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吃儉用省出來的?”韓遠城冷笑一聲,站起來轉身便走。陳氏卻急了,只叫道:“老爺,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自然是將那二十三萬兩銀票連同那些首飾填補虧空,剩下的就平分給青雲和青瑤。”韓大老爺冷冷的說着,雙眼卻緊緊鎖住陳氏的面部表情。
果然陳氏一聽說那些銀票和首飾將被分給青雲和青瑤,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也不知道她那來的力氣,竟然飛快的爬到韓遠城的腳邊,抱着韓遠城的腿叫道:“老爺,這萬萬不行,那是我給青環和青江準備的,老爺,您不能太偏心了呀!”
韓遠城提腿甩開陳氏,冷聲道:“若要我給青環青江留些也使得,不過你要告訴我這些銀子的來路。別和我扯什麼是你儉省下來的,爺根本不信,你嫁過來有多少嫁妝,每年給了你多少銀子,我心裡自有一本帳。”
陳氏心念急轉,當下便痛快的說道:“好,我可以全都告訴老爺,我還可以告訴老爺公中虧空了的五萬兩銀子和那些不見了的東西的去處,不過老爺,我不要做劈柴燒火的婆子,縱然老爺不喜歡我,可我這韓府大夫人的名頭還在,我要回遠逸堂,就算是把我關在遠逸堂也行,我要看着青環出嫁,看着青江娶媳婦,不圓了我這兩個心願,我絕不肯死。”
韓遠城冷冷道:“你還有什麼資格與我講條件,說起來我也不虧,你虧空了公中的財物,也不過十萬兩,那二十三萬兩銀票和那些首飾,已經能抵回來了。”
陳氏忽然笑了,她扶着柴房裡的破凳子站起來,看着韓遠城說道:“老爺,不是什麼銀子你都有命去花的,老爺可知道這二十三萬兩銀子是怎麼來的?我現在就告訴老爺,這二十三萬兩銀子是我用老爺的名頭在外面放的印子錢!”
韓遠城頓時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嗡嗡直叫,他顫抖着雙手指着陳氏,氣的聲音都變了,嘶聲叫道:“你這賤人,我要殺了你……”
陳氏冷笑道:“殺啊,老爺儘管殺,可是您殺了妾身也沒有,那些借據上可都有老爺的私印。”
“你……你……”韓遠城顫抖的說不出話來。朝庭官員盤剝重利者,殺無赦。這是大秦的鐵律,大秦開國以來,有多少官員在這條鐵律之下家破人亡,所有的官員,便是那最最貪心的,也不敢把生財的主意打到放印子錢上,不論那一代皇上,只要是知道了,便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韓遠城怎麼可能不害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爺放心,您若是將妾身接回遠逸堂,那些個字據便會安安全全的在它該在的地方,可是若然妾身出了事,老爺,只怕您這項上人頭,這滿府的項上人頭,都要給妾身做陪葬了!”陳氏看到韓大老爺那驚恐的樣子,不由快意的大笑了起來。
韓遠城看着已經癲狂了的陳氏,咬牙問道:“你真的放了印子錢?”
陳氏哈哈笑道:“當然是真的,要不然,老爺以爲我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銀子。我也不怕告訴老爺,那些失蹤了的貴重之物,妾身都當了,換成銀子和那五萬現銀一起放了印子錢,已經放了十二年,十二年啊老爺,起初一年才幾千兩的利銀,到了後來便有上萬兩,幾萬兩,果然錢才能生錢,韓大人的名頭就是好用,都沒有人敢不按時還利錢!”
韓遠城氣的七竅生煙,卻還得強自抑制着自己的脾氣,沉聲問道:“是誰幫你放的印子錢,你大哥還是你二哥?”
陳氏得意的笑道:“我大哥二哥都是有前程的,我怎麼能讓他們經手,當然不是他們,他們都不知道我放了印子錢。韓遠城,我告訴你,從你冷落我那一天開始,我就印子錢,我多多的放,全部用你韓大人的名頭,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拋棄我,所以,我早早的挖了個坑等着你韓大人!”
