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佳時機已經錯過,不過五德營衝了進來,定然會泥足深陷。不過,五德營的銳氣實在難以抵敵,即使眼前這支只是當年的殘餘。盛文彥也已想到了當初的朗月省一戰,那時在天爐關下,曹聞道帶兵突襲,同樣曾經突破了方若水一部,最終止步於後陣的畢煒跟前。現在難道又要重演麼?
號角剛一吹響,方若水卻聽得耳畔傳來了一陣噼啦的響聲。他怔了怔,心道:“這是什麼聲音?”聽聲音,頗似火藥的炸響,但即使是最小號的火炮,聲音也應該更大一些。他看了看盛文彥,盛文彥也一臉疑惑。正在這時,卻見前面的共和軍士卒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竟然有潰散之勢,當中還夾雜着一陣陣驚恐萬狀的嘶聲叫喊。方若水驚呆了,厲聲喝道:“來人,快去查看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不必叫人去查看了,中軍剛集結起來的共和軍已如同被鉅艦破開的浪濤般紛紛向兩邊涌開,當中正是一些身著帝國軍戰甲的士兵,而當先一騎,是個執着大桿刀的白鬚老將。
陳忠!
方若水險些就要叫起來了。他曾和曹聞道單挑過,但對陳忠,方若水自知是根本敵不過這個人的神力的。難道陳忠的用意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擊斬自己,使共和軍陷入大亂麼?一時間他只覺背後都是冷汗,但還沒等他發令,邊上的共和軍已經涌了過來,遮住了他的中軍。
五德營這一次衝鋒當真出乎共和軍意料之外,如此之快就突破營門,使得中軍已立足不住。只是現在最初的驚惶已經過去,共和軍已鎮定下來。雖然前部被五德營突破,可是方若水一軍到底有一萬人之多,很快就把陳忠以降的五德營士兵圍在當中。方若水也已定下神來,喝道:“傳令下去,加緊攻擊!”
陳忠帶來的人不多。雖然只是一瞥,但方若水已然明白陳忠這些人頂多不過千餘。一千人想要攻擊一萬人,當真是癡人做夢,營門被突破,無非是因爲五德營的銳氣太盛,共和軍措手不及而已,現在陷入了重圍,陳忠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來?方若水久歷行伍,自然明白這一點。可是他剛傳令下去,又是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接着又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驚呼,然後便又同營門守軍一樣,這批剛涌上去的共和軍兩邊潰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若水又驚又怒,方纔的懼意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厲聲喝道:“跟我上前!”可是眼前盡是人頭攢動,共和軍人雖多,卻反而阻住了他的去路和視線。
雖然心中對陳忠仍存一分懼意,可是這一仗實在讓方若水感到窩囊。他根本沒想到,令自己自豪的本部精兵居然如此不濟,陳忠竟會如入無人之境。盛文彥見主將親自上前,心中一急,立刻召集執旗親兵跟上。只是共和軍人太多了,方若水怎麼也上不了前。他氣急敗壞,喝道:“快閃開!再不閃開,斬!”
平時方若水軍令如山,可這時候那些士兵已經亂了,哪裡還聽得到方若水的聲音。方若水遠遠望去,只見陳忠那支人馬兵銳極銳,只這片刻又已前進了許多,馬上便要突破共和軍的前鋒了。一旦突破前鋒,便是胡繼棠的中軍,而此時胡繼棠肯定也已嚴陣以待,陳忠前去只是受死而已,只是被這麼點敵軍突破,方若水的顏面也算是丟得乾乾淨淨了。他一手執鞭,一手不住摸着腰刀,當真恨不得真個殺幾個攔路的士卒立威。
又是一陣喧譁,但這次卻是帶着由衷的慶幸。方若水恨得牙關緊咬,喝道:“俞藉!趙一鳴!把這兩人帶過來!”
俞藉和趙一鳴是方若水手下的的兩員副將,也是這批士卒的直接指揮者。軍中傳令,平時有傳令兵,緊急時便是碉樓上以令旗或號燈傳令。方若水領兵有方,向來軍令森嚴,很快趙一鳴就過來了。
一到方若水跟前,趙一鳴滾鞍下馬,方若水不等他說話,喝道:“趙一鳴!你是飯桶麼?俞藉這渾蛋人呢?”
自從軍以來,方若水可謂身經百戰,勝仗無數,敗仗同樣也有無數,但從未打過如此窩囊不明的一仗,讓如此少的敵軍在如此短的時間裡穿營而過。趙一鳴臉上也盡是驚恐,擡頭道:“方將軍,俞藉已然戰死。”
方若水心頭一沉,道:“是被陳忠砍了?”
