲了安撫樂君他們,爲了破除各地貴族的質疑,爲了避免國人離心,爲了避免楚國陷入分裂的狀態。
臣以爲眼下需要用當機立斷,斷臂求生。”
熊槐面無表情的問道:“鹹尹以爲如何斷臂求生?”
範環沉吟了一下,猛吸一口氣,拱手道:“臣請大王下詔治令尹戰敗之罪,然後徹查弋陽君司馬之死一案。”
此話一出,殿中頓時一靜,然後司敗羅異頓時失力的拜倒在地:“大王,臣有罪···”
羣臣聞言,看了看司敗羅異,然後又全都向楚王看去。
只是令羣臣失望的是,楚王的臉色並沒有惱怒或者憤慨。
此時,熊槐面無表情的看了羣臣一眼,然後搶在羣臣開口之前,主動向鯉魚太子橫之側的左尹昭常問道:“左尹以爲如何。”
昭常見殿中的人全都看過來,沉吟了一下,拱手應道:“大王,令尹陳城之敗,國人多怨之,臣知大王愛惜令尹,但是,此時此刻,國怨沸騰,令尹難承其重。
故,大王若是愛惜令尹,爲令尹計,應該免去令尹之職,讓令尹暫回封地修養。”
熊槐一怔,笑着看着昭常問道:“左尹也以爲寡人應該賜死令尹嗎?”
昭常一聽,頓時冷汗直冒,賜死昭雎的鍋他可不怨背上,這可是會遭到昭氏以及大王怨恨的。
想着,昭常立即陪笑道:“大王誤會了,臣的意思是讓令尹暫時避避風頭。”
“哦,是這樣嗎?”熊槐冷冷一笑,見昭常的笑容僵在臉上,搖了搖頭,然後沒有再理會他,而是轉頭向屈原問道:“左徒以爲如何?”
屈原聞言,先是笑了笑,然後應道:“大王,臣以爲鹹尹所言極是,如是不能儘快挽回樂君等人,那各地封君必然會心寒,未來各地封君也不會在聽從大王調令,如此,則楚國將有亡國之危。
所以,臣也以爲大王應該立即以陳城戰敗的罪名賜死令尹,並且以行事不當的罪名賜死司敗。”
賜死二字一從屈原嘴裡出來,羣臣全都大驚。
接着,羣臣又見楚王笑着點了點頭,心中頓時驚疑不定。
楚王真的要棄車保帥,犧牲掉令尹以向羣臣低頭?
不···若是大王真要如此,那大王之前就不會召見屈原,屈原更不會提議賜死令尹昭雎。
難道大王準備換掉昭雎,然後直接讓屈原上位繼任令尹?
這···
不···或許這只是大王與屈原兩人在欲擒故縱。
只是···大王真的是欲擒故縱嗎?
屈原開口之後,羣臣想到了許多,雖然兩種可能都有,但他們可不敢去賭。
萬一楚王一怒之下真的打算讓屈原上位,然後強行開展變法呢?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