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竹愣愣被她拉着,對這長樂公主說風就是雨的性子當真接受不來。
半晌才反應過來,忙急急停了腳步,斟酌着問道:“這樣可不好吧?你這樣出得宮來雖是得了母后的話,可尚未得到母后同意,便不回去了,回頭可不叫母后惱了?”
哪知長樂公主不在意地擺擺手:“皇嫂莫要擔憂這個,我自來出入宮很是隨意,母后也知我的性子,從前我也在王府裡住過幾日的,且今兒個我還是拉着澈兒一起出來,保管母后會放心的。”說着便喜滋滋拉着戀竹的手直朝着尚在對弈的兩人而去。
戀竹聞言悄無聲息嘆了口氣,看來這藉口是說服不了她了,當真是無奈了,若是這世上有後悔藥,她便是真悔自個兒方纔那麼多話。
論起來她倒也不是不喜長樂公主跟着,只是這畢竟身份不同,不若她自個出去,一切便是自在隨意便可。
跟着朝前走了幾步,略一思索,便只能是盼着這一心血**的提議會得了靜王爺的否定了。
誰料這靜王爺不知是不是寵着自家皇妹成性,聽聞長樂公主歡喜過來說要留宿王府,明兒個還要跟着一起出府,卻也沒有說着什麼。
戀竹以爲他是考慮到安危問題,卻又顧及妹妹着實歡喜不好開口時,想少不得她要做一回壞人,替着靜王爺開了這個口,也免了兩人的擔憂。
卻不等她開口,方纔沉思的靜王爺便先說到:“既是要跟着你皇嫂明兒個出府,今日留下來也確是方便些,只是要快些着人回去稟了母后纔是。”
一開口便將戀竹做好的打算生生噎住了,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瞧着靜王爺,想這人到底是如何想的,竟是勸也不勸。便由着長樂公主性子來,堂堂公主留在宮外便當真是這般容易嗎?
豈料更讓她吃驚的是靜王爺接下來的話:“原該我陪着你們去的,若只有你皇嫂,她這般沉穩,有府裡侍衛跟着,我便也還可放心,只你是個好惹事的,我卻明日有事不能陪着,好在有澈兒相跟着,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說着便轉了頭去叮囑趙澈務必好生陪着這二人。
趙澈自然也是歡歡喜喜應了。一臉讓皇叔放心的模樣。
自然也不能指望他會說些什麼拒絕,且不說他是個小輩,長輩決定的事哪裡有他說話的地兒。端看他能與長樂公主趙敏姑侄二人如此親近,便知性子該是差不多的。
徒留戀竹自個兒暗自吸氣,原來到得最後竟是隻有她一個對此事有不同意見,自個兒那些擔憂或者顧慮,竟全不在幾人考慮之中。這世道是怎麼了?她只以爲自己已經全然適應了的。
原她也不在意是否有趙碩或者趙澈跟着,若是顧忌這些,她也不會之前自個兒就跑出去數次了。
此刻一再想要拒絕長樂公主趙敏跟着,唯一擔憂便是她的身份,萬金之軀的皇家公主,哪是她這個半途來的王妃可比的。尤其還加了個太后金孫,虧得趙碩還把他當成個男兒般囑了要好生照料她們,豈不知加了這個。便是讓戀竹雙重擔憂了。
但事到如今,瞧那三人的姿態,她自然也不好再說些拒絕的話,果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好容易勸着一直精神甚好的長樂公主歇了午覺,實在是她自個已然習慣了。一日不歇便是整個下午都提不起精神來。
待到下午起了身來,用過茶尚剛剛緩過神來。長樂公主便記起了她今日過來的目的,直纏着問那另一齣戲到底是怎樣的。
戀竹既然有心用這戲文勾着人的念想,且之前已經說過尚未寫出,這會兒自然也是不好透漏再多,只堪堪說了些必然是好的故事,且是另一番光景,如此之類無甚具體內容的東西。
好在長樂公主也未懷疑,聽得她這樣說,反倒起了心思,兀自端了茶杯自去想象那好故事會是如何的發展,倒也給了戀竹空隙,這才重新坐了桌前,自去翻看起了賬簿。
明個兒要出府可不單單是去醉仙居一處,尚有些正按着預期休整的鋪子,便都要親自去看看進度,瞧着案上高高几摞賬簿,還真不是個小數目
雖說有洛楓幾人這些日子帶了人用心看顧,她自然是放心。
便也只是這一遭想到都看着一遍,日後自然不會這般事必躬親,否則便是她有着過人的體力,也是受不住的。
但她此去不爲別的,一來親眼看了,更對鋪子情形加深認識,往後更好的打算也能一一用上,二來也是做出個姿態來,不僅是她手下得力的親信過去,便是她自己也親臨鋪子,不論是掌櫃的還是其它,從此自會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一時安靜看了半晌賬簿,忽而記起晚上安頓這兩人的事,便問了長樂公主的意思,想她對這府裡甚是熟悉,自是有着自個兒可心的院子,想着問了便叫顧媽媽先着人去收拾出來,也好晚上住人。
誰知長樂公主聽了一笑,便又棄了手裡的杯子過來她身邊,笑着拉着她的手臂:“皇嫂今兒個我跟你住這院子好不?我瞧你那屋子裡新鋪地上的毯子可真是舒服,就想要去踩了試試呢。就叫皇兄自帶着澈兒住到那無憂閣去,將皇嫂借我一日,他該不會拒絕的吧?”
