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九章 探問

(二合一。今日小兒辦滿月酒,多喝了幾杯,此刻酒意炫目,難以爲繼,只能這麼點了。見諒!)

杭州城中,知府康子震之死引發了極大的振動。衙門中的各級官員得知消息之後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很快他們便達成共識,去求見王爺證實此事。畢竟坊間流言如沸,各種版本都有,他們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還是去問問當事人才好。這件事太過重大,如若上奏不實,反惹禍端。

郭冰在王府中接待了衆官員,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郭冰承認是他殺了康子震。不過卻是失手誤殺,而非蓄意殺害。郭冰告訴衆官員,這件事他會親自向朝廷解釋,朝廷若有責罰,他會一力承擔。他告訴衆官員,他們要做的便是各司其職,不得生亂。其他的事情無需他們操心。

衆官員巴不得如此,正擔心如何上奏朝廷,既然王爺自承殺人,又自願上奏朝廷此事,其餘人倒也省的趟這趟渾水。那康子震自來杭州,跟衆人也搞不好團結,本就惹人厭煩。此刻死了,倒有不少人暗自高興。

當然,也有一些和康子震交好的官員在回去之後立刻寫了奏摺上奏朝廷。他們是絕對不信王爺所言的失手誤殺的,所以在奏摺上列舉了杭州城中傳言的說法,希望能引起朝廷的重視。

郭冰倒也做了些姿態,他命人出錢給康子震造了上好的棺木擡去衙門給其家眷收殮屍首。喪葬一應費用一併由王府承擔。並暗中派人送去十萬兩銀子給康子震的夫人秦氏,說是表達王爺的歉意,請他們節哀順變,早日將屍首押送回嶺南老家安葬。康子震的夫人秦氏倒是個明白人,她雖然心裡明白她丈夫的死絕非誤殺和意外,但她卻明白,自己的丈夫其實是咎由自取。

自從康子震發跡之後,他已經完全變了個人。變得目空一切,變得寡情薄義。秦氏勸過多次,要康子震收斂些,不要做那些對百姓不利,被百姓罵的事情,更不要心態膨脹以爲自己了不起,要做事留三分餘地。若是在以前,在嶺南小縣時,康子震一定會聽她的建議,會很虛心的接受。但現在,康子震迴應她的是一頓大罵。

康子震甚至根本沒有徵求秦氏的意見便納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妾進門。從此對自己更是橫看不順眼,豎看也不對眼。秦氏早已對康子震心灰意冷。此次康子震被殺,她雖然也很傷痛,但她明白,其實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秦氏的聰明之處在於,她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絕對不能不識時務。那可是大周的親王,身份尊崇的皇族。自己難道還能去鬧騰?鬧騰到讓朝廷殺了這個親王給自己的丈夫報仇?這件事根本不可能。別人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了自己不可一世的,自以爲是杭州之王的丈夫,便有可能做出任何事情來。與其不識時務,不如拿着銀子帶着三個孩子回嶺南老家,過平靜無爭的日子。至於康子震被殺之仇,那可不是她這個婦道人家所能報得了的。

於是這個婦人做主,遣散了康子震的小妾和家中僕役,帶着康子震的三個孩子和靈柩,以及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於次日上午便離開杭州城回嶺南而去。從此,再無他們的消息。

和康子震的夫人秦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錢忠澤的夫人趙氏和女兒錢杏兒卻犯下了嚴重的錯誤。

郭冰同樣派了人去安撫,並給予撫卹。然而這兩母女絲毫不領情,當着來人的面大罵郭冰和林覺是殺人兇手。母女兩個在街頭宣揚錢忠澤是王爺和他女婿林覺害死的,在次日上午,母女兩個居然一個去王府門前撒潑,一個去林宅前撒潑,鬧得不可開交。

郭冰派人再次給予忠告,並許諾以厚恤。可這母女兩人變本加厲,以爲是王府理屈,居然揚言要去京城告御狀,將此事讓皇上來評評理。這麼一來,郭冰當然極爲憤怒,再也無人登門跟她們交涉了。

