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友洪帶着人馬都上了船,盪開湖水朝着衙門的方向而去,
靜靜的夜裡,只有搖櫓翻動波浪的聲音,嘩啦呼啦地響動着,在船上的官兵忙和了一晚上,衆人都疲憊了,打着重重的哈欠無精打采地坐在船上,等着回到衙門各自回家歇了,而船上的閔友洪帶着沉沉的心思,也沒有察覺,在三條並行的船後,影影幢幢地有東西在水中輕柔地潛浮着,跟在船的兩側,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三艘船邊上來,
只聽得哐噹一聲木頭的鈍響,像是船底觸到了什麼東西似的,那些官兵沒有主意,只當漂浮在水底的枯枝樹木碰到了船幫,可是,不過須臾,那些坐在船邊上打瞌睡的官兵們被腳面上溼漉漉的水所驚醒了,也不知道是誰先發現的,大吼了一聲:“漏水了。.”在這船上的官兵們頓時驚得睡意全無,都一個個像是被燙了手似的站了起來,看着船裡的水迅速的漲起來,一個個都晃了,在船上焦慮地找着漏水的破口,可是,官兵越是這般亂走,那水在船裡就漲的越開,官兵們驚慌失措,也顧不得那麼多,趕緊用手去往外舀水,
坐在中間那艘船裡的閔友洪聽得右邊運送官兵的船隻漏了水,當下也從自己息怒難安攪亂如麻的思緒中掙脫出來,看着那邊的官兵手忙腳亂地陣勢,大聲喝道:“怎麼回事。”
那邊船上的官兵急着迴應閔大人道:“可能是觸到了湖地下的石頭,這船怕是撐不住了。”這話裡滿滿的都是焦慮,
閔友洪一聽這話,眼看着那水果然已經淹沒了官兵的半截小腿,眼看着整個船體都向後開始發傾,閔友洪當下趕緊回頭朝着左首的另一隻運兵船上的官兵喝道:“你們快劃到這邊來。”
那左首的官兵早就看見了,就等着閔友洪的一句話了,船上的衆人合力,三下五除二便劃到了失事的船隻那邊來,那遭殃的官兵一瞧,頓時穩住了,好歹看到了一條退路,船上這二十來人稍稍穩住了些情緒,那邊的船上搭過一張跳板來,便度這二十人一一上了船來,這一下,船上乘了三十**個官兵之後,船身便沉重多了,吃水很深,走得也就愈發吃力,
閔友洪的船輕便,除了帶着的幾個親隨之外,便是那麻袋裡的楚瑩,兩個官兵在後面撐着槁,連番一點水底,這船便直往前去,閔友洪今晚着實累了,對那沉船想都沒有多想,只當是一場意外,等明日做了備案,再另行巧立個名目,讓豪紳捐一條便是了,說實話,閔友洪自從昨日接到了高太尉的人,他就一直寢食難安,原來是猶豫着拿不定主意,畢竟,不論是蔡京還是高俅,這兩派明爭暗鬥,那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將他閔友洪牽扯進來,也是高俅這廝之前就布好了局,沒得辦法,受了高俅的好處,就像是上了高俅的賊船,如何下的去……而高俅爲了盯着他把事結結實實地給辦了,還特意在昨日派了幾個人來,說是輔佐,實則就是監視加威脅,現在,閔友洪被逼着走了這一步,可謂是忍痛割愛,後面的步子該怎地再往下週旋,這實在不是閔友洪所能料到的,也是他現在所惆悵的,他疼惜的倒不是自己的小妾,大不了休了,再尋個美貌少女來,但是,他這些年小心翼翼避免政治漩渦的苦心都白費了,
