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梓得了宮裡傳喚的時候,剛吃完一個蓮蓉的冰皮月餅,正和陸夜亭猜下一個是什麼口味呢,突聞此噩耗,驚得登時連那小小的軟軟的月餅都是捏不住,一下子就讓那月餅從手裡跌落了下去,而後在地上摔成了幾塊。
然而誰也沒有多看一眼。
霍鐵衣到底經歷事情多些,也更沉穩些,當即就立刻着人去套車:“我跟你一同進宮去www.shukeba.com。”
進宮的時候,馬車一路是飛馳的。顛簸得厲害。
只是謝青梓卻根本感覺不出顛簸來。她只覺得心急如焚,恨不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謝青梓一路進了衛皇后宮中,衛澤已經是到了。
不過因了太醫正在給衛皇后施針,故而衛澤也沒進去,就在外頭焦灼的候着。
同樣候着的還有聖上和沉星。
沉星也就罷了,雖然難過焦急,可是到底和衛皇后感情……不深,且有謝青櫻陪着,看着也算是還好。
而聖上則是已經完全掩蓋不住情緒。
這樣一個擔心髮妻的老人,全沒了作爲帝王的氣勢,除了焦灼擔憂之外,也只有惶恐了,看着和普通人並無區別。
事實本也如此,生老病死,這種東西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一國之君,竟都是一樣的。
謝青梓出聲問了一句:“娘娘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話還沒說完,就因了顫抖和緊繃,以至於話都說不下去了。
衛澤沒開口,只是看了一眼謝青梓,而後朝着謝青梓伸出手來。
謝青梓上前兩步,一把握住了衛澤的手。
衛澤的手竟是出奇的涼。這卻是從未有過的事兒。
謝青梓不由得又用力了幾分。下意識的總覺得若是她握得越緊,衛澤心裡就會更好受一些。
衛皇后出了這樣的事兒,就是她都不好受,更遑論是衛澤?
衛皇后在衛澤心中地位,只怕比起衛澤生母,也是差不了多少。縱是平起平坐也是可能。
故而,此時衛澤的心情又是如何?
可是這會子情況未明,她心裡又是這樣,根本就說不出什麼勸說的話來。
其實與其說是衛澤需要她的寬慰,倒不如說是她也需要衛澤。
此時此刻,握着衛澤的手,她只覺得心頭都是安穩了三分。至少,是沒那麼焦灼不堪,只剩下了擔憂衛皇后,而不再爲未來而惶恐。
有衛澤在,她的主心骨就在。不管未來是什麼樣子,她都是無所畏懼。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裡頭太醫總算是出來,而後看了一眼聖上,也不敢擡頭,低聲道:“娘娘請聖上和世子爺都進去。”
“皇后情況如何?”聖上聞此言,如聞大赦,迫不及待就要進去。可走兩步之後,又忽想起了這一茬,忙又問了這麼一句。
這句話,卻是所有人都想問,卻又不敢問的。
太醫的語氣透着一股濃濃的無力心虛:“臣無能--”
這三個字,好比是重錘,狠狠的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將所有的期翼都是砸了個粉碎。
這三個字的意思,誰都明白,可誰也不願意明白。衛澤忍不住的厲聲道:“再換別的太醫!這麼多太醫,難道都是無用?”
謝青梓輕輕的拉了一下衛澤,提醒他道:“咱們先進去看看娘娘。”
此時苛責爲難太醫也是沒什麼用處。若有法子,太醫早就拿出了。若無法子,殺了他們也是沒有辦法。
而若真是無可迴轉,那麼衛皇后的時日……只怕是不多了。此時多浪費一點,就少和衛皇后相處一點,孰輕孰重自然一看而知。
衛澤聽了這話,就彷彿是一瞬間被抽空了身上的氣勢,整個人沉默了片刻,而後苦笑一聲:“是了,咱們還是進去看看姑姑罷。”
聖上已經是先進去了。
衛皇后此時看着氣色似是反而比之前更好了一些。
可是謝青梓看在眼裡,卻是隻覺得更加的心往下沉了幾分。這樣的事情,絕非好事,畢竟衛皇后已是強弩之末,這樣的架勢分明就有些迴光返照的味道。
衛皇后笑着招手:“沉星,你來。”
沉星就過去,拉着衛皇后的手跪在了牀邊看着衛皇后。
“沉星,我這個母親卻是不稱職。”衛皇后摸着沉星的頭髮頂兒,而後笑微微的輕聲說下去:“原本我該看着你成人娶妻,可是如今卻是辦不到了。”
