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的一句話說出來，好像抽乾了寧綰身上所有的生氣。
明亮的眸子，一下子也黯淡起來了。
“夢魘……”她嗤嗤的笑着，自嘲的呢喃，“不過是我的夢魘罷了，誰又會相信。”
“她撒謊！”寧婕一面掙扎，一面做着最後的懇求，她看着李洹，流着眼淚說，“言念，你不要相信她，她是瘋子，爲了害我，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你救我！你救我呀！”
李洹直勾勾看着寧綰。
他沒有聽進去寧婕的話，他相信寧綰的話，可她不明白寧綰的話。
嫁衣和白綾，紅與白，大喜與大悲，分開來看，他都懂，可是把這些字合起來看，他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還有，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寧婕說她沒有說過，寧綰卻說寧婕說過，又是什麼意思？
還有還有，寧綰說，同樣的招式用了三回，可是，這是一回，客棧那又是一回，那麼，還有一回，在哪兒？
分明，讓寧綰痛不欲生的，就是那回，讓寧綰恨之入骨的，就是那回，讓寧綰判若兩人的，就是那回。
爲什麼，他會不知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寧大小姐……”李洹的聲音有些哽咽，“你可以把話說得清楚一點嗎？”
李洹自己都覺得，聲音柔軟得，都不像是自己。
“說清楚？說清楚！”寧綰上前去，衆目睽睽之下拿過一邊染血的匕首抵在李洹脖子上，一把揪住李洹的衣襟，惡言惡語道，“李洹，我不怕死，今天，你要是非要攔着我，那就同歸於盡吧！”
周遭一片抽氣聲。
就連寧綰自己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寧綰恨寧婕，他們是知道的，可他們不敢想象的是，爲了讓計劃繼續進行下去，寧綰居然豁出性命了。
匕首架在李洹脖子上，儘管傷不了李洹分毫，可如此傷害威脅皇室血脈，寧綰，已經是死罪了。
“愣着做什麼！”寧綰看也不看衆人得大吼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做嗎？”
“小姐（大小姐）！”幾人同時喊。
“允王爺，您是想繼續留在這兒，還是想出去？我都聽您的。”寧綰笑看着李洹，眸中一片冷冽。
匕首越過單薄的衣襟，已經劃破皮肉。
這樣的情境下，莫說只是允王爺，就算是當今聖上在年前，寧綰也會毫不猶豫的拿刀子架上去。
李洹稍微沉默，匕首刺進去皮肉就多一分。
終於，他說，“出去吧。”
幾乎是在李洹話音落下的瞬間，寧婕六神無主了。
“言念，你不能這麼對我！”寧婕兩手抓住屏障的邊沿，又哭又嚷，“她傷不了你的，言念，你救我！她手無縛雞之力，傷不了你的！”
迴應寧婕聲嘶力竭的，是李洹淡定的一句，“我知道。”
寧婕突然就安靜了。
眼淚順着她的臉頰往下滑落，她卻是沒有任何表情了。
他知道，他知道寧綰傷不了他，他也不怕寧綰傷他，他只是，簡單的，不想救她而已。
來這一遭，無非是想問一句，寧綰的怨念自來何處，無非是想找到寧綰怨念的源頭，無非是想把寧綰從怨念的深淵中解救出來。
哪裡是爲了來看她，哪裡是爲了來救她？
“言念……”寧婕喃喃，“你完了。”
愛上寧綰這麼一個瘋子，遲早要被寧綰刀剮凌遲，傷得體無完膚。
“寧婕！”寧綰肆無忌憚的笑了兩聲，“你纔是完了！”
今夜過後，世間吵沒有寧婕了，誰也不會記得寧婕了。
就像是前世，誰也不會記得這世上有一個寧綰。
“自作自受罷了！”寧綰惡狠狠的斥責，“寧婕，你去死吧！”
李洹垂頭看看滿臉洋溢着報復痛快的寧綰，這樣的嗜血，這樣的瘋狂，心想，若是錯了一步，或許他真的完了。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這句話，送給你。”寧綰看着寧婕，甜甜的笑了。
那笑容，溫暖得像是春天和煦的風，能讓冰雪消融，能讓萬物復甦。
此時，卻是寧婕的催命符。
蒹葭和白露將寧婕的手掰開，生硬的扯進屏障後方去了。
寧婕扭過頭喊，“你們都瘋了！你們要後悔的！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寧綰嗤笑，忘記了她此刻是在威脅李洹，拿着匕首的手一放下，就要朝着楚林走過去了。
目睹了寧綰不要命的種種舉動，楚林已然是驚弓之鳥，他胡亂的揮着手，喊道，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連自己的姑姑都這樣殘忍對待，連允王爺都敢要挾的人，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我錯了，我不敢了。”楚林馬上跪下給寧綰磕頭，“我再也不敢打大小姐的主意了，再也不敢調戲大小姐了。求求大小姐，饒我一命。”
“**一刻值千金呢。”寧綰愈發朝楚林逼近，“楚公子，你要是不快點進去，我可以親自送你的。”
“寧綰！”李洹一把扯住寧綰的手腕，將人扯了回來，“跟我出去。”
寧綰不想出去，這麼好的一齣戲，她怎麼能錯過。
只是李洹根本不給她反抗的機會，手上使力，讓寧綰掙扎不過，只能隨力而行。
陶檸撒手要跟上，被雲勝扯住。
“允王爺若是想傷害大小姐，早就傷害了……”雲勝說，“況且，如果允王爺真的動手，你我就算聯手，也未必能打得過他。”
“好！不跟出去！”陶檸砰的扔了手中的長劍，從袖子裡掏出一包粉末倒進楚林嘴裡後，一把揪住楚林的衣襟，把人往屏障後方帶。
殘忍道，“狗東西，別說大小姐恨你入骨，你必死無疑，就算大小姐不出手，我也要代替我家主子將你大卸八塊！臨死前，你就好好享受吧！”
楚林被拖進屏障後方時，寧婕已被蒹葭和白露用紅綾捆在牀上，嘴裡塞了紅綢。
看到陶檸拎着楚林進來，寧婕咿咿呀呀的搖頭，不由得淚流滿面，絕望的閉上眼睛。
夢魘！
紅綾，白綾，紅和白，大喜大悲。
紅和白落在一處，纔是真的大喜大悲。
耳畔，似乎又響起了珍珠落地的聲音，噼啪落下，又濺起，漸漸滾遠，漸漸消失。
那是寧婕未知的夢魘，此刻，她恍惚明白，那不是珍珠，是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