韓遠城氣得舉手一巴掌甩到陳氏的臉上,陳氏卻大笑道:“打啊,使勁兒打,最好打死我,不過只要我一死,那些個印子錢的字據便會送到御史臺,韓大人,我先下去等着,等您下來好接着服侍您!”
“青環和青江是你親生的,我獲了罪,你以爲他們兩個能脫的通!果然最毒婦人心,你自己生的兒女你都不顧!”韓遠城瞪着陳氏,咬牙切齒的說道。
陳氏冷笑道:“我怎麼不顧了,他們不過是被官買爲奴,我早就安排好了,自然有人出面將他們買下來,再給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過好日子,可是你的韓青雲韓青瑤就完蛋了,韓青雲要和你一起獲罪,韓青瑤,哼,小賤人,我看她怎麼做她的世子妃!呸,小狐狸精,勾引男人倒是有一手!”
韓遠城怒極,一腳踹翻陳氏,撲上去便是一通拳打腳踢,打得陳氏口吐鮮血淹淹一息,韓遠城才起身,將陳氏鎖到柴房之中,去了韓老將軍的畫室,將陳氏以他的名義放印子錢之事全都說了出來。
韓老將軍雖然被氣的不輕,可是他是那種越有事越鎮靜的人,只沉着的說道:“遠城,先不要慌,雖然陳氏是用你的名義放的印子錢,可是你一直在任上,對於陳氏之事所知不多,也不是沒有機會脫罪,何況如今還沒壞到那種程度,只要查到那些放印子錢的字據,一把火燒了,便什麼事情都沒有了。”
韓遠城皺眉道:“爹,那毒婦死活不說是什麼人替她辦的這件事。”
韓老將軍想起昨日沈嬤嬤對陳氏好象做了些什麼,然後陳氏便說了些真話,而且沈嬤嬤行動的時候,總是會看青瑤的神色,他便皺眉說道:“來人,請大小姐過來。”
韓遠城不解的問道:“爹,讓青瑤過來做什麼?”
韓老將軍沉聲道:“也許瑤瑤有辦法讓陳氏說出真話。”
韓遠城想到剛纔與青瑤之間發生的不愉快,臉色便有些個難看,韓老將軍一見便黑了臉喝道:“遠城,瑤瑤是你的親生骨肉。”韓遠城忙低頭稱是,不敢再有什麼不高興的表情。韓老將軍這纔沒有再說下去。
不多時,青瑤到了畫室,看到韓遠城也在畫室,青瑤心中不由納悶起來。她上前給韓老將軍和韓遠城行了禮,韓老將軍叫青瑤起來,簡單明瞭的將陳氏以韓遠城的名義放印子錢之事說了一回。青瑤對於印子錢的概念只停留在《紅樓夢》裡鳳姐放印子錢上面,她並不知道在大秦,放印子錢是死罪。
“爺爺,父親,此事青瑤能做些什麼?”青瑤不太明白韓老將軍叫自己來的意思,那陳氏放印子錢,和她有半毛錢關係啊!
“瑤瑤,官員放印子錢,是抄家殺頭的重罪,爺爺想把那些字據拿回來燒了,連本錢我們都不要了,免得將來出事,可是那個毒婦卻不說這些字據藏在何處,爺爺想着你素來聰慧,便想讓你想個法子讓陳氏說出實話。”
青瑤明白了韓老將軍的意思,便點頭道:“好,爺爺,青瑤一定想辦法讓她說出真話,不過,爺爺,能讓青瑤只帶着沈嬤嬤去見那個人麼?”
韓老將軍立刻說道:“沒問題,瑤瑤,你隨時都可以過去。”
青瑤點點頭道:“明白了爺爺,青瑤回去準備一下便去柴房。”韓老將軍點點頭,讓青瑤走了。
從始至終,韓遠城發現自己都沒有機會說一句話,很顯然,這祖孫倆之間有一種他所不能瞭解的默契。
“爹,青瑤能行麼?這可是要腦袋的大事!”韓遠城見青瑤就這麼平靜的走了,不由着急的問道。
“瑤瑤不行!你行?有本事你自己問去,別來求我!”韓老將軍一聽韓遠城質疑青瑤,立刻不高興的吼了起來,嚇得韓遠城一縮腦袋。他混的也是夠慘了,甚至於韓遠城都有種錯覺,他已經不是韓家人了。
青瑤回屋,讓沈嬤嬤帶着華靈素給的小竹管便去了柴房。一打開柴房的門,青瑤被陳氏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捂着心口往後一退,驚道:“怎麼會這樣?沈嬤嬤,你快看看她死了沒有?”
