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晞才走出幾步,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了一聲。
不過她並不以爲是在叫自己,便不以爲意,繼續往前走。
李景逸快步跟上她,說了一句:“看相的,等一下。”
元晞這才停下腳步,皺眉看着追上來的這個男子。
而他旁邊那個慢吞吞的,晚了好幾拍纔跟上來的男子,卻讓元晞覺得有幾分熟悉。
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雖然叫不出名字,但是卻記得他——
“哦,是你。”元晞掠過李景逸,直接衝鄭啓澤微微頷首,雖然態度冷淡,可在鄭啓澤眼中,卻是受寵若驚了。
鄭啓澤的心跳一下子加快,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少年時代,那個跟女孩兒說幾句話都要臉紅的時候。
現在的他,耳尖也忍不住紅了起來:“你,你還記得我?”他真的沒有想到,他與元晞只是幾面之緣,元晞對於他來說,只是停留在記憶中,一個神秘美麗而又朦朧模糊的身影,是美好的。
而現在,這份美好跟他主動說話了,還記得他!
“你沒有看到我嗎?”很明顯,李公子李景逸不爽了。
元晞瞥了他一眼,涼涼地扯了扯嘴角,不語。
李景逸眉頭一皺本來想要說什麼,卻又迅速把話收了回去,難得退讓道:“好吧好吧,我不應該叫你看相的,那你說說,我該叫你什麼?”
元晞並不想和李景逸搭話,轉身打算繼續走。
鄭啓澤連忙在李景逸耳邊說了一句:“叫元師傅。”
元師傅?這麼奇怪?
李景逸沒有接觸過風水行當的人,對這方面不瞭解,只覺得對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也要稱呼師傅,師傅師父的,實在是奇怪。
帶着幾分彆扭,他再次叫住了元晞:“元……,你不是打開門做生意的嗎?現在給我看看面相如何?”
他甩了甩頭,撇去那幾分不自然,索性不再叫元師傅,開門見山,言語中帶了幾分挑釁。
元晞回頭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你和我,無緣,不看。”
“嘿!”李景逸氣笑了。
這年頭街頭算命的人,誰不是趕着貼着上來想要給你算命的,哪有做算命先生的,一句沒緣就把客人拒之門外的?
李景逸不解,只用普通的思維去揣測元晞,便喊了一聲:“給你一萬!”
一萬塊,對於街頭擺攤算命的人來說,絕對是比大數目,就算生意好的時候,也是要好幾個月才能夠賺來的錢。
元晞連腳下都沒有停留一下。
李景逸以爲元晞是嫌錢少,又加:“一萬五!”
元晞不爲所動。
“兩萬!”
李景逸叫的價格越來越高,可元晞的腳下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很快就順着清靜的小巷,走了出去。
李景逸咬牙切齒,卻又不想再追上去丟面兒。
“你說你看到那位劉老請她去看風水,拿了多少錢來着?”李景逸恍然大悟,也許人家看不上這點兒錢呢?
鄭啓澤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看見劉老很尊敬她的樣子,還親自上門去接她。”
“這麼大牌?”李景逸眯起眼睛。
可他沒有打算就這樣放棄。
或者說,李景逸這個人有些固執,說難聽點就是犟,而且一犟起來,絕對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尤其是他認定的事情。
比如說現在他打定主意要和元晞槓上了,他就絕對不會放棄!
元師傅是吧?期待我們的下一次見面。
沒緣?沒緣我也總會讓你給我算命的!
“李少。”鄭啓澤看着李景逸的表情,就知道李景逸大概是有了不好的念頭,頓時有些無奈。
他有心護着元晞,可現在的他能力有限,在李景逸面前只能說是一個小蝦米,李景逸讓他留在身邊當跟班就已經是看得起他了,哪有他說話的份兒?
