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甘琳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直接從馬上跳下去。要不是秦煜及時探身一抓,讓她能站穩,她就得摔一個倒栽蔥,不死也殘。
她雙腳落地,一下子推開秦煜扶在肩上的手,瘋了般衝向前去。
“竟敢打擾錦衣衛辦案,找死!”
有個三角眼的錦衣衛,在甘琳衝過來時,一掌拍向她。
甘琳根本沒有看劈來的手掌,直勾勾的看着四分五裂的馬車,一眼認出車軲轆邊甘家車伕孫三的殘屍,腦子裡“嗡”的一下炸了,眼前一片血色,模糊不清。
這一世,她還是要眼睜睜看着親人一個個死去嗎?
她的眼裡有血流出,恨意如火山岩漿在心中涌動。
那一掌,掌風破空,眼看就要拍中她的胸口。
那錦衣衛的三角眼裡閃着嗜血的瘋狂,還有一種變態的興奮。他失去了身爲男人的資本,對美貌的女子有着天然的敵視,他最喜歡的就是辣手摧花。
旁邊的錦衣衛都是一羣閹貨,沒人阻止,都帶着殘忍的笑意。
“小心!”
秦煜叫了一聲,已揚劍,劍光破空,一劍斬斷了離甘琳胸口寸許的手掌。
三角眼的錦衣衛一聲慘叫,捂着血淋淋的斷腕,怨毒的叫道:“該死的東西,咱家要把你活剝了皮點天燈!”
錦衣衛們一擁而上,揮動刀劍砍向秦煜。
秦煜連馬都沒下,揮劍擊出,靈動如雲卷,卻散發出一股恢宏氣勢,是凝鍊了千萬劍之後的精粹。
一劍!
僅僅是一劍,就讓離得最近的一名錦衣衛屍首分家,無頭頸上血泉暴衝。甘琳被離得最近的那具無頭屍灑了半身的血,才清醒了。
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火爆的場面瞬間沉寂。
餘下的錦衣衛們都後脊樑骨直冒涼氣,驚駭萬分的瞪着他,恍如看到來自地獄的殺神。
甘琳也呆了,眼裡有着深深的震憾。
“你們的主子是誰?”
秦煜冷厲的喝聲響起,打破了那死一般的靜寂,也讓錦衣衛們清醒。
三角眼的錦衣衛實力倒也不弱,只是猝不及防才吃了大虧,這時身上有一股強橫的氣勢暴起。
“去問閻王爺吧!”
話未落地,他已扯出一道凌厲的刀氣,帶着激越的破空而去。
甘琳又替那秦煜擔心起來,渾然忘了要躲。還是他撥馬上前,扯了她起來,甩麻袋似的甩在馬臀上,同時一劍擊出。
劍光掠起,迅疾如流星劃過長空。
三角眼的錦衣衛來不及反應,被洞穿眉心。隨後,秦煜飄身掠下馬背,一劍緊似一劍,匹練般的劍光層疊而出,封鎖了所有錦衣衛的去路,割韭菜般的,一個接一個的將這幫爲虎作倀的奴才斬殺。
太威猛了,這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殺啊!
甘琳近乎呆滯的看着,保持着被他甩上馬臀的搞笑姿勢。直到秦煜掠回馬背,地上再沒一個活人站着,她才吐了口長氣。
秦煜看了她一眼,劍在馬車殘骸中撥弄一陣,說:“車裡除了車伕,沒有別人。”
甘琳打了個激靈,猛地看向旁邊起火的村子。
焰火騰空,火,已席捲了整個村子,
“娘!”
甘琳悲從中來,從馬背上跳下來,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村子。
整個村子都被燒了,沒有一家倖免,火烤得地面都龜裂,到處都是逃出家門卻被斬殺的屍體,在近村口的石碾附近,散落着幾具屍體,都被刀劍砍得幾乎沒有了人形,所穿的衣衫正是娘跟甘家丫環們的衣服,
她們流出的血都被火烤乾,身體也開始冒煙了。甘琳斷定她們一定是逃進了村子,卻被那幫魔鬼追進來殺掉了!
娘死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巨大的悲痛像浪頭打來,甘琳幾乎的崩潰了,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對不起,娘,我不該逼你帶小弟離開,我不該讓死狐狸送你們走……”火焰被狂風裹挾,疾卷而來,把甘琳籠住,她也不知道要躲,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哭得聲嘶力竭。
直到,秦煜聽不下去了,一揚馬鞭,鞭身如蛇,靈活的纏卷在她腰上,把她提上馬背。然後,他雙腿一挾馬腹,策馬衝到村外。
“放開我!”
