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破天哼了一聲,繼續道:“炎帝到了這片苑丘之地,受到啓發,才發明了製陶技術。便在此處築城,取名苑丘。只不過此處不宜居住,就遷到東南百里外的陳丘作爲都城,這座苑丘就作爲神農部落的聖城而存在。不過黃帝定鼎之後,高辛部族從發源地,河洛之原的亳邑東下,佔據了黃河南岸的尉都,趁勢南擴,與神農部落發生糾葛,雙方爆發戰爭,神農部落剛剛經過蚩尤血劫,實力大衰下戰敗,連聖城苑丘也被高辛部族奪了去。高辛部族就將苑丘作爲南方的堡壘,駐紮重兵防範神農部落。神農部落多次想奪回聖城,不過這苑丘周圍百里範圍無水無糧,大軍行進艱難,幾番用兵都慘敗而歸。兩族的仇恨便是這樣結了下來。”
“哦。”經過金破天這麼一番解說,少丘和董莖等人才明白了這片奇異焦土的來歷。黃夷戰士也從未來過苑丘之野,衆人嘖嘖稱讚,均是大感興趣,這苑丘之野雖然無草無水也無人,正中間的苑丘古城還駐紮着高辛大軍,但卻是繞過強大的神農部落抵達淮水的最佳路線,便依着金破天的指引,打算從中穿過。
少丘跳下開明獸,踏上這片幾乎陶瓷化的土地,忽然慢慢地擡起頭,仰望着西方的積雲翻滾的長空,喃喃道:“我……這是要去哪裡?”
金破天等人正興高采烈地瞅新鮮,渾沒聽見。董莖一副柔腸全牽繫在少丘的身上,聞言從開明獸上跳了下來,走過來輕輕道:“金破天說,要帶着我們去三苗國。”
“三苗國……”少丘忽然面上肌肉抽搐,握緊了拳頭,茫然道,“我爲何要去三苗國?”
董莖柔聲道:“你要去哪裡?你去哪裡我便陪你去哪裡。”
少丘一臉茫然,喃喃道:“我要去哪裡……”他忽然狂怒起來,一拳砸在一座堅硬的焦土上,只砸得土屑紛飛,狂吼道,“我能去哪裡?”
走在前面的金破天、戎虎士、孟賁、柯野等人一起愕然回頭,怔怔地望着少丘,盡皆陷入沉默之中。
“我要去哪裡?”少丘忽然淚流滿面,仰天哈哈狂笑,“這個大荒,爲何竟沒有一個方向?我想做什麼?我能做什麼?”他慘笑着望向董莖,口中呵呵嘶吼,“我想消弭戰爭,我想無拘無礙,我想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回到空桑島……可是,我到哪裡去消弭這無所不在的戰亂?我連自己的方向都沒有,又如何能無拘無礙?我所愛的人又是誰……哈哈,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想回到空桑島,可空桑島早已毀滅在大海之中,我又到何處追尋?你告訴我?”
他惡狠狠地望着董莖,神情間竟帶着七分的邪氣。董莖臉色蒼白,駭然望着他,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又轉回頭朝金破天和戎虎士等人一個個望過去,眼中竟滿是癲狂之意。
“少丘,你莫要多想,你是金之血脈者……”金破天輕咳一聲道。
話未說話,少丘猛地一揮手,大喝道:“莫要跟我提血脈者!我便是我!我問你,如果我不是那狗屁血脈者,只是一個普通之人,你會理會我麼?會三番兩次救我麼?”
他哈哈慘笑:“我就是我!我需要你們看重的,不是那個血脈者的身份,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爲什麼每個人都不關注我叫什麼名字,不關注我有什麼追求有什麼理想,只想利用我這個血脈者的身份,把你們想要的東西強加於我?”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乾硬的土地上,嗚嗚痛哭。那土地上竟帶着火熱的溫度,燙得膝蓋發麻,他的頭顱深深地埋下,哭聲壓抑地冒了出來:“拋開血脈者的身份,我這個人竟然什麼事情也做不了,連曾經深愛着我的女孩子也鄙視於我,棄我而去,我還能幹什麼?”
董莖的臉上淚水橫流,忽然嗚嗚哭着跪倒在少丘身旁,伸手抱住他的肩,叫道:“少丘,我……”
“走開!”少丘猛地一推,將她遠遠地推開,雙眼竟是血紅一片,吼叫道,“莫要再想我帶着你們金系廝殺!”
“不——”董莖委屈交加,竟大哭了起來,“少丘,我……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麼?我愛你不是因爲你血脈者的身份,而是因爲你這個人啊!”
少丘猛然一怔,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深深地垂下頭,發出一聲沉悶的嘶吼。這一日來,心中澆築的塊壘越積越深,雪峰上敗在許由手下對他已是一個慘重的打擊,甘棠爲了追求強大的實力,毫不留戀地棄他而去,更是傷透了他的心,幾乎徹底摧毀了他的自信和勇氣。
事實上,在他所接觸的女孩子中,艾桑雖與他青梅竹馬,自小長大,幾乎便是挑明瞭的婚約,可是他對艾桑的男女之情卻大不過兄妹之情。艾桑恨他也好,與他絕情斷義也好,他心中的愧疚遠遠大於傷心。
凡是對那個接觸不過的聖女巫真,他倒當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是兩人相處日短,情未深,巫真已是一刀刺破了他的幻想,日後思來,僅有無窮的苦澀與惆悵,傷心卻也談不上。
偏偏是甘棠,當真是他命裡的魔障,他內心中一直對這個少女敬而遠之,雖然她對他的吸引力極大,但少丘只覺她性格過於強勢,非要將自己的生活方式與仇恨之意強加於己身,少丘一直在抗拒着她的吸引力。兼且少丘也知道甘棠愛他愛得極深,只覺自己即便逃離她身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還會追過來,自己想逃也逃不掉,於是在嶧皋山上,甘棠以死相挾,他也就無可無不可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