正是因爲鄭啓澤有自知之明,所以現在只能是一臉的無奈。
元晞走後,李景逸卻有些索然無味了。
“算了,我先走了,待會兒還去找個人!”李景逸不耐煩地擺擺手,擡腳就離開了。
鄭啓澤沒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思緒複雜。
出了潘家園到了停車場,李景逸開着自己的奧迪小跑一路來到風和會所。
這會兒正是日落西山的時候,京城的各大會所酒吧,因爲夜幕的降臨,而開啓了紙醉金迷的時間。風和會所是其中之最,這裡擁有堪比明星的頂級美人兒,聚集了世界上最頂級的奢侈體驗——只向擁有貴賓卡的會員開放。
就算是李景逸這樣一個橫霸京城的二世祖,要進風和會所,也得出示自己的貴賓卡。
他拋着手中的車鑰匙,吊兒郎當地走在路上,偶爾見到美女還會打個招呼,那些美女自然都是會所的“花牌”們,見到李大公子,自然是言笑晏晏,卻沒有巴巴湊上來,顯得含蓄而又有魅力。
李景逸算是個花花公子,但卻沒有因爲這些美女而駐足停下,他一路路過“酒池肉林”,“三生迷醉”等地,最後上了五樓——
整個風和會所佔地面積極廣,卻一共只有五樓,五樓便是頂樓,一般來說,不會像普通會員開放的,只有極個別的會員能夠入內。
李景逸暢通無阻,站在門口的守衛看到他,便頷首招呼:“李少來了,爺在裡面呢。”
“這麼早來了?”李景逸睜大眼睛,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對方。
守衛點點頭:“是啊,祁公子也來了,也在裡面。”
“呵呵,這兩位都在呢。”李景逸頓時眉飛色舞,心情大好,加快腳步,拐個彎就衝進了包間。
用身子撞開門,李景逸旋着圈兒轉了進去,展開雙臂,熱情洋溢:“好久不見啊兩位,是要美女呢,還是美女呢?”
“哈哈,小李子,你是美女嗎?”坐在軟沙發上的年輕大男孩咧着嘴哈哈大笑。
李景逸白他一眼:“叫啥小李子呢,叫哥!沒大沒小的!還有,你一大學生,怎麼天天兒往會所跑啊!不怕被老師發現舉報私下作風不良啊!”順帶衝男孩兒擠眉弄眼。
男孩兒皺着臉,怒氣巴巴地後者:“我是大學生!不是高中生?”
“是嗎?都差不多啊!”李景逸哈哈一笑,躺倒在沙發上,擡手衝房間內另外兩人打了招呼,“喲,兩位哥哥今兒個看着氣色不錯啊。”
其中一雋逸男子,眉清目秀,清貴儒雅,笑起來便是百花盛放,波光瀲灩。
“小李子,你今天心情很好?”他問着,細長的手指捏起茶杯,送到脣邊抿了一口。
不說還好,一說李景逸的臉色就垮下來了:“什麼心情好啊,今兒個可是碰了塊硬石頭呢!”想起今兒那個看相的,就一肚子的憋屈。
那大男孩立馬逮住機會嘲笑李景逸:“小李子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
“周言諾!”李景逸一挑眉,咬牙切齒道,“很高興是嗎?”
“當然高興!”周言諾揚着眉毛,興奮不已。
李景逸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朝着周言諾撲了過去,兩人打鬧成一團。
李景逸老是說周言諾是小孩子小孩子,可實際上他也少不了幼稚,不然怎麼會跟周言諾跟個孩子似的吵鬧呢?
“表哥!救我!”周言諾被李景逸壓在下面,發出慘叫,不得已求救。
坐在主位上的男子,垂着眼眸,淹沒在黑暗中的側臉,有着世界上最完美而驚心動魄的弧度,一身氣度尊貴矜傲,捏着高腳杯喝酒的姿態也是再優雅不過,足以成爲所有貴族的範本,那份渾然天成的禮儀,已經融入了他的骨子裡。
“好了,別鬧。”輕飄飄的四個字丟出來,卻帶有無與倫比的殺傷力。
此話一出,李景逸和周言諾立馬坐好,正襟危坐的乖乖模樣堪比小學生,完全不敢在那男子面前有絲毫的造次。
“我們兩個去玩兒一局好了。”李景逸小聲對周言諾說道。
周言諾比劃了一下:“OK!”
兩人溜了出去,那主位上的男子也沒有在意。
倒是清貴男子喝着茶笑道:“沒想到阿諾和景逸的關係,這麼快就這麼好了。”
想起當初都覺得很意外,認識李景逸也不過是這一年半載的事情,可李景逸的性格脾氣卻完美地融入了他們,在最短時間內,和他們成了朋友——連他自己對此都覺得不可思議!
“李景逸,脾性不錯。”主位上的男子,抿了一口紅酒,悠悠評價了一句。
清貴男子想了想,點頭:“說來也是。”頓了頓,他又掃了掃朋友,“你才從歐洲回來,就心情不好?事情不順利嗎?”