“母后別說這樣的話。”沉星微微有些不安,動了動只低聲這樣說。
衛皇后仍是一下下的摸着沉星頭髮頂兒:“有些話現在不說,只恐怕是沒機會再說了。你只聽着就是。”
沉星乖巧,縱然心頭難受也不再頂嘴,只是一臉認真的聽着。
“以後我不在,除卻聖上的話你要聽,你還要聽你大哥衛澤的話,還有你嫂子的話。你雖聰慧,可反應到底不如旁人,以後不管什麼事兒,你都務必想清楚,不可聽人忽悠哄騙。”衛皇后看了一眼衛澤,又看一眼謝青梓:“他們會護着你,可是你總會長大,他們也不可能一直護着你,你便是要多學,多聽,多看。切不可貪玩。”
沉星鄭重點頭:“沉星記住了。”
最後衛皇后又看一眼謝青櫻:“青櫻你來。”
謝青櫻跪在衛皇后牀前:“娘娘請示下。”
“你和沉星之間究竟是什麼緣分我不知,可沉星喜歡你,你也對沉星不錯,故而便是讓你留在沉星身邊。只是你要記住了自己的身份,不可利用沉星,更不可拿捏他。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思罷。”衛皇后目光灼灼落在謝青櫻背上:“你是個懂事早慧的。我也不欲多說,想來你也都明白。”
“青櫻明白。”謝青櫻輕聲承認了。
而後謝青櫻又嘆了一口氣,又提聲道:“我謝青櫻在此立誓,此生此世,必是護着沉星,讓他不被人矇蔽哄騙,讓他一生平安,讓他……心中歡快。我絕不算計他,更不用了這樣的情分拿捏他。如有違背此言,天打雷劈,叫我身如飛灰永不得輪迴!”
這樣的誓言如此毒辣,只叫人聽着暗自心驚。
可這樣的誓言,聽着卻是叫人最是心安。
至少對衛皇后來說是如此的。
衛皇后苦笑一聲,“有你這樣的話,我多少也能放心幾分。”
而後,衛皇后看向了聖上,輕聲道:“接下來是衛家的家事兒,聖上讓我單獨和衛澤說幾句話可好?”
聖上本是不願:畢竟衛皇后這樣,他如何願意離去?只唯恐少看一眼,以後竟是再也沒有機會再看了。
可衛皇后都如此了,衛皇后的意思他又如何人心拂逆?當即還是隻能同意了。
聖上出去的時候,也將沉星和謝青櫻一併帶了出去。
衛澤也不必衛皇后說話,就已是主動過去跪在牀榻之前,等着聽衛皇后的訓導。
謝青梓也是一樣。
衛皇后笑笑,握住衛澤的手:“從小你就在我跟前長大,你就是和我親生的也沒什麼兩樣了。只是如今沉星還小,你卻已是成家立業,我便是難免多擔心他幾分。”
言下之意,竟是還有些安撫衛澤的意思。
衛澤聽着這話,登時只覺得鼻子尖兒都是止不住泛着酸,心裡更是疼得厲害。比日剜肉挑骨都更疼上幾分。
“姑姑放心,我會照顧沉星。”衛澤並無其他贅言,只說這麼一句。卻是擲地有聲,仿若發誓一般鄭重。
“你當然會。”衛皇后一聲輕嘆:“從小你就是懂事,總也是自己吃虧受罪也不肯說。故而,我今日便是要說一說你。人生一世,也別什麼事兒總悶在心頭。青梓,我不在了,你便是替我盯着他。”
“是。”謝青梓在旁邊聽着,早已是心頭泛酸,此時應聲的時候,難免都是還有幾分哽咽。
“另外就是衛家的事兒。”衛皇后也不多說衛澤,只又說起衛王府的事兒:“衛王府不只是你父親的,是衛家人世代積累下來的。他不爭氣,可是你卻不可生出放棄之心。你是衛家的血脈,振興衛家就落在你身上了。衛王府世子是你,也只能是你。”
衛皇后說起此事兒,多少有些心緒激盪,只是身子卻不容許她這般激動,當即就覺得竟是喉裡又有腥甜的味道。
衛皇后只能先停下來,一面緩一緩,一面看着衛澤。
衛澤面對衛皇后這樣目光,只覺得身上彷彿壓了千鈞的擔子,而後道:“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
見衛澤答應,衛皇后心頭一鬆,而後又苦笑一聲:“我知道你心頭委屈。可是--”
衛澤並不開口。
衛皇后也就沒再說下去。只是一轉頭又道:“沉星如此,恐怕沒有自保之力。可若是要讓沉星不去爭一把,我心有不甘。沉星受罪良多,一個皇位罷了,不過是彌補。是沉星應得的。”
衛皇后顯然對此事兒是有執念的,說起此事兒時,眉眼之間分明都是偏執。
可誰也不覺得衛皇后說的話有什麼不對。
這個皇位,的確該是沉星的。且不說沉星本就是嫡子,只說太子做的那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