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殿中，數十隻鬼魂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周遭那些用地隱宗功法遮蔽自身陽氣的鬼差齊喊威武。
讓這些金髮碧眼、身形虛淡的鬼魂產生畏懼的，並非是此時這陣仗；在他們眼中，這亮堂的大殿滿是陰森可怖，各個鬼差那都是青面獠牙。
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懼，讓他們根本泛不起任何反抗、逃跑的心思，哪怕生前還算修行界的高手，在這裡都如螻蟻瓦礫，會被人隨意踩死。
莫問生前將帥事，死後陰曹一幽魂。
這就是地府的規矩。
第一隻犯鬼被鬼差壓向前，王升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師姐。
沈隨安大叔說，只要華卿仙子坐在這裡，執掌了判官筆，很快就能搞明白後面的事該如何進行……
眨眨眼，王升看到了師姐面前擺着的那本空白的卷宗，其上出現了一行行古字，從右到左。
牧綰萱低頭看了幾眼，小手一伸，默默地將卷宗拉到王升面前，還擡頭對師弟眨了下眼。
王升負責宣、判，牧綰萱負責執筆下批，分工明確、搭配合理。
清清嗓子，王升面色有些古怪，將卷宗之上的古文字在心底翻譯成了白話，朗聲讀道：
“犯鬼瓊斯·林美思·斯塔奇，參與劫掠大華國百姓之事，殺我大華國百姓二人，殺境外百姓六百一十五人，被斃於蜀山長老葛慶豐之手……
你生前罪大惡極，身後當飛灰湮滅，然……而，爲做警示邪修之事，在你魂魄灰飛煙滅之前，入剪刀地獄，受三年酷刑！
師……咳，大人，若覺可以，請下批送刑。”
牧綰萱板着小臉，小手提着判官筆，在卷宗之上輕輕一勾。
大殿之中四處響起了威嚴的誦經聲，又忽有刺耳的大笑聲，天威鎮壓而下，地上那個鬼魂什麼都沒聽懂，身周被一抹血光環繞，化作困縛他手腳的鎖鏈，頭頂出現了一隻血色的剪刀。
兩名鬼差向前，左右抓住鎖鏈兩端，將這犯鬼不由分說的拖去了殿外，就站在臺階之上，將這鬼魂朝着下方扔去。
十八層地獄上空出現了一道灰色的旋渦，這犯鬼徑直被旋渦吞沒，眨眼消失不見。
不過瞬息，一聲慘叫從十八層地獄中傳了回來，這似乎是在‘反饋’，說明犯人已經投入了剪刀地獄，將會受刑三年，之後再將它灰飛煙滅。
處於十八層地獄邊緣上下通道的攝影無人機，已經清晰捕捉到了剪刀地獄內的情形，就是畫面太過悽慘，必須要打馬賽克。
輪迴殿中，正閉目打坐的孟婆仙人嘴角露出少許笑意，但這笑容很快隱去，依然是平日裡那冷漠的模樣。
就這麼簡單？
王升不由感慨起天庭當年的手段，真心覺得天庭如果算是地外仙道文明，這文明的發展程度，估計已經到某種天花板了。
制定規則，利用規則，這是地球的科技文明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道’指的是各種運行於宇宙中的定律，那修道者的終極追求，難道就是擁有改寫‘牛大爺三定律’的能力？
礙於境界，王升現在還想象不到金仙境之後是哪般天地，也只是在此地突然有些感慨罷了。
第二隻犯鬼已經被押了上來，卷宗之上又多了兩豎行古字。
王升再次進入狀態，將上面的字讀出來，再估摸一個差不多的受刑年限，隨機選擇一個十八層地獄的層數，請‘代理判官’大人執筆勾畫一下，第二隻犯鬼也就被扔了出去。
簡單，高效，就是師姐感覺有些無聊，而小地府中手機完全沒有信號。
如果不是判官筆只能由她這個華卿仙子、正牌仙神的轉世身來執掌，此時說不定她已經‘傳位’了！
一隻只犯鬼扔下去，十八層地獄中頓時熱鬧了起來。
此時正在進行外網的直播，調查組爲此事在國外造了幾天勢，也引起了極高的討論度。
雖然國外大部分地區的言論都不是很自由，說錯話就會有警察找上門；但在此時這種形勢下，那些當權的階層也不願意引火燒身，對這次直播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對外，這是警告今後的修行者勢力，他們可以在各自的地盤隨便怎麼折騰，但不要來招惹大華國。
不然死前會遭到報復，死後也要下地獄受苦；
從被道門修士盯上到十八層地獄浮沉，絕對一條龍服務。
最開始時，師姐還能保持威嚴的姿態，畢竟今天好不容易化一次妝容；但審過了百人，師姐就開始小手託下巴，盯着自己師弟出神了。
也不知怎麼，突然感覺師弟越來越好看了……
……
記得師弟剛上山的時候，還有點黑，有點太壯，看起來憨憨的；
隨着修爲提升，自己有一年變化很‘劇烈’，身體突然就長開了，但師弟的變化卻不大，依然是有點黑，壯壯憨憨的。