“很順利。”男子言簡意賅。
“那……”
男子不言,平靜的心湖已經生不出一絲的波瀾,沉靜得好似死水。
就算是已經握在手上的勝利,也無法給他帶來一絲的笑容。
自從一年前。
“她……”
“別說!”男子臉色難看,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李景逸和周言諾一起出來之後,直奔球桌。
他們的玩兒一局,不是別的,正是斯諾克。
李景逸一邊挑選着擺了整整齊齊一排的柃木球杆,一邊小聲問周言諾:“你表哥看着心情不好啊?”
周言諾心虛地看了看四周,又同樣小聲應答:“你見他什麼時候心情好過?”
“說來也是。”李景逸贊同地點點頭,“自打我認識他開始,就從未見他心情好笑過……難怪你哥是面癱?”他若有所思地揣測着。
周言諾大驚,連忙壓低聲音衝李景逸說道:“哥你想死別拉上我啊!”
“嗨,你哥不會出來的,放心放心。”李景逸嘴上說得嘴硬,可心底還是有些發虛。
兩人接下來一直沒有談論過周言諾表哥的事情,安心打球。
“Swerve!”李景逸瞪大眼睛,吃驚道,“漂亮啊小子!哥哥我都快要甘拜下風了!”
周言諾笑得燦爛,咧着嘴:“那當然,我最近才學會的,不錯吧!哈哈!”得意得簡直不要不要的。
他也沒有想到不抱希望的一杆,結果還真的打出了難度極大的Swerve香蕉球,目標入袋,乾淨利落。
心情大好,周言諾開始亂扯八卦了,這次他膽子大,說起了剛纔沒有說完的那個話題——
“對了,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消息。”
“什麼什麼?”李景逸連忙湊了過來,好奇不已。
說八卦之心,男人也一點兒不差。
周言諾嘿嘿一笑,湊到李景逸耳邊:“我聽說,我哥心情不好,是因爲一個女人。”
“什麼?因爲一個女……”李景逸失聲喊了出來,多虧了周言諾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李景逸也發覺不妥,連忙拍了拍周言諾的手,在他鬆開之後呸呸兩口。
“不過……你說的是真的?”李景逸眼睛晶亮,對這個秘密,實在是驚呆了。
周言諾瞪他一眼:“難道你還一直以爲我哥是GAY呢!”
“嘿嘿,怎麼可能嘛,我怎麼可能懷疑英明神武、偉大無雙的席爺呢?”李景逸笑得乾巴巴的,可言語中的訕訕,連他自己也不信。
周言諾知道李景逸不敢,只是之前自家表哥表現得實在是太……唔,怎麼說呢?反正就是各種不近女色,無論是什麼樣的美女,高貴的,優雅的,火辣的,熱情的,溫柔的,高冷的,清純的……以自家表哥的那種身份和地位,世界上有無數的女人都會選擇投懷送抱,可偏生自家表哥卻是,坐懷不亂,不爲所動!
換了另外一個人,最接近真相的猜測,也只會是——除非是……GAY!
這不就正好解釋了爲什麼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反而還整天跟好兄弟泡在一起。
這下好了,連對象都有了。
至於其他的,周言諾實在是想象不出來自家表哥會喜歡上一個女人的可能性,就自己表哥那冷麪閻王?女人不被嚇哭就是好的了!
糟了,好像一不小心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
——不過,這些想法也是在聽到這個八卦之前了,在聽到這個八卦之後,周言諾也是顛覆了三觀,難以想象,這世界上竟然還有……
“你不知道吧,我哥以前呢,喜歡過一個女人,而且是特別喜歡過那種。可惜那女人突然有一天消息,不辭而別,這可是把我哥直接就拋棄了啊!”
“怎麼可能!”李景逸才不信。
席爺那種人,會喜歡上一個女人?還被拋棄了?
“那女的也太不識相了吧,得到了這樣的男人居然還不珍惜!”李景逸顯得義憤填膺。
周言諾又神秘兮兮地說道:“你還不知道吧,是我哥先追的人家。”
“你哥!”李景逸想到周圍的環境,及時收了聲,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我實在是不敢相信啊!你哥那樣的人,怎麼會,怎麼會主動去追別人!”
連他這樣的“小蝦米”,都有各種女人投懷送抱,更別說席爺那樣的人物……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好奇那位傳說中的女子了。
“我聽到的時候也不信啊。”周言諾摸了摸下巴,又一不小心把心底話給說了出來,“也不知道是哪位女英雄……”
“……收了這位爺啊。”李景逸接得順溜兒。
兩人對視一眼。
“你有沒有覺得背後冒冷汗啊。”
“其實我發現有點兒頭皮發麻。”
望見對方眼中的驚恐,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眼珠子轉了轉,自以爲交流良好,抓準時機,瞄準一個方向就拼命一個勁兒地衝!