沈嬤嬤走上前,試了試陳氏的頸動脈,站起來對青瑤說道:“大小姐不用怕,她還活着。”
青瑤點點頭道:“嬤嬤,救醒她吧。”
沈嬤嬤點點頭,出門打了一大桶井水澆到陳氏的身上,陳氏被井水一激,果然就醒了過來。她迷迷糊糊的看到面前有兩個人影,用袖子抹抹眼睛,陳氏這纔看清楚,站在她面前披着滾鑲紫貂風毛大紅羽緞斗篷的,真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韓青瑤,站在韓青瑤身邊穿着鴉青滾雪青緞邊棉襖的,就是韓老夫人最信任的沈嬤嬤。
“你們來幹什麼?”陳氏狠狠的瞪着青瑤,警惕的叫道。
青瑤淡淡說道:“沈嬤嬤,動手吧!”
陳氏大駭,只叫道:“動什麼手?你們不能殺我……”
沈嬤嬤將一個小竹筒在陳氏面前打開,淡淡的黃煙飄入陳氏的鼻中,陳氏那兇猛的眼神立刻便軟了下來,青瑤試探的叫了一聲:“陳氏……”
陳氏便很馴服的回道:“主人。”
青瑤點了點頭,沈嬤嬤便說道:“大小姐,奴婢到外頭等您?”
青瑤搖搖頭笑道:“不用了,嬤嬤不在這裡,我還有點害怕呢。”
沈嬤嬤忙說道:“大小姐不用怕,老奴會保護您的。”
青瑤笑道:“就在這裡保護我好了,嬤嬤,我將你從奶奶那裡要過來,可不是爲了防着你的,若我連你都不信,可還信誰去?”
沈嬤嬤趕緊說道:“謝大小姐信任,時間不多,您快問吧。”
青瑤點點頭,立刻用嚴肅的語調問道:“陳氏,是誰幫你經手放印子錢的,字據都在何處?”
陳氏木呆呆的說道:“是楊清幫我放的,所有的字據都是楊清收着的。”
青瑤不由一愣,她知道楊清前些日子已經死了。“楊清死了,誰接着替你放印子錢?”青瑤忙又追問。
“三妹放我接着放。”陳氏的心智完全被控制了,青瑤問什麼,她就答什麼,絕對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過了一刻鐘,青瑤需要問的都問完了,陳氏的神智也恢復了清醒。她的眼神復又兇猛起來,青瑤卻不理會,只翩然走了出來,沈嬤嬤忙跟了出去,復又將柴房的門鎖好。
陳氏疑惑的嘟囔道:“這小賤人來幹什麼,就是看看我的樣子?有病!”華靈素的小竹筒能短暫控制人的心神,被控制之人根本不可能察覺,那一刻鐘對陳氏來說,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
出了柴房,沈嬤嬤的臉色便有些難看,青瑤不解的問道:“嬤嬤,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麼?”
沈嬤嬤搖搖頭,催促道:“大小姐,您快去告訴老太爺,這事一定要快,晚了就來不及了,等您回了老太爺,老奴再仔細的與您分說。”
青瑤點點頭,帶着沈嬤嬤直往畫室而去。沈嬤嬤守在畫室外頭,青瑤一個人進了屋子。
韓老將軍和韓遠城,四隻眼睛看向青瑤,青瑤便將陳氏的話都說了一遍,韓老將軍長出一口氣道:“瑤瑤,你這回可救了我們一府的人啊。遠城,快想法子將所有字據都拿回來,全都燒了。”
韓遠城應道:“是,爹您放心,兒子這就去辦。”
韓老將軍點頭道:“要快,要小心謹慎!”
