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海在城下的臉色慢慢舒緩了下來：“昨日還是高估了這幫賊子，本帥還以爲他們最少能夠堅持五六日，現在看來他們連三日都堅持不了。”
旁邊的副將嘿嘿笑了一聲：“大帥還是太高看他們了，如今這種情況，他們只怕是連今天都撐不下去了，咱們大軍今日就能攻入城內，到時候大帥也能給朝廷一個圓滿的交代。”
“就你小子會說，這城中的士卒可不是咱們以前對付的那種叛軍，要論起韌性來，只怕連吳三桂的軍伍都要自嘆不如，也就是他們現在立足未穩，手下的新兵蛋子多一些，咱們纔打得這麼容易。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咱們都得把他們滅掉，否則再過上個兩三年，主動權可就不在咱們手裡了。”
一場惡戰之後，天色將晚，圖海點點頭：“鳴金收兵，天黑了弟兄們只會白白傷亡罷了。”
聽到了城下的鳴金聲，瞿嵩鍚長出了一口氣，來到了旁邊的水桶裡用水瓢狠狠舀了一瓢水，猛地灌進冒火的嗓子裡，也不在乎水裡的泥點子和濺進去的血跡。
一直在前面衝殺的副將也走了過來，伸手舀了一瓢水灌進了肚子裡：“咱們今天最少傷亡了兩千弟兄，城裡的弟兄已經不足四千了，要是沒有好辦法，咱們怕是撐不到明天了。”
瞿嵩鍚苦笑一聲，他當然知道算術不是這麼算的，但是副將說得是事情，六千人守城，尚且傷亡兩千，若是四千人守城，死得人會比六千人多出一倍不止。就像是鄉間爭鬥，十個人打三個人，也許能把他們三個都打死，自己十個人也不會死一個，但若是五個人打三個人，很有可能被人家換死三個。
所以不足四千人守城，也許根本守不到明天天黑，這個時候瞿嵩鍚一臉豪情：“怕什麼，咱們的援兵馬上就到了，咱們只要堅持到明日天黑，又有三千援兵，況且我就不相信，圖海就真的筋骨未傷。”事到如今，他只能鼓足了大家的勁，挺過了明天大家也許還有一條活路，要是挺不過明天，大家都得給這潼關城殉葬。
“招呼下面的工匠，讓他們趕緊上來幹活了，告訴他們，這城牆修得越來越差勁了，再不拼命修，老子就把他們腦袋揪下來放在城牆上守城！”
下面領頭的工匠心裡一顫，要是打輸了，城頭的那些士卒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想到這裡立刻應聲：“大將軍儘管放心，今天就是拿我自己的血和泥，也絕對把城牆修得堅固如初。”
但凡是出來混飯吃的人，都不是傻子，這個時候與城頭的將軍爭論自己修得如何，城頭的將軍打了一天仗，殺氣正重，回頭一刀砍了你找誰去說理，還不如趕緊應承下好好把活幹完。
瞿嵩鍚纔沒心思管一個修城牆的，看了一眼副將：“今天掌心雷全用光了麼？”
“用光了。”
“帶一些人，把近前的房子都拆了，明日咱們只能用滾木礌石了，然後點火熬金汁。”
副將咳嗽了一聲：“將軍，咱們火炮的炮彈也沒有多少了。”
瞿嵩鍚苦笑了一聲：“開戰之前老子看到這麼多東西都發愁，覺得根本用不了，放在眼前只能堵心我，誰想到圖海這狗賊耐心如此足，城裡幾萬士卒都耗光了，他竟然還咬着不放。”
說着他大步走回了府中，明日哪怕是戰死也沒有什麼了，他沒有墮了父親的威名，只要殿下能夠奪了天下，他父子生前身後名都有了，也就無愧於列祖列宗了，就是不知道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城頭上已經沒有多少士卒了，全都是修補城牆的工匠，仗打到現在這個時候，誰也沒有精力夜襲了，就算是圖海敢夜襲，只怕是也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損失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穩紮穩打，拿下潼關城，然後劍指陝西。
瞿嵩鍚估算着圖海傷亡也超過五萬了，但是圖海這種級別的將領，不到最後的決戰，根本看不出來他的真實實力，城牆下面的兵卒看起來還是滿滿當當的，圖海還有多深的水，瞿嵩鍚弄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城中把肉都燉了，然後大家都在拼命地吃肉，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潼關城的糧食十分充足，現在什麼都沒剩下，偏偏剩下不少糧食，因爲人大多數都戰死了，那些吃糧食的人不在了，糧食自然還剩了很多。
城中準備了不少肉食，本來是爲了鼓舞士氣用的，現在瞿嵩鍚一鍋燉了，然後糧倉這邊留了一隊人馬，一旦城破，立刻燒了糧草，絕對不能資敵。
一個年輕的士卒吃着大塊的肉就哭了起來，旁邊的一個老兵伸手放下骨頭，一把拍在了他的腦袋上：“哼唧個屁，咱們張家寨出來的人都是好漢，死便死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我不是怕死，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麼吃過肉，我娘，我娘也沒吃過肉！”
老兵撇撇嘴：“你死了你娘拿着你撫卹的銀子自然能夠吃個夠，你怕個屁，咱們大明可曾拖欠過你一分銀子？”
“自然沒有。”
“那不完了，趕緊收起你那副不成器的樣子，讓人家看到了還以爲咱們張家寨的人怕死。我告訴你，老子當了這麼多年兵，足額足餉領到銀子就這麼幾個月，爲了這個，老子拼了命也沒什麼，家裡分了地，殿下說咱們家裡的人屬於軍屬，誰敢欺負咱們家裡的人那是要被髮配千里的，老子無牽無掛，死了也不怕。趕緊多吃兩塊肉，老子從小做夢都想吃這麼多肉，都被你個蠢貨耽誤了。”
說着再也不管他，伸手又朝着鍋裡抓了一大塊肉：“奶奶的，這肥肉還沒到嘴裡，口水都流出來了。”年輕的兵卒也學着他大口咬了幾塊肉，然後大聲喊着：“老子不是孬種。”
旁邊的一個將領一腳踹在了他屁股上：“吃肉就吃肉，喊什麼喊，把老子嚇了一跳。”
很快城外響起了鼓聲，那些老兵罵了句娘，伸手把肉揣進懷裡，又撈了兩塊一邊走一邊吃：“走了走了，殺滿清韃子去了，殺完了回來接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