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吃吧。”
伸過來一隻髒兮兮滿是泥土的手,手中有半個混着泥土和砂子的看起來像是饅頭樣的東西,黑黑的、硬硬的、而且還餿餿的。
低頭看去,看到了一個瘦弱的滿是塵土的帶着憨厚笑容的少年的臉,臉上寫滿了疲憊與風霜。
原來自己躺在石板上,少年之前是躺在地上的,現在正坐起身,斜靠在石板上,遞給自己“食物”?
這是?他是自己的哥哥麼?
自已毫無印象,但是這張臉卻很熟悉,只是自己記不起?
“我不餓,你吃吧。”這種食物自己怎麼能夠咽得下去!
“那,我給娘吃。”
少年瘸着腿,向破廟深處走去......
“乖,娘不餓,還是你們吃吧。”傳來一個虛弱而無力的聲音。
“娘,你病了,還是吃點吧。”少年勸道。
“不了,孩子還是你們吃吧,娘都是將死的人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記得,在夢中,她應該是出身一處大戶人家?
她記得,大約是在十歲那年,她用尖刀劃破自己臉的時候,後面端着果盤的丫鬟“哐”的一聲把水果掉落了一地!
她記得,母親模樣的人把心疼地把她摟在了懷裡!
她記得,自己穿的是梅花圖案的金絲繡花裙,被自己的鮮血一片一片的染紅......
可現在?
臉上的傷痕仍在?可是爲什麼她會在這裡?
想了一想,笑了。
這只不過是夢,而已,她何必當真!
少年走了回來。腿似乎是受了點傷。
“妹妹,還是你先吃吧。我一會再去尋些回來。”
呵呵,這次難道是被餓死?
那也不錯,換種死法也不錯,總比,燒死強!
反正橫豎都是死!
“哥哥?你吃吧,我真的不餓!”
王琴並沒有看少年,眼睛看着灰暗的天空,只想着這個夢早點結束。
腦海裡浮現出一幅幅畫面:骨瘦如柴的人們,一堆堆餓死的屍體,紅着眼睛的老鼠,蔓延的瘟疫,漫天的大火,被燒死的自己!
不對!自己還是要被燒死!王琴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只是夢的開端!只是惡夢的開始!
餓,突如其來的飢餓感籠罩了全身!
爲什麼!
如此強烈的飢餓感讓她感到一陣陣暈眩!
少年搓了搓手,把那半個石塊樣的“饅頭”放進了一個破破的布袋裡,層層包好,然後再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明天,明天我再去尋些來,然後我們大家一起分着吃吧。”哥哥說道。
明天,好,也許睡一覺起來就醒了吧,這個夢就結束了吧,這個奇怪的夢!
剛閉上眼,就聽到,那個哥哥稱之爲孃的人虛弱地說道:“薇兒,你過來,娘有話和你說。”
薇兒?未兒?叫的是我還是哥哥?
哥哥用手捅了捅自己,“娘在叫你呢。快去吧。”
娘?叫的是我?那這位是親哥哥了?
王琴只好爬起來,走向破廟深處。
原來自己的身體是這麼地虛弱,搖搖晃晃的,全身乏力。
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看到了破廟裡面的地下鋪着一層乾枯的稻草,上面躺着一個枯稿瘦瘠的婦人,這就是娘?
婦人的眼睛乾涸,眼珠幾乎都不能轉動了,見王琴來了,用顫顫巍巍的手,在懷裡掏了半天,掏出一個破爛不堪失去光澤的綢布小袋子來,然後遞給王琴。
婦人斷斷續續地說道:“薇兒啊,這是......你來.......我們家時,身上......所帶的......東西。我一直......替你保管。”
婦人說得很是不清楚,王琴聽得很吃力。
“現在......我將它......交還於你,我從來......沒有......動過......”
婦人又停了下來,喘息了一陣才又繼續說下去:“若......真的......活不下去了......去拿去......找到老爺......和夫人吧......或許......唉......”
老爺?夫人?是誰?王琴疑惑是打開這個口袋,只面是一隻白玉的花朵形簪子、一塊明黃色的雙魚玉佩以及一支銀釵!!
玉的價值王琴不知道,也看不出優劣,可是金銀那就是錢啊!
婦人還想要說什麼,王琴一把抓住婦人的手,激動地說道:“好的,我們把東西賣了,先換成錢買點吃的!”
說着就要轉身離開,婦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乾枯的手一把抓住王琴,“不行!”
“爲什麼?”
“若是賣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夫人她......”
婦人像還有話要說,吞吞吐吐了半天,才繼續說道:“真......若不行......你和你哥......不要管我......”非常艱難地說完這句話後乾涸的眼裡竟流下淚來。
王琴全都明白了!
“好的,娘!你放心!”王琴對婦人肅然起敬,這是一個善良而又偉大的母親!是的,所以王琴喊了她一聲娘!
她知道自己將死,所以才把東西拿出來!不爲自己,只是捨不得孩子......
在任何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打過她的東西的主意!
娘看了王琴半天,然後說了一個字:“好!”
然後鬆開緊緊抓住王琴的手,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婦人閉上了眼睛......
不是死了吧?不是吧?
王琴伸去去摸婦人的口鼻......
還好,沒事,只是,睡着了。
“哥,我們有錢了。”王琴躺在石板上對哥說道。
“什麼?哪來的錢?”
“嘿嘿,娘給的。”王琴突然想逗一逗這個少年。
“胡說!娘哪有錢!娘如果有錢的話,就不會......”少年有些怒氣。
“真的,不信你瞧瞧!”王琴把銀釵遞到少年眼前。 Wωω ★ttκā n ★co
少年不可置信地把銀釵拿在手裡,左瞧瞧右瞧瞧,還放進嘴裡咬一咬,咬出一個牙印,又心疼地擦來擦去......