韓遠城點點頭,立刻走了出去。
青瑤問道:“爺爺,放印子錢是多重的罪?”
韓老將軍說道:“瑤瑤,若是有人爲此參了你爹一本,咱們家就會被抄家,輕者,爺爺,你爹,你二叔會被殺頭,你哥哥會被罷官流放,闔府女眷要被官賣爲奴,重者,株三族。”
“什麼?這麼重的罪?”青瑤驚的張大了嘴巴,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放高利貸竟然有這麼重的罪,難怪剛纔她那便宜爹嚇的魂不守舍呢。
“瑤瑤,我大秦開國之主最恨的便放印子錢盤剝重利,當年,開國之君的父母雙親,便是被放印子錢的人活活逼死的。”韓老將軍簡單了給青瑤上了一課,青瑤這才明白了過來。
可是很快,又有一個新的疑問浮上心頭,青瑤便問道:“爺爺,既然放印子錢是死罪,爲什麼還有人去放,去借,難道他們不怕麼?”
韓老將軍搖搖頭道:“瑤瑤啊,你不懂,凡是借印子錢的,有幾個沒有苦衷,他們要活下去啊!再者,慾壑難填,有人想借,便會有人放。民不舉官不究,我朝不只放印子錢要被殺頭,便是借印子錢的,也會被流放,所以這放印子錢和借印子錢的,都不敢聲張,只瞞着上頭罷了。”
青瑤點了點頭,總算是明白過來,這才知道害怕,忙問道:“爺爺,這印子錢是陳氏放的,難道我們一家子都得受她連累麼?”
韓老將軍沉聲道:“她是用你爹爹的名頭放的,怎麼會不受連累,爲今之計只有將所有的證據先行燒燬,才能保住我們韓家。”
青瑤那對靈秀的眉毛緊緊的皺着,她總覺得這樣不公平,憑什麼陳氏做的事情要連累這一大家子。韓老將軍知道青瑤心裡的困惑,便說道:“只有你爹爹寫下休書,並且證明這印子錢是陳氏一人所爲,咱們家纔有可能得以保全。原本,爺爺想着家聲臉面……現在看來,不是這麼回事。這事兒,等你爹爹回來,還要讓他進宮求見皇上,先稟報上去才行。”
韓老將軍正和青瑤說着話,韓遠城便回來了,他帶來一個不小的木頭匣子,匣子上九曲黃銅鎖鎖着。韓老將軍拔刀劈掉九曲黃銅鎖,厚厚一疊按着血手印的字據便出現在大家的面前。韓老將軍和韓遠城細細的看了一回,兩個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忙讓青瑤將這些放印子錢的字據全都放到火盆裡燒成了灰燼。
青瑤邊燒邊心算了一下,不由也嚇了一大跳,十萬兩銀子的本金,每年的利息都在兩萬兩以上,好黑的暴利啊!這麼高的利錢,那些借錢的人怎麼還的起,怪不得都是隻還利銀,讓那本金一年翻一個滾兒,真是驢打滾啊!
燒完之後,韓老將軍問道:“楊家那邊可有問題?”
韓遠城搖頭道:“爹放心,兒子絕對不會留後患。”
青瑤驚的變了臉色,瞪大眼睛看着韓遠城,韓遠城冷聲道:“青瑤,你這麼看爲父做甚?”
韓老將軍見韓遠城吼青瑤,便不高興的說道:“遠城,你吼青瑤幹什麼,別嚇着她!”
青瑤站了起來,看着韓遠城定定的問道:“你把楊家之人都殺了?”
韓遠城怒道:“青瑤,你把爲父想成什麼人了,我是朝廷命官,豈會做出那種草菅人命之事!”
青瑤卻不相信,只疑惑的問道:“真的?”
韓遠城的臉色便難看起來,他正在衝着青瑤發脾氣,韓老將軍卻說道:“瑤瑤,京城重地,便是王子皇孫也不能隨意殺人,何況你爹只是個普通的官員,他不會殺了楊家人的,爺爺能替他保證。”
青瑤輕輕點頭,長長出了口氣,低低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