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碩看着軟件實驗室裡，唯一一個坐在計算機前的人，不由得問道：“黃所長，她不是科委的工作人員嗎？怎麼又在六十四所裡了？”
黃石笑着說道：“你說小於啊，呵呵，這事兒還是讓咱們於主任說吧。”
聽到黃石的稱呼，周碩就隱隱有了猜測。果然，於主任驕傲的說道：“哈哈，其實這是我女兒，於瓊。那天你們在科委碰到她就是來找我的，她可不是科委的工作人員，而是六十四所裡最年輕的的研究員！”
周碩看於瓊也就是二十三四的樣子，這個年紀竟然就已經當上了研究員，哪怕她爸爸是科委主任也已經很不容易了。
於瓊今天穿了一身白大褂，一頭秀髮依然用鉛筆挽在腦後，哪怕一羣人站在身邊談論着她，卻也不見她擡頭看上一眼。
她敲擊鍵盤的噼裡啪啦聲一停，站起身來向着門口走了兩步，突然對周碩說道：“請讓一下。”
周碩聞言連忙閃開一邊，這才發現自己身後是一個文件櫃。於瓊和衆人連個招呼也沒打，在裡面抽出一份文件夾，打開文件夾邊看邊又坐了回去。
於主任尷尬的笑道：“呵呵，這孩子不太會來事兒，周校長別介意。”
周碩擺了擺手，好奇的看着她手裡的文件夾，說道：“沒事，於主任別在意。我沒看錯的話，於瓊是在做級聯動力學分析吧？”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周碩只這一句問話，立刻就讓衆人知道他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民科，而是對網絡有相當程度瞭解的。人家的成功果然不是靠着僥倖，微軟也不會是冤大頭。
周碩走上前兩步，看向她電腦屏幕，指着上面的一串公式說道：“你這樣做是不行的，網絡拓撲具有無標度特性，在網絡中節點度分部是異質的，並且服從冪律分佈。如果按照你這種模型分配連接，被攻擊或者發生突發情況的時候，很可能會導致節點過載以至效率下降甚至無法工作！”
玉瓊擡起頭來，扶了扶她那佔了半邊臉的粗框眼鏡，皺着眉頭說道：“然後呢？”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數據包雖然可以重新路由，選擇相鄰節點轉移。但是這樣就會導致更多節點堵塞，最後就會形成級聯故障。而一旦這種級聯故障傳染髮生，對於網絡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周碩說着，隨手將她頭髮上的鉛筆抽了出來。驚訝的她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麼。
只見周碩用鉛筆在紙上邊寫邊說道：“在經典的ER和BA模型中，二者的平均鏈路介數分別是這兩個公式。可見平均介數只反映了網絡的靜態性質，並不體現擁塞對路由的影響。這時候必須引入擁塞函數重新定義數據包的路由規則……”
這一番言論聽得衆人不由目瞪口呆，如果說剛纔只是覺得周碩有點水平的話，現在就是悚然一驚的級別了。能大略的說出點原理來，只要看過一兩份期刊，總是有點印象的。但是邊說還能邊甩出公式來，這可就非得有親身研究不可了。
蓋因互聯網出現的時日尚短，各種公開的研究資料都是泛泛而談，像是周碩舉出來的兩個經典模型，那都是通信設備廠家的不傳之秘了。如果還能對其進行改進，甚至提出效率更高的模型，簡直就是妥妥的學霸了。
黃所長站在一旁，好奇的問道：“周校長竟然對路由方面的知識這麼熟悉？”
周碩把鉛筆放在桌子上，雙手插袋，目視遠方，默默說道：“哪裡，只是略有研究。”
前世他供職的華星集團就是以網絡通信設備爲主要經營方向的大型集團，經過他優化設計的路由器更是性能遠超同濟。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實驗室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靜靜的看着他。
周碩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心道莫非有點裝逼了，大家在默默鄙視我？
“周校長，你看這是我的研究課題，能給點意見嗎？”
一個小夥子突然掏出一個筆記本，給周碩遞了過來。
這一下讓衆人如若初醒，紛紛擠上來說道：“周校長，同質拓撲和異質拓撲的生成算法裡關於……”
“周校長，容量和負載之間的非線性關係是如何……”
黃所長見衆人鬧的實在不像話，一個個把他們拽過來，怒道：“怎麼都這麼沒紀律，有什麼問題過後再說啊！”
好不容易周碩身邊平靜了下來，黃所長拉着他的手說道：“周校長，你看咱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同志們的積極性都很充足啊！”