可是,總的說來,這又不是閔友洪自己所能決定的,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但凡被高俅盯上的東西,即便你再圓滑,那哪裡有逃脫的掉的,就像他聽說原來東京的十八萬禁軍教頭林沖,便是被高俅整的家破人亡,想到這裡,閔友洪頗有同病相憐之感,只不過落在自己頭上的,不是高衙內看對了自己的妻子或小妾,若是這樣,這事反倒容易了,只是,問題偏偏就出在綠林軍的身上,
在朝廷接到郎世龍首戰告捷的戰報之後,蔡京就立刻在朝廷上藉機進言,巧舌如簧地讓宋徽宗親信了蔡京的一家之言,下令調升郎世龍爲樞密直學士享正三品官階,同時即刻便派遣了一員守將帶着詔書前往蒲城去換防,蔡京先下手爲強,官階比他矮半截的高俅恨在心裡,卻在朝廷上已經沒有活動的餘地,他曉得郎世龍一旦進入樞密院之後,對於蔡京一派勢力的重要性,當下便在暗中打起了算盤,要在半路中藉機除掉郎世龍,而恰恰,前方綠林軍一路朝北攻城掠地,將華州南邊的大片地域都佔爲己有,處處嚴防死守,若是郎世龍從南邊歸來,絕不可能,只有北上渡過白水,而白水城也就成了郎世龍的必經之地,就是爲此,高俅便盯上了在白水城掌印的閔友洪,
一個是太師,一個是太尉,閔友洪哪個都得罪不起,此刻他最擔心的便是這事在哪裡出了紕漏,惹惱了蔡京,到時候落個身首異處,客死他鄉,想到這裡,閔友洪才覺得這夜深了,寒的讓他不禁打了一個噴嚏,
而幾乎隨着這一聲噴嚏同時響起的,是距離閔友洪距離甚遠的那爲一條運兵船,閔友洪只聽得後面亦有官兵嘈雜叫喊的聲音,亂哄哄地攪合在一起,頗有驚慌失措之感,閔友洪覺的不對頭,當下便大聲喝問道:“出了什麼事。”
“閔大人,這船也漏水了。”
閔友洪一聽頓時覺得這裡面絕對有貓膩,而方纔也絕對不是觸到湖底的石頭那麼簡單的事,閔友洪心想不好,可是,這裡火把的光亮很難刺透厚重的夜色,閔友洪隱隱約約地看見那邊的火把在慌亂地晃動着,上面滿是人影來來回回地忙活着,舀水呼救,亂作一團,而那隻船負重之大,再加上這麼多人的躁動,船裡的水面線迅速上升,很快就漫過了官兵們的小腿,而眼下,這船才走了不過一半的水路還不到,正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水深處,水面汪汪一片,出了黑暗還是黑暗,哪裡能瞧得見一片旱地,更別說看的見一條生路了,懼死之心頓時將船上官兵的求生執念激發出來,爲了阻止船體繼續下沉,只有減輕負重,也不知道是誰先帶的頭,唰地一聲抽出刀來逢人便砍,本屬此船的官兵緊接着聯合起來,與那些引渡上來的官兵廝殺在了一起,衆人在船上你來我往地廝殺着,雖然不斷有人被殺死在湖裡,可是,船體哪裡還經得起他們折騰,過不得一盞茶的功夫,這船便微微地朝着一面傾斜下去,衆官兵眼看着船身就要偏過中線,情急之中,也再顧不得廝殺下去,都豁了命地往船外舀水,可是,終究是爲時已晚,舀出去的水遠遠比不上船體四處漏進來的多,
閔友洪遠遠地看着船身大幅度地漸漸傾斜,那船上的官兵死傷之間慘烈呼叫着,當下那顆心愈發沉下來了,趕緊大喝道:“快劃,快劃,趕緊回府。”閔友洪最後看了後面一眼,只見那傾斜的船上,最後的那點火把也隨着倒落下去,熄滅在了蕩蕩的波光中,化進了濃郁的夜色中,湖面上的水聲來迴盪漾着,似有掙扎,似有呼救,可是,過不得多久,便都淹沒在了湖水之中,波瀾不驚地將方纔殘酷的一幕悄然抹去,