但這一來,她們更加的憤怒,居然真的在第三天上午,大張旗鼓的準備了車馬,讓家僕老夏駕車載着她們母女出城上京去告狀。這一舉動,終於送了她們的命。

在杭州城北運河渡口上,錢家的馬車在渡過渡口登岸時突然馬兒受驚,連人帶車翻倒在運河碼頭下。一羣人救了起來的時候,錢杏兒和趙氏母女兩人以及趕車的老夏一起都已經溺水而亡。一個參加打撈馬車的人後來曾經偷偷的跟別人說,那天錢家拉車的那匹馬被撈上來的時候少了一隻蹄子。簡直是咄咄怪事。再怎麼失足,哪怕就是扭斷了腿,也不至於一隻馬蹄子沒了。那隻能是被人用快刀一刀砍斷。在從船上上岸的當口,這一刀足可讓馬兒翻跌入水,釀成大禍。

那當然是王府衛士下的手,何超派了幾名衛士跟隨錢家馬車出城,跟她們一起上船。在上岸時,一名衛士給了拉車的馬腿一刀,砍掉了馬兒的一隻蹄子,錢家母女和老夏就此送命。

錢杏兒母女其實根本沒有把林覺當日在碼頭上對她們說的話記在心裡。林覺當時跟她們說,讓她們立刻收拾細軟離開杭州,走得越遠越好。她們將這些話當做了耳邊風。林覺其實那時候便預料到以錢杏兒的性格,倘若不肯服軟的話,恐怕會惹惱郭冰。對於郭冰而言,多殺一兩個人又算得了什麼?倘若這對母女要是稍有留心,恐怕便會悟出話中之意。或許便不會招致殺身之禍。但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

……

大船三日後抵達楚州,按照計劃,顧盼盼和楚湘湘下船從陸路前往伏牛山落雁谷。上午巳時,大船靠了楚州北碼頭,顧盼盼和楚湘湘換了男裝下船。

林覺命人將兩人所積蓄的五萬多兩紋銀搬上大車讓她們帶走,顧盼盼和楚湘湘堅決不肯要,說這銀子權當是她們贖身的銀子,理應歸林覺所有。

林覺又怎肯要她們的銀子,雙方推辭了一番,還是林虎出面說了一句話這才解了圍。

“二位姑娘,山中也是要銀子的,二位姑娘也不能身無分文的進山。我倒是有個主意。二位姑娘此去山中立足,不如用這銀子採購些物資帶進山中。山中本就艱苦,很多物資都很緊缺,帶了物資進山一來便於立足,二來也緩解山中燃眉之急。這豈不是很好?”

林虎的話提醒了林覺,林覺笑道:“小虎說的很是。你們兩位進山安居,總也不能靠人養活吧。莫如採購些物資進山,開個小店鋪什麼的倒也不錯。我給你們個建議,山中衣物布料緊缺,二位莫如採購一批布匹料子什麼的進山,開個縫紉成衣的鋪子。山中有數萬軍民,生意一定好的很。雖說山裡未必有什麼金銀可賺,但是換些生活必需的物資,豈非也是自食其力?如若不然,你們難道還真的要去耕地種田不成?二位姑娘這方面恐怕是外行。”

顧盼盼和楚湘湘聽林覺這麼說,纔不再堅持。兩人這兩天也確實私下裡商議了,進的山中,雖說林公子說了不必擔心生活所需,山寨自會養活她們。但兩人也不想無所事事靠人養活。倘能自食其力那是最好。但耕田種地這種事她們顯然是無法勝任的,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林公子這個建議很不錯,女紅縫紉這些事那也是她們學過的技藝之一,開個成衣鋪子倒是和好主意。倒不是爲了賺錢,只需換些糧食柴薪或是勞力,那也算是自食其力了。

因爲攜帶大批的金銀,又要保護兩名女子,林虎一人不能勝任。王府衛士也不能隨行,畢竟這是去伏牛山寨之中,這個秘密並不能讓外人知曉。白冰主動請命,和林虎一起護送楚湘湘和顧盼盼進山。有白冰護送,林覺頓時放心。她一人便可替代一小隊王府衛士了。

送別一行人之後,大船繼續啓程。過了楚州其實已經走了一小半的路。以大船的航行速度,再有五天便可抵達京城。但隨着越是接近京城,林覺的心情也就越複雜,越緊張。因爲他知道當康子震被殺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京城恐怕已經一片沸騰。當自己抵達京城之時,搞不好便是難以收拾的局面了。