孃的屍骨還沒收斂,小弟也沒有找到,她怎麼能離開,甘琳急得大吼。馬速太快,等她吼完,已經出了村子,她大恨之下,一口咬在秦煜的手腕上。
秦煜一抖手,鬆開馬鞭,她被甩出去,砸在地上。他勒住馬,在她面前停了半刻,冷嗖嗖的扔了一句:“不知好歹!”就策馬離去。
他用的是巧勁,摔得倒是不痛,馬蹄濺起的污水衝涮着她的臉,她抹了一把臉,怔然看向他離去的方向。
大風颳過,捲過村子裡的大火蔓延而去,那一道縱馬飛馳的身影消失有熾紅的火光裡。竟讓她心裡涌起濃濃的不捨……好像,有一種珍寶被打碎的感覺。
她用力的咬了一下手背,壓下去追趕他的衝動,掉頭衝進村子。
風助火勢,村子裡連空氣都熾紅的。她的鞋子早就跑丟了,一路跑去,赤足猶如奔跑在燒紅的鉻鐵上,很快就燙起了血泡。
雙腳傳來的痛,她完全像是沒有感覺,一直不停的在屍體中翻尋,找尋疑似小弟的童屍,直到沒有一具童屍相符,她黯淡的眼神才閃現一點亮華。
“小弟或許是逃過劫難了。”甘琳喃喃的說着,又揀起一把鋤頭,就地挖坑,先把娘跟丫環們的屍體分開葬了,又去安葬村人屍骸。
被火光映紅的天幕上,乍然間扯過一道紫電,劃空而過,映亮了甘琳,她是那麼弱小,卻又堅強無比。
是天可憐,不忍讓整村的人被火燒得屍骨無存,陡然間大雨如注,澆熄了大火,也泡軟了烤乾的土地,讓甘琳挖土時不那麼費力。
就算如此,她能把全村人的屍骨都安葬了,也全憑着一道信念支撐,體力早已透支,等到最後一捧土灑在墳堆上,她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對不起……”
昏迷之前,她還在喃喃的說,眼角滾出的淚珠,染着血。
遠處,數座青山環繞的官道上,秦煜在路邊石亭裡避雨,看着亭外驟雨如狂,神情寡淡的臉上,浮現一絲猶豫。
隨後,他出了亭子,上馬,往來路狂飆而去。
雨幕被閃電的強光撕破,他策馬飛馳而回,一直衝進村子,在甘琳身旁猛的剎馬,馬頭低了下來,在她身上嗅着。
“上馬!”
他在馬背上叫了一聲,可她蜷縮在泥水中像是沒有生命布偶,根本沒有反應。
“該死!”
罵了一聲,秦煜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罵完,他躍下馬背,才發現她已經暈厥,眉頓時擰起來。
默了片刻,他終於還是抱着她上了馬,帶她離開。出村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成排的墳堆,是如此的刺眼,讓他的眸色更深了。
甘琳昏迷着,好像是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裡被禁錮了,過了好久,才清醒過來。
已是暮色四起的傍晚,夕陽斜掛,像煮出來的紅心鹹蛋黃,把如洗的穹空暈染得分外蒼涼幽遠。
她的眸色從天空移回,對上他的臉。
秦煜一直抱着她,專注的看着前方,沒留意她醒來,讓她可以肆無忌憚的看她。
隔了半天,甘琳才發現不是回城的方向,嘶聲問:“爲什麼不回縣城?”
聞言,秦煜才意識到她醒了,本不想答理,只是看她慘然的神色,心微痛,還是說一句:“現在回去會讓奚樵知道我們殺了他的手下。”
默了默,甘琳問:“你有什麼計劃?”
“你不是能掐會算嗎?”秦煜挑了挑眉,見她用力的閉上眼,沒有反駁,又脫口說:“不是挖苦你。”
“很多人看到我們一起離開縣城,你的身份瞞不了人,奚樵沒那麼好騙。”甘琳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周圍,發現是往白葦渡方向的路,記得前世魏王差不多是這幾天喜獲麟兒,試探着說:“除非我們從白葦渡過江,前往魏王府赴宴,不是一條路,奚樵就沒我們殺人的證據。”
秦煜笑了笑,露出一抹異色。
還真讓甘琳猜中了,就算沒有殺了錦衣衛的事,他也準備前往魏王府,因爲……他安排了手下在江東縣奪許超的屍體,必須要製造他離開江東縣的證據,更何況他離開纔可以麻痹奚樵,便於他暗中佈局。那麼,當街帶走江東知縣的千金,徹夜不歸,還一起出現在數百里之外的魏王的宴會上,就是最好的證據。
甘琳也很快想明白,自嘲道:“你幫了我,也利用了我一把,扯平了。”
秦煜有些訕訕然。
儘管,他並不覺得做錯了什麼,卻終是利用了甘琳,而且會徹底毀了她的名聲。他抿了抿脣角,說:“我會負責。”
微愕一下,甘琳眼裡浮現一抹傷痛之色,卻笑了:“秦大人不必在意,負責什麼的,真的不用,甘琳早就聲名狼藉。何況,許超的死,小女子也有責任。”
秦煜默然。
一路狂飆到了白葦蕩渡口,在渡口邊的客棧前下馬,甘琳下馬後,已顛得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移位了,腳步虛浮得像是在飄。
“休息一下,連夜渡河。”秦煜說了聲,進去要兩間上房,掌櫃的說只有一間房,他淡然扔了一錠金子在櫃檯上,讓掌櫃的騰一間上房。
掌櫃掃了他們一眼,很是幽默的說:“出門在外,兩位也別鬥氣,將就着湊合一晚吧,小老兒實在騰不出第二間房了。”
“我們不是……”
要說不是什麼呢,甘琳愁了,眼前一陣的天旋地轉,身體朝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