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玉佩。
鏤空圓形邊繞纏枝紋的玉佩,與百花樓掌櫃描畫出來,兇手所佩戴的一般無二。
素嬈攥着玉佩,看向眼前的男子。
他身形敦實,濃眉大眼,膚色略有些黑,穿着身絳紫色的蝙蝠紋長袍,雖然竭力按捺着怒意,但看人的目光中還是透着幾分刺芒。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把玉佩還來!」
「曾公子。」
素嬈指腹摩挲着玉佩的邊角,含笑問道:「你離開敦陽後,去了何處,見過何人?還請明言告知。」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曾宇凡慍怒着看了一圈,最終盯着素嬈道:「你們不分青紅皁白的抓人,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把你們大人叫出來,我要跟他說。」
銀雪衛詫異的挑眉看他。
一路上這人悶不吭聲的,還以爲是個膽小的,沒想到憋着氣在這兒等着呢!
「你給我好好說話……」
他正打算略施教訓,素嬈擡手製止了他,笑道:「曾公子以爲進了這兒,你還能是什麼人?」
「你什麼意思?」
曾宇凡冷眼看着她。
素嬈不動聲色的睨了他一眼,「漢陽城連發命案,有目擊證人稱,兇手隨身佩戴此玉佩,官府追查至敦陽,請了你來……」
「玉佩……命案?」
曾宇凡臉色驟變,看着她手裡的東西,足足愣了半柱香,不敢置信的道:「你們懷疑人是我殺的?」
「開什麼玩笑!」
他聲音陡厲,「無冤無仇的,我爲什麼要跑來這邊殺人?」
周圍人面無表情,沒人理會他。
曾宇凡看得出來眼前這姑娘纔是一堆人裡拿主意的那個,忙道:「你就是因爲這塊玉佩懷疑我的?」
「這玉佩是外祖父打造的,我們表兄弟幾人都有,怎麼就獨獨懷疑我?」
還有這麼回事?
素嬈看向銀雪衛,銀雪衛回道:「的確如此,但其他人的蹤跡經過查證後,沒有作案的時間。」
「唯獨這位曾公子對於自己的去處閉口不談,甚是可疑。」
「曾公子你聽到了?」
素嬈看向他:「你身負殺人的嫌疑,倘若還不老實交代的話,那就只能把你送去大牢,讓他們想辦法了。」
「你敢!」
曾宇凡滿面戾氣,怒道:「我外祖父是前任雲州牧薛靜榮,門生故吏遍佈南境,你們這樣狂妄行事,不怕犯衆怒嗎?」
「……」
素嬈撓了撓鬢角,扭頭對旁邊的人問道:「上一個這麼說的人最後是什麼下場來着?」
銀雪衛配合的答道:「回姑娘,雲州監察使何功澤,判凌遲之刑,萬人圍觀,這會刑場的血恐怕還沒洗乾淨呢。」
監察使?
曾宇凡倒吸口涼氣,他跟在外祖父身邊,出入府衙,認識些達官顯貴,這位姓何的大人正值壯年,仕途一帆風順,居然就……死了?
「你,你們……」
他渾身過了一股寒意,頭皮發麻。
這些人連監察使都不放在眼裡,又怎麼會畏懼一個遠離官場好幾年的州牧?
曾宇凡心底升起一股無力感來。
「我那些天……去了山陰城,與人談生意……」
「談生意是正經事,有什麼好避忌的?」
素嬈這段時日看了不少遊記和地方誌,對於山陰這個城池有些印象,它位於雲州的東北部,北臨蘇州,東臨岷州,居南境水路要塞,是除卻漢陽與上林之外,第三重城。
曾氏在那兒與人有生意往來,實屬意料中事。
曾宇凡面色難堪的覷了她一眼,張了張嘴,似是有些難以啓齒,而後又承受不住各方的壓力,硬着頭皮道:「我在那邊養了些異域舞姬。」
讓他和一個姑娘家說這些,麪皮難免掛不住。
素嬈還是不解:「尋花問柳不入罪。」
話說到這兒了,曾宇凡也不再遮掩,直言道:「我那夫人善妒狠毒,岳家護短不講道理,絕不允許我在外拈花惹草。」
「況且,況且我那外祖父守舊迂腐,最忌諱家中子弟眠花宿柳……他在官場中人脈廣,我怕傳到他耳朵裡……」
斷斷續續說完這番話,曾宇凡已經臊得擡不起頭來,羞惱道:「該說的我都說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哪個男人願意讓外人知道自己被妻家壓得擡不起頭來?
尤其是像曾氏這種頗有聲望的大族。
傳出去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銀雪衛衆人互相使了個眼色,揶揄的打趣着,在他們看來,這種鄉野之地,低門小戶的草包分明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又不願受妻族挾制,又想佔盡好處,天底下哪兒有這麼好的事?
做夢呢!
素嬈凝視着眼前這人,在他惱羞成怒之前,隨意問道:「聽說曾公子曾跟着前任州牧一道在官衙做事?不知做的是些什麼?」
話題轉過,曾宇凡總算好受些,詫異的看她,「你知道的不少啊。」
素嬈含笑以對。
面對她的從容不驚,曾宇凡頗爲無奈,嘆了口氣,答道:「不過是做些閒散的文書活計,我們畢竟是外孫,隔着一層血脈,他再提攜也越不過他親孫子去。」
素嬈笑道:「曾公子此話聽着怨念頗深,這會不怕薛老大人知道了?」
曾宇凡冷哼不語。
實際上他的話並非空穴來風,當初幾個外孫和薛壽一道在官衙供職,所處位置各有不同。
但相同的是,多是文書類的閒職。
而薛壽則做了其推官。
推官份屬幕職官,由州府長吏自聘,不用上報吏部,官階雖低,但爲州府屬官,掌收發符印,協理公事,就某一程度而言,權利很大。
與他們天壤之別。
不怪曾宇凡心中存怨。
想到這兒,素嬈也沒再問什麼,「曾公子回城後想來還沒去拜訪過薛老大人,不知他來漢陽的消息,既然到了這兒,不如過去看看。」
「外祖父在這兒?」
曾宇凡張口結舌,不知爲何,心底一陣發虛。
素嬈沒答他的話,招來一人,吩咐他帶曾宇凡過去,並囑咐留心屋內的動靜。
曾宇凡不情不願的跟着離開。
素嬈看着他磨蹭的速度,壓低聲音對銀雪衛道:「派人去查他的行蹤了嗎?」
其中一人笑道:「姑娘放心,就知道他不會說實話,離開敦陽時,卑職已遣人去查了。」
「那就好。」
豢養舞姬?
素嬈一聲冷嗤,這麼牽強的理由他想拿來糊弄誰?就是不知道,他竭力隱瞞着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