林覺做了個決定,在抵達京城之前,必須要從王妃口中問出一些事情來。此刻是最好的時機。

五月初五,抵達京城的前一天,也是傳統的端午佳節。雖然人在船上,但是王妃和小郡主還是按照規矩包糉子洗艾水澡,沿途還看了途徑地界上的龍舟賽。當天傍晚,按照傳統的習俗將一大盆糉子丟入運河之中之後,林覺張羅了一桌酒席,請王妃入席,共進端午晚宴。

王妃這幾日一直心情低落,思慮憂愁。今日端午節看了些節目,賞了些風俗也算散了散心。所以晚宴時心情稍微好了些。王妃其實原本是個開朗的人,也愛玩愛熱鬧,酒席上林覺和小郡主又刻意的說些輕鬆的話題,讓她也難得的開心起來。小郡主不能喝酒,林覺便藉機捧杯敬了岳母好幾杯雄黃酒。

幾杯雄黃酒下肚,王妃明顯的有些醉意。臉上也微微泛紅了起來。

“林覺,不能再喝了,我很多年沒喝這麼多酒了,倘若再喝下去,我怕是要醉倒在船上了。一會兒醉酒出了醜可不好。不能再喝了。”王妃終於擋住了林覺再次舉起的酒杯。

小郡主也笑道:“夫君,孃親可沒你酒量好。喝幾杯應應景便好,你還打算把娘喝醉啊。”

林覺放下酒杯笑道:“我可沒這麼想,岳母大人年輕的時候不是酒量很好的麼?這幾杯雄黃酒怎麼會喝醉。今兒過節,我不也是想讓岳母大人開心開心麼?”

王妃微笑道:“你怎知我年輕的時候酒量好?”

林覺道:“咦,不是岳母大人自己說的麼?當年在京城的時候,和容妃一起到處遊玩,說有一次在西北湖中泛舟,兩個人喝了一罈子烈酒呢。”

王妃愕然道:“我說了麼?我怎麼不記得?”

小郡主也疑惑的看着林覺。林覺笑道:“小婿還能捏造不成。岳母大人當然說了這些話。”

王妃笑道:“想是我喝醉了,竟然記不起來了。”

林覺笑道:“岳母大人那天談及和容妃當年的事情,小婿聽了覺得很有趣。可否再說說那些事情。”

王妃擺了擺手道:“那天不是全都告訴你們了麼?還要說什麼?其實我和幼容……嗯……容貴妃交往的時間很短,自我離開杭州之後,便很少來往了。”

林覺點點頭,突然長嘆了一口氣,轉頭看着窗外黃昏的落日沉默不語起來。

郭采薇忙道:“夫君你怎麼了?”

林覺轉頭勉強笑道:“沒什麼,沒什麼。咱們吃菜,吃菜。”

王妃皺眉道:“林覺,你心裡有什麼事便說,說一半留一半作甚?讓人心裡怪堵得慌的。”

林覺咂嘴道:“小婿是不想煞風景罷了。今日是端午節,本來岳母大人和薇兒都挺開心的,小婿不想破壞氣氛。但是適才聽了岳母大人的話,小婿實在是開心不起來啊。”

王妃忙道:“那是爲何?”

林覺嘆息道:“岳母大人此次上京的目的是要向容妃娘娘求情的。我本以爲岳母大人和容妃娘娘之間情誼頗深。容妃娘娘或可看在當年的情誼上給予援手。但聽岳母大人這麼一說,似乎你們這麼多年都沒有交往了,那情感必是已經淡漠了。這麼多年下來,就算當年交好,多年未見也消磨乾淨了。倘若容妃娘娘回絕了岳母大人,那麼此行的目的可就泡湯了。”

王妃聞言,神色鄭重起來。輕輕嘆息道:“是啊,王爺鬧出這樣的事情來,着實讓人手足無措。此番去求人,我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但無論如何,總是要一試的。我覺得,幼容不至於那般絕情吧,畢竟……畢竟……我們之間還是有交情的。”

林覺輕聲道:“岳母大人,恕小婿說一句反駁的話。此次王爺殺了康子震的事情很可能會釀成極大的惡果,甚至有可能讓樑王府遭到滅頂之災。小婿絕非危言聳聽,這話一直沒跟您說,便是怕您擔驚受怕。”

王妃惶然驚恐道:“此事竟有如此嚴重麼?難道會因爲殺了一個人便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麼?”