戀竹聽得心下一突,忙不迭聲地應下,斷了再要另給她安排住處的心思。
想若是將長樂公主和趙澈安排了別的住處,可不要叫他們看出她自來與靜王爺分房而睡?
雖說她至今也不清楚爲何她尚覺得有絲困擾的問題竟一直未被靜王爺提及。
當晚便是按着長樂公主的要求,愣是住在了她的臥房。
晚間兩人於房中對弈,直至棋逢對手,數度平局,瞧着時候已不早,明兒個還要有着一日奔波,這才洗漱準備就寢。
戀竹尚不習慣身側有個人。好在這牀甚是寬敞,饒是兩個人同眠,也是絲毫不顯擁擠。
仍是留了玉兒值夜,長樂公主身邊的丫頭便跟着靈兒去歇息了。
房中只留一盞罩着的燈,爲的是萬一夜裡渴了也好不至黑暗中找不見,其餘便都按着戀竹喜好熄了燈去,只說那般亮着實在讓人沒有睡意,久而久之,玉兒靈兒便也都習慣了。
只長樂公主似是頭一次睡在這樣暗的房間,於黑暗中久久都睜着明亮的眼睛。
待戀竹已然悠悠有了睡意。長樂公主突然開口說道:“皇嫂睡了嗎?”
戀竹心裡暗歎一口氣,這是怎樣的環境養大的公主,精力竟是比她還要足。到這會兒還是睡意全無,卻還是撐着困頓搭了話:“沒呢。”
“皇嫂瞧着與那日在宮裡不一樣呢。”長樂公主聽得她未睡,便接着突然說道。
“喔?”戀竹聞言,頓時睜開半閉着的眼睛,朦朧中牀頂模糊的圖案映入眼中。
被炭盆薰得暖暖的昏昏欲睡氛圍中。長樂公主女兒家清甜的聲音便也聽着有些糯糯的,只是戀竹聽了卻是困頓一掃而空。
實在是先前被靜王爺一番頗有深意的話驚到了,如今聽到長樂公主此言,自然是心有餘悸。
隨即穩了穩心神,想這原主兒與長樂公主原也不熟悉,不然她也不會說是與那日在宮中不同。而不是與往常不同了。
便也聲音含了笑意,並不轉頭,接着說道:“哪裡不一樣了?我不就是我。”
卻是暗自嘀咕。這長樂公主與靜王爺果然是親兄妹倆,竟是都挑在今日談及她的變化。
“皇嫂這個人自然沒變,只是……”長樂公主於黑暗中似是沉思了一下,這才接着說道:“不若那日在宮中那般中規中矩。”
“雖說那戲文也算得別出心裁,比着別人非但更顯心意也更出彩。只比起今兒個在你院子裡瞧見的這許多,我倒覺得皇嫂那日在宮裡是有心不引人注目呢。”
說着不待戀竹接話。便又說道:“只是皇嫂天生聰慧,自然光彩難掩,想來皇后與貴妃比長樂先看出來呢。”
戀竹聞言微訝,原覺得這長樂公主封號倒與她性子頗爲吻合,樂天開朗,性子直爽,說話甚是快言快語,比之那些皇親貴女讓人不知心喜親近了多少。
卻不料竟也是心思敏感的,隨即便也想通了。
這生長在皇宮裡的女兒,哪怕是貴爲公主,想也定是什麼都看得多了,爭鬥也好,齷齪也罷,端看她如何去想。
好在她自來便也打算了不要參與進那般紛爭,否則必定是永無寧日。
高高在上也好,睥睨衆生也罷,自來都不是她覬覦的,她只管想要關起門來過自己隨心所欲的生活。
想來這長樂公主並不是雪夜中表現那般對之前幾人對話毫不知情,卻也是有心之人了。
只是既然長樂公主能瞧得出她是有心不惹人注目,且這般說了出來,自個兒也沒必要再藏着掖着,與她表明心跡,跟與太后表明心跡並無差別,不是嗎?
這樣想着,便仍是帶了笑意答道:“長樂說得對也不對,我自是我,從來沒有變過。只卻是在宮中與在王府會有些不同,譬如我對你說話似自家姐妹一般可無拘無束,對母后也是如自個兒母親一般親近,可對皇后娘娘、貴妃娘娘卻是要恭敬些。”便是將皇后、貴妃與太后、公主區分開來。
頓了一頓,接着說道:“我這人自在慣了,人也愚笨,回到王府便是渾身舒坦,若是讓我整日裡在宮中與皇后貴妃那般高貴聰慧人物在一起,難免會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並不是長樂你說的那般不欲引人注目,實在是在那些風光霽月的人物映襯下,我自然是光彩全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