如果是陳忠的話,那情有可原,方若水也明白當今之世,恐怕極少有人能經得起陳忠的當頭一刀,俞藉在共和軍中也以勇力聞名,只怕是因爲不信邪,想要單挑,才遭不測。但趙一鳴卻道:“不是,只是被他的部下。”
方若水罵道:“渾蛋!他們難道是三頭六臂不成?你們居然擋不住!”
趙一鳴苦着臉道:“方將軍,他們……他們的槍上,竟是能發火的。”
方若水還不明白槍上能發火到底是什麼意思,胡繼棠此時卻已親眼看到了。
方若水竟會如此不濟,當真出乎胡繼棠的意料之外。不過,他的中軍集結了一半,已遠遠超過這擊突襲奇兵的數量。雖然在這種情形之下炮火不能再用,但衆寡如此懸殊,已是以十搏一,就算五德營的奇兵再精銳,還能有什麼作爲?
中軍王如柏這時轉到胡繼棠跟前,行了個禮道:“胡將軍,匪軍已與我部前鋒接戰。”
這是例行彙報,其實胡繼棠自己看得清楚。他道:“命人從兩翼包抄,務必要一網打盡。”
五德營突破了方若水的前鋒,憑的是一鼓作氣的銳氣。現在陷入如此重圍,只消碰個硬釘子,銳氣一失,就不可能回身再次突破方若水一部了。自己只消三面合圍,將這支兵馬步步壓回,他們後面則有矢志復仇的方若水部,定然會如石磨下的一堆穀子般被碾成齏粉。王如柏應道:“是。”轉身便去發令。
現在正面抵住五德營的是共和軍中軍鐵陣營第三隊輔尉衛子恆。共和國的軍制本是出自帝國,軍銜也從帝國而來。帝國共有元帥、上將軍、副將軍、偏將軍、下將軍、都統、都尉、校尉、備將、驍騎、百夫長、什長、伍長這十三級軍銜,共和國的軍銜大體保持一致,也分爲三檔,只是第一檔中取消了副將軍和偏將軍這兩級,第二級稱四尉,由下而上依次爲輔尉、翼尉、校尉、都尉,第三級則只把百夫長改稱百戶,餘皆不變。衛子恆雖是四尉中最低這一級,名聲在共和軍中卻大得異乎尋常,因爲此人身材雖不如何高大,卻有一身神力,因此儘管他資歷較淺,連前幾年的朗月省之戰都沒來得及參加,卻也已成爲尉級的軍官了。在收伏僕固部時,衛子恆作爲王如柏親自點出的軍官,以神力震懾了僕固部八犬中排名第一的步六狐洛克什。鐵陣營本是胡繼棠的親兵,衛子恆更是這支親兵中的帶隊軍官,臨敵之際,越發奮勇爭先。眼見這支五德營奇兵突如其來,勢不可擋,他率先帶着本部士卒迎了上去。
雖然五德營的奇襲太過突然,來得也太快了,但鐵陣營是胡繼棠一軍精銳中的精銳,休息時也不卸甲,因此此時已極爲嚴整。陳忠在衝突方若水一部時,見到不少共和軍士兵還都是衣冠不整,倉促上陣,一到中軍,看見這支嚴陣以待的敵人,心中不覺暗暗喝了一聲採。如果不是火槍騎先聲奪人,想要衝到這兒實是癡人說夢。只是他人雖年老,戰心仍不減當年,敵人越強,他心中的戰意燃得更旺。
鐵陣營大多是步兵,但衛子恆一部卻大多是騎兵。火槍騎來勢極快,但如果被衛子恆的阻住去勢,接下來衆多共和軍纏上,就會泥足深陷,再難前進分毫了。尚明封見衛子恆來勢洶洶,已端起了手中火槍,喝道:“放!”這支奇兵經過了陳忠精心訓練,百餘人如出一手,“噼啪”之聲接連響起,極爲緊密,直如下了一陣暴雨。衛子恆尚不明白,只見對方手中的武器齊齊噴出火舌,便覺戰馬向前一衝,已跌倒在地。他雖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手中長槍一扔,雙手在鞍上一按,雙腳已退出馬蹬,人猛地向後躍出。戰馬雖然“砰”一聲摔倒在地,衛子恆卻仍是穩穩地站在了地上。只是他那些部下卻沒他這般好身手,許多人連人帶馬摔倒在地,有些則是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
衛子恆只覺心頭升起一陣陰寒。他邊上正有一個鐵陣營士兵摔下,前心卻多了個小孔,鮮血正不住涌出,已染紅了半邊身子,人也已斷氣了。畢煒一部有一支衝鋒弓隊,擅長騎射,但衝鋒弓雖強,卻也沒有如此威力,而且馬上騎射,縱然千錘百煉,實戰時的準頭也並不很高,何況靠得太近,弓箭反而不得力。可是這支五德營的奇兵手中的能發火的槍卻是近戰更能發威,己方卻毫無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