周碩苦笑道：“您知道，我這也算是臨危受命，一千萬的出口創匯任務還沒有眉目呢。這次來主要是想請黃所長推薦一個人，能夠跟我一起去美國，看看有什麼可以爭取的機會。”
“哦？”黃所長眼睛一亮，這可是出國的機會啊！連忙心切的問道：“不知道周校長對人選有什麼要求？你看我行不行？”
“要求嘛……”周碩撓着頭想了想，說道：“形象好，氣質佳，英語口語流利，對六十四所的具體情況熟悉，個人業務精湛，還有就是最好能有出國生活和工作的經驗……”
周碩說完，突然發現衆人的眼光竟然都看在於瓊的身上。黃所長笑了笑說道：“周校長這個要求嗎，所裡恐怕只有於瓊能夠達到了。”
周碩驚訝的問道：“爲什麼？”
“周校長大概不知道，小於可是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回來的！別的好說，論有出國工作、生活的經驗，那可就非她莫屬了。”
“哦，怪不得！”周碩恍然大悟道。看來於瓊是九十年代初的公費留學生啊，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在很重視論資排輩的研究所裡當上了研究員。這年頭，即使有編制，科研院所也往往留不住優秀的留學人才。
黃所長低着頭，湊上前去問道：“小於啊，組織上希望你能和周校長去美國出一次差，你看怎麼樣？”
於瓊把桌子上的鉛筆拿起來，重新將頭髮挽好。默默看周碩一眼，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同意。”
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養成這種冷冰冰的性格，明明是別人企盼不得的出國機會，在她嘴裡說出來卻好像“帶個西瓜回家”一樣，幾乎沒有什麼感情波動。
倒是於主任表現的更高興一些，這時候出一次國可是不容易。自家女兒出去一次，少不得能帶回點美國的新奇事物，拿來自用或者送禮都非常方便。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周碩拉着黃所長說道：“咱們六十四所既然是光電網絡通信方向的，能不能申請接入互聯網？”
黃所產躊躇道：“這個，我們也想啊。不過現在國家資金緊張，打報告上去肯定不會批的。除非，我們能籌資自建。”
“如果用固定電話線路呢？在固定電話線上進行載波調製解調，這樣就不用再額外增加線路了吧？這也是美國的通用做法了。”
“這樣也不是不行，不過長途電話費可是不便宜，一分鐘一塊錢呢。”
由不得黃所長肉疼，1994年一分鐘一塊錢的長途電話費。意味着掛在網上一天，倆研究員一個月的工資就進去了。以如今互聯網的速度，最高不過28.9Kbps的速度，每秒傳輸速度甚至不超過4K，一張圖片說不定就是60塊錢沒了。
周碩拍着他的肩膀說道：“黃所長放心，設備和網費都由我來承擔好了。這樣我人在國外，也能多瞭解一些咱們的工作情況，一點付出還是值得的。”
“那，好吧。”黃所長勉強的答應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周碩請微軟公司發來一份邀請函，馬不停蹄的帶着於瓊趕到了北京。
在大使館等待簽證的這段時間裡，他又跑到了一七三所。
趙教授見了周碩，拉着他問道：“好你小子，當初說學好了程序就把邵世明放回來，如今人呢？”
周碩撓了撓頭，裝傻道：“這不是還在學嘛。”
“學你個大頭鬼啊！這都倆多月了，什麼程序還沒學完……”
周碩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趙教授安撫下來。
周碩神秘的說道：“教授，有沒有興趣做中國第一個郵件服務器？”
“哎？”果然，這個話題趙教授非常感興趣。
聯繫到周碩的網絡技術水平，趙教授眼睛發亮的說道：“你小子難道會做？”
這時候的中國互聯網完全就是混沌初開，連.cn的域名服務器都是剛剛從美國託管回到國內，全中國提供服務的網站不過二十多個，基本都是科技工作者的研究項目，沒有什麼商業服務。
周碩點點頭說道：“嘿嘿，略會而已。”
“行啊！”趙教授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差點沒把他打趴下。他喜出望外的看着周碩說道：“真不知道你這些技術都是從哪學來的，國內可沒有這個環境啊！”
“呵呵，我也是嚇鼓弄，您這麼說我可承受不起！”周碩有些着急的辯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