當時就覺得師弟什麼都會，凡事都會先想到她這個師姐，就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一樣；
那時候，自己就已經想跟師弟待在一起，長時間見不到師弟就覺得無聊、無趣且心裡不安穩，修道打坐也很難靜心。
後來，師弟在武當山閉關，自己有段時間心神難安，跟着師父在山下幫師孃打壞人時，師父也找自己談過此事。
那之後自己才明白，這是男女之間的情愫，自己對師弟產生了師姐弟關係之外的想法……
隨之而來的迷茫，讓她的道心迅速成長，那段時間的修爲境界也是突飛猛進。
但自己當時陷入了巨大的自責，她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單純了，明明師弟把自己當成大師姐來尊重，自己卻想着如何讓師弟變成能親親抱抱的活人抱枕！
這簡直就是侮辱了師弟對自己的信任！
可當聽牟月說師弟已經出關下山時，自己還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歡喜，央着兩人改路去接上師弟，還順路用自己攢了許久、準備買全套手辦的小錢錢，給師弟和自己換了一臺一樣的手機。
這就是很多漫畫裡有的‘情侶手機’吧……
自己不會說話，也不太會表達情緒，車後座看到師弟的時候，很想把師弟抱住，但不知怎麼，鬼使神差的就把一堆零食扔了過去。
後來，在仙道大會之前的時候，一直糾纏不清的那個華山弟子被師弟趕走，當時心裡樂開了花，但必須提醒自己保持端莊的狀態。
仙道大會舉行的時候，兩人經常一起看星星，感覺師弟還是原本的樣子，對自己挺尊重的。
又後來的幾次大戰，幾次面對兇險，師弟都將自己護在身後，從不會讓自己去犯險。
但她並不明白，這是建立在師弟師姐感情之上的，還是其他什麼，所以……
‘師姐弟纔是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
從那時候起，她已經開始用這個想法催眠自己；至於讓師弟成爲可以親親抱抱的活人抱枕，也只能當做夢想關在心底。
當年小地府動盪，他們一行進入小地府中，有三件事是自己沒想到的。
第一件事，是師弟強行突破境界，踩着導彈從天而降。
那一瞬間，已經快撐不住的她幾乎哭出來，因爲怕自己死在那，以後再也見不到活人抱枕、咳，見不到師弟。
第二件事就是自己的身份。
自己原來是一個仙人轉世，雖然沒有關於前世的任何記憶，但自己……已經有些搞不清，是該稱呼自己爲華卿，還是師父賜給的名字，綰萱。
當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假若自己並不是自己，那對師弟的這份喜歡，還能算是自己的喜歡嗎？
當時，她想將玉碑上的字劃掉，就是不想承認這件事。
可從那時開始，她就陷入了憂心之中，擔心自己突然有一天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性格。
她最在乎的師弟，也會被自己拒之千里。
第三件事，就是師弟把自己推開，跳進去送死……
不知道師弟還活着的那三年，許多痛苦記憶她都不想再回憶，師弟最後又奇蹟般的活了下來，她就想着自己要對師弟表達自己的心意，問問師弟能不能做自己的活人抱枕。
可師弟出來之後，她突然被師弟的主動搞懵了……
平都山崖邊相擁，自己感覺到了師弟想對自己表達的那份炙熱；隨後一路上，她都與師弟相伴，他一直不肯鬆開的手，彷彿對自己說着些什麼。
師弟難道也想讓自己變成他的活人抱枕嗎？
有些事不說出來，只會讓對方留有一些忐忑，哪怕彼此之間有深厚的默契。
一直到幾個小時前……
結婚，互相變成彼此唯一的抱枕。
這種事在師弟口中說出來，讓自己頓時不知所措；但那股積壓了很久很久的情愫涌上來，她剛要答應，心底卻泛起了一塊陰雲。
華卿會不會也喜歡師弟呢？
自己如果答應了師弟，彼此成爲彼此唯一的抱枕，那以後自己突然變成華卿，師弟會多難過……
……
“咳，大人！大人？師姐，該打勾了。”
“哦！”
牧綰萱精神一晃，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看着面前正帶着少許無奈、少許微笑、少許溫柔的男人，舌尖像是舔了蜜一樣，有股甜甜的感覺慢慢散開。
拿起判官筆，勾下受刑書，周遭響起了桀桀的鬼笑，下方則是那犯鬼的慘叫。
然而，師姐又託着下巴開始對着王道長髮愣。
剛纔想到哪裡了……
算了，從頭想一遍吧，反正什麼事都有師弟在做，打勾這種事，不用看書案也是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