而就在閔友洪吃驚地合不上嘴的時候,一個黑影靠近了船頭,緩緩地浮上水面來,嘴裡叼着一把寒光閃爍的利刃,不動神色地便慢慢從船頭爬上了船來,兩個守衛在此處的官兵,這時候正回首順着閔友洪張望的方向看向方纔那滅頂之災上演的現場,渾然不覺的此刻已經有一個全身溼漉漉的黑衣漢子悄然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
那黑衣漢子沒有取下口中叼着的匕首,而是將兩隻溼漉漉的手擡起來,輕悄悄地按在了那兩個官兵扭過去的脖子上,就在手指觸到那兩人皮膚的時候,還不等官兵被驚得回過神來,只聽得嗖一聲順暢的輕響過後,兩隻利刃便從那漢子緊鎖的袖口裡彈射出來,像是靈蛇吐信一般,兩把利刃頓時出現在了袖口,在同一時間刺透了那兩個官兵的喉頭,
在機簧再次轉動中,喉嚨中的熱血伴隨着利刃迅速的回縮而噴射出來,帶走了兩個官兵全部的溫度嗎,只留下兩雙不可思議的眸子,死死地瞪在撐大的眼眶裡,就在這兩個官兵倒在船艙上的時候,站在這兩個官兵後面的兩人在回頭的那一霎也吃驚地發現了那黑衣漢子的存在,
就在兩人正要將腰間的朴刀抽出來的時候,只見那漢子腳步步法靈動,在須臾之間便跟近上來,後發先至,朝着那兩個官兵的小腹便是兩掌,同樣在掌面觸及他們腹腔的時候,嗖地一聲輕響,在機簧的帶動下,那兩柄鋒利的袖劍又彈射而出,刺入了兩人的腹中,
咣噹兩聲,官兵的朴刀落地,緊接着便是屍體撞擊船體的沉悶聲響,這一下,在這船上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響動,紛紛回過頭來,看見一個身着黑衣,佩戴鬼面的漢子出現在了船上,在他血淋淋的袖口下,四散躺着幾具官兵的屍體,這一幕無疑更加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就在他們下意識地把手放在刀上想抽刀出來的時候,突然聽得嗖嗖嗖嗖幾聲響,從船兩邊的水面上射出幾個套索來,準確無誤地鎖住了那船中官兵的脖子,不容他們掙扎,便是接二連三撲通撲通的落水聲,
就在衆官兵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嚇的煞白了臉面的時候,又有四五個身着黑衣的鬼麪人迅速攀爬上了船來,手起手落,便又就近的官兵被戳下水裡去,
在船上的閔友洪看着這一幕,嚇得魂不附體,只當是高俅手下的人過河拆橋,殺人滅口,閔友洪膝蓋一軟,當即便跪下來,全身顫抖着說道:“別殺我,別殺我,彈劾郎世龍的奏摺還沒寫,你們不能殺我……”
可是,那些黑衣人哪裡聽他囉嗦,迅速從船體的四面靠近過來,那步法靈活的當真像是見了鬼,來來去去,進退自如,不過多時更不費什麼周折,便將船上的官兵都滅口了事,只留下一個全身嚇得像是篩糠的閔友洪,
閔友洪擡眼看着那些人站在他的面前,一個個面具上,青面獠牙,加上方纔斑斑血跡,這般看着愈發獠人,
“別……別……殺……我……”閔友洪嘴裡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哆嗦着,磕碰地說不清楚,
那爲首的黑衣人緩緩地將口裡叼着的匕首持在手裡,一把抓住了閔友洪的頭髮,不等他厲聲嘶叫,便唰地一刀,見他的頭顱割了下來,在他身後的黑衣人這時候從身上取了一個早就備好的黑布袋,將那血淋淋的頭顱裝了,系在後腰,算是了事,黑衣鬼麪人似乎完成了他們的任務,他們沒有說一句話,駕着船朝着城樓最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