小郡主看着林覺嗔怪的道:“夫君爲何說這些話讓孃親擔心?不是說好了不要說這些話的麼?”

林覺擺擺手道:“薇兒,這事兒不是藏着掖着的事,我是要岳母大人明白,她此行肩頭上的重任。必須要讓容妃出面向太后進言,纔可能讓這件事不會被放大。若不能讓皇上大事化小,後果必然堪憂。馬上便要到京城了,可現在岳母大人的話卻讓我覺得心焦,原來以爲岳母出馬能夠成功,但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你說我如何不焦慮?”

“那……那可怎麼辦?那可怎麼辦?”王妃臉色發白,搓手喃喃道:“我可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嚴重,要危及整個王府麼?我本以爲成不成功其實都不至於太嚴重的,所以纔在王爺面前說可以一試的。早知如此,我該更加慎重纔是。這下可麻煩了。”

郭采薇忙安慰道:“娘,您不要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夫君會想辦法的。”

王妃擡頭看着林覺道:“對,對,林覺,你腦子活絡,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林覺道:“岳母大人,我其實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要想說服容妃幫忙,自然除了岳母跟她打感情牌這一個辦法。咱們也不能強迫人家不是麼?除非咱們手裡握着什麼把柄什麼的,倘若容妃不肯答應,那說不得也要強迫她答應,畢竟是關乎王府生死的大事,也顧不得什麼了。可是咱們又能有容妃的什麼把柄?難道拿他年輕時跟陸侍郎的事來說話,但她可陸侍郎卻又並沒有什麼太深的瓜葛,卻也是不成了。那日岳母大人將您知道的那些事都說了,我聽着也沒什麼可借力之處。哎,沒辦法,真的是沒辦法。”

林覺搖頭深深的嘆息,臉上滿是愁雲。看起來他也是毫無辦法,而且情緒極爲低落。

“如果幼容不肯去太后面前求情,最壞的會是怎樣的結果?”王妃呆呆問道。

林覺皺眉道:“我跟岳父大人已經探討過此事,最壞的結果是……有人藉機發揮,將岳父大人推上死路。皇上倘若爲了平息他們的怒火選擇不作爲的話,岳父大人性命堪憂。樑王府……怕也是難逃覆滅。我最擔心的是,此事處理不甚,小王爺若是做出什麼舉動來被抓住把柄,那可是連根都會被人拔了去。我和薇兒自不必說,自然也沒什麼好下場。”

王妃頹然往後坐在椅子上,一張臉白的像紙一般。

郭采薇忙艱難的移步過去替王妃抹着胸口,口中對林覺嗔怪道:“夫君,你幹什麼要說的那麼嚇人?你再要說這些,我便真的生氣了。”

林覺忙道:“薇兒莫要生氣,我不該說的。岳母大人千萬保重,就當小婿是放屁。這是最壞的結果,並非一定會發生。”

王妃有氣無力的擺着手道:“薇兒,莫要怪他,他不跟我說實話,難道要我矇在鼓裡不成?王爺啊王爺,這回可是通了大簍子了。怎麼辦纔好啊,幼容她,未必肯替我說話啊。”

林覺輕聲道:“岳母大人,容妃當年跟你那麼好,便沒有什麼把柄在您手裡麼?您現在可不能替她隱瞞,現在可是要逼着她爲我們辦事的。”

王妃愣了愣,搖頭道:“沒有,沒有,哪有什麼把柄。”

林覺嘆道:“岳母啊,您可莫要犯糊塗。連我都知道容妃娘娘的那些事情,都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您和容妃娘娘過從甚密,怎會不知她當年之事?小婿知道有些事確實是犯忌諱,或者不能開口說。但是在這緊要關頭,還有什麼能保住王府和王爺更重要的?再說了,小婿也不是沒腦子的,自會斟酌,不會魯莽的。”

王妃緊皺眉頭,沉吟不決。她此刻的糾結卻讓林覺更加相信,王妃是知道一些隱秘之事的。只是這些是太聳人聽聞,她不敢亂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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