可惜,他們完全理解錯的對方擠眼睛的意思。
兩傻子撞在了一起,然後摔了個四腳朝天。
“哎喲哎喲,好疼啊好疼啊。”李景逸假兮兮地叫嚷着,卻是悄悄地往門外的方向挪動身子。
周言諾一看,立馬不甘示弱,跟了上去。
“好了。”不知何時來到這裡的席爺,冷冷丟下一句。
兩人一個翻身坐起,動作整齊劃一,跟一個軍營出來似的。
席爺並未動怒,反而說:“你們剛剛說的話,沒錯。”
“?”
“我是被別人拋棄了,沒錯。”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輕,卻從深處,透着一股濃濃的死寂的味道。
他以爲,在母親去世之後,就再也不會體會懂啊這種感受了呵。
周言諾和李景逸都是不可置信的模樣,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更不敢相信,驕傲到踩着所有人的王者一般的尊貴男人,居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承認了這件事情!
“那哥你的前女友……”周言諾大着膽子,艱難開口。
席爺輕輕扯了扯嘴角:“不是前女友,只是我單方面。”是啊,多麼可笑。
他氣過,他怒過,他怨過。
可到最後,他卻忽然明白——
他從來都不是她的誰。
總是說喜歡,卻是單方面,她明確拒絕過不止一次,只是他自己信誓旦旦。
直到她離開,他才知道原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她仍然能夠走得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大概,她在離開的時候,腦子裡面就沒有浮現起自己這麼一個人吧。
周言諾和李景逸都久久不語。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男人,在這樣的事情上,居然會這般的……自卑!
沒錯,就是自卑。
他的話,雖然只有短短几個字,卻透着一股濃濃的自我厭棄的味道,深處的冰冷,更是寒徹入骨。
席爺突然轉身離開。
李景逸和周言諾都沒敢上去問。
周言諾坐在地上,心思複雜——
自家這位表哥,雖然與自己關心親近,可他仍然打心眼兒裡敬畏的。
其實兩人並不是嫡親的表兄弟,自家的爺爺與表哥的外公是親兄弟,但因爲表哥家中只有他一人,而他又無意和表哥走到一起,連帶着他在家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起來。
在他眼中,這位表哥,是如此的高高在上,據說整個席家的大權,已經徹底掌握在他的手上,他成了一言九鼎,跺跺腳便會引發地震的人物,這樣的人物,高不可攀,連周言諾自己有的時候想起這樣厲害的人物居然是自己的表哥,都覺得不可思議。
而現在,無所不能的表哥,原來也是有脆弱的一面。
忽然之間,周言諾感覺到來自於表哥身上的親近氣息,就像是身邊無數個普通人那樣的,不再高高在上,卻十分真實的氣息。
不一會兒,祁公子走了出來。
“你們怎麼提起這事兒了。”他無奈道。
周言諾縮了縮脖子,心虛不已:“我就是……就是隨便說說。”誰知道竟然真的戳到了表哥的痛楚。
李景逸則是盤腿坐在地上,好奇地搖頭晃腦:“那祁哥,你知道嗎?那個她?”
祁公子表情一僵。
他不知道?他怎麼會不知道?
等到多少年的再見,結果又是一場離別。
若說心中苦悶,不比阿鶴少多少,只是,他習慣埋在心裡,表面上一副平靜。
也許是等了太多年,習慣了。
李景逸沒有發現祁公子神色的古怪,自顧自地追問:“漂亮嗎?”
“很漂亮。”
“有多漂亮?”周言諾插了一句。
“無人可比。”
“嘶。”李景逸倒吸了口氣,“也就只有這樣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才配得上我們席爺不是!”
祁公子扯了扯笑:“不只是漂亮,她很……不同尋常,那種特別,看了一眼就會知道。”
她不正是人羣中最亮眼的星,就算淡然天成,也掩蓋不了那一身的光華。
偏生這樣的人,一入世便是石沉大海,整整一年,也沒能發現她的消息。
祁公子有些恍惚。
李景逸一時之間沒說話。
不知爲何,祁公子的幾句描述,卻讓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現一個人的人影——
正是今天看到的那個算命先生!
元師傅!
李景逸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但是那種特別,那種不同尋常,就是從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與祁哥的描述,再合適不過。
不過他很快又覺得不可能,好笑的搖搖頭。
這個世界怎麼可能這麼小!
——而無數的事實證明,這個世界,遠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