“哥,我們明天就去換錢,買點吃的。”
“好!有了錢,我們就給娘治病!”
王琴知道爲什麼娘到現在才把東西拿出來,就是怕她們把錢拿給她治病,所以......
“哥,你覺得這能換多少米啊?”
“嗯,大概十鬥米。”
十鬥?是多少啊?王琴心裡不明白,應該是很多吧。古時候銀子應該是很值錢的。
“哥。”
“怎麼了?”
“你把那......饅頭……吃了吧,明天好有力氣把米運回來。”反正她不會吃的,餓死都不會吃那個不明物體!
“好的,嘿嘿。”哥哥從懷裡掏出布包,層層打開,使勁咬了一口。然後又遞給王琴,“妹妹,你也吃一口吧。”
“不,我不吃,明天我們大家一起吃。”王琴笑着說,雖然已經餓得半死了!
“好的!我們換些吃的和一些碎銀,如果可以的話,再找個大夫給娘看病!”
真是個樂觀的孩子!
夜已經深了。
雖然餓得幾乎睡不着,但王琴覺得睡一覺起來就會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去,和這個哥哥,還有娘告別了......
這一個奇怪的夢,還好沒有死,也許是因爲她帶着......
王琴又伸手摸摸胸口的口袋.....
突然,王琴一軲轆爬了起來!
是啊,她要回去的話,要這些玉佩、玉簪子、錢啊之類的何用!
於是,把哥哥叫醒。
“妹妹,怎麼了?快點睡吧,明天好有力氣去城裡。”哥哥含糊不清地說着。
“哥哥,這個給你!”王琴把綢布口袋塞給哥哥。
“什麼東西啊。”哥哥很奇怪,大半夜的不好好地睡覺給什麼東西給我!
王琴把東西給了哥哥就睡下了,嗯,這樣看來這個夢也還好!
“天啊!”哥哥蹦了起來!
“收着吧。”王琴沒有睜開眼,笑着說。
“不行,這是你的東西!”
“那你先收着吧,明天再還我好了。我先睡了!”王琴仍沒有睜開眼睛。
明天,明天得你得能還我才行!
清晨,第一道陽光暖暖地灑在王琴身上......
窗簾沒拉麼?真刺眼!
王琴伸了個懶腰。天啊!這牀怎麼這麼硬!
不捨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灰濛濛的天空,灰藍色的,還有朵朵白雲,再往下看去是金黃色的雲朵與漫天的朝霞......
還早啊,再睡會吧!王琴又閉上眼睛……
不對啊!怎麼一睜眼看到的不是天花板是天空!
再睜眼,眼前一片黑!
原來是一張放大了數倍的臉!
“妹妹,你可醒了!我們出發吧!”
王琴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就被塞了個東西!
“這是還你的!收着吧。”
王琴真想發出一聲尖叫!
這是怎麼回事!
是因爲她還沒有死麼?沒有被大火燒死?
“妹妹,我去和娘告個別!”
哥哥跑開了,留下王琴在那裡發呆.....
“娘!娘!娘!”
開始是小聲地喊着,然後是:“娘!!!”
“娘,你怎麼了?”
“娘,你醒醒啊!”
王琴知道了,娘死了!
那麼,她是應該對這個不認識的婦人逢場作戲大哭一場麼,還是冰漠地不管不問?
不管怎麼樣,在這個夢裡,這個娘應該也是撫養自己多年的?
王琴走過去,哥正哭得傷心欲絕!
王琴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哥哥的背,說道:“哥,我們走吧。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話剛說完,王琴就恨不能抽自己一個耳光,這是什麼話呀?這也是自己的娘吧?
果然,哥停止了痛哭,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自己!
“妹妹,你!你不傷心麼?因爲娘不是你親生的娘,你就一點不傷心麼!”
什麼!不是親生的!那?昨天娘好像說了什麼老爺、夫人的,沒聽太清楚,是誰呢?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娘一定希望我們好好的,所以,我們先去找點吃的,再來安置娘。我們先要想辦法活下去,在這痛哭也是……也是於事無補。”王琴好不容易把話說全,背上全是冷汗。
“妹妹說的也是,是我錯怪了妹妹,那,妹妹我們先走吧。”
哥哥依依不捨地被妹妹拉着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回頭看着破廟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
出了破廟之後,王琴被眼着的景象所震驚!
路邊一堆一堆衣衫破爛瘦骨伶仃的男女老少,相互依靠一起。破爛的衣衫掩不住如骨架般的身體,一根根骨頭突起般地被一層薄薄的皮囊包裹着,有的人嘴裡還嚼着草皮樹根,有的孩子在地上爬着,站不起來......
荒野上全是枯草,風蕭瑟地颳起一陣陣塵土......
這是,饑荒!
雖從書本上電視上看過,但從未見過如此真實的場景!電視上的演員也演不出這般瘦弱的身體,這已經不是瘦弱可以形容了,真的是骨瘦如柴!真的是皮包骨頭!
而越往前走,這狀況就越嚴重!是因爲臨近“城裡”麼?
大量的“饑民”等着城裡的救濟與施捨?
想着腦海裡的畫面,再將場景聯繫起來:饑荒!吃草皮樹根?吃“石塊”——觀音土?人吃人?瘟疫?餓殍遍野?漫天大火?被燒死?
原來是這樣!
原來結局是這樣的!
所以她的惡夢還在繼續!
真想一巴掌扇醒自己,如果能就此醒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