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宣國最爲繁華的地方，即便是夜間，也是車水馬龍，喧囂熱鬧，燈籠的光一照，給人恍若身處仙境的感覺，美不勝收。
可今夜的京城，好像是在喧天的熱鬧之後突然沉寂了。
昏暗的燭光從燭臺上瀉出，照得滿室蕭索。
風很大，吹得沒有關嚴實的窗戶吱呀作響。
寧婕瑟瑟的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將瘦得不成樣子的身子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她是被人劫來的。
她不知道如今劫她的是誰，也不知道之前劫她的是誰。
她只知道，之前那人整治人的手段，堪稱變態，她渾身上下，全是傷痕。
所幸，那人的手段雖然變態，給予她的只是皮外之傷，讓她在皮開肉綻之餘，還可以咬緊牙關，什麼也不說。
她爲什麼要苟延殘喘的活着，還不就是因爲她知道了那個秘密，如果不是那個秘密，她活着與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吱呀一聲，不同於窗戶被風吹動的聲音，是房門被推開了。
寧婕抱緊身子，怯怯的往房門口望去。
她看到的，是一個宛如神祗，能與李洹相媲美的男子。
緋色的衣衫翩翩，落入搖曳燭火間，冷冽的眉眼染上幾分溫存。
“你就是寧國公府然小姐？”他問。
聲音如三月的清風，柔軟綿長，又帶着疏離的冷。
寧婕沉默不語。
李南看着依舊蜷縮在角落裡，睜着兩隻大眼睛望着他，卻沒有一點反應的寧婕，扯着嘴角笑了。
這就是寧婕麼，讓寧綰痛恨得無以復加的寧婕？
要不是容貌有幾分相似，他還真看不出這衣衫襤褸，渾身鞭痕的呆傻女子是鼎鼎有名的寧國公府然小姐。
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居然也能掩蓋住寧綰的光芒麼，到底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有意爲難他的姑娘。
他合攏手中的紫玉摺扇，往屋裡走了兩步，腳步停下時，立馬有人搬來椅子放在他身後。
他看也不看一眼，便撩了袍子坐下，長腿重疊，自然而然的翹起了二郎腿。
“莫不是傻了？”他看着半張臉掩藏在黑暗中的寧婕，嗤笑道，“李延果然是個魔頭，如斯美人，怎麼忍心下這麼重的手？”
李延？四皇子？
寧婕擡頭，怔忪的眸子裡閃過波動。
下狠手的是李延，那麼，便也是李洹了吧？
“允王爺美人在懷，郎情妾意好不自在，怎會想到你！”李南知道寧婕對李洹的心思，也把寧婕此時的心思猜了個通透，想也不想就說了這通話。
這話，何嘗不是對自己說的！
想那寧綰嫁給李洹，耳鬢廝磨，紅燭暖帳，笑靨如花，好日子正當頭，哪裡會想到他！
看似嘲諷寧婕，其中滋味，也只有李南自己曉得。
寧婕看了李南一眼，兩眼，無數眼，她仍不知這是誰家少年。
“你是誰？”她問。
寧婕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也不過是比京城的人多不知一點，不知道他是成睿王爺而已。
除卻少數幾人，卻是沒人知道李南是唐煜，是鬼算子的徒弟，是寧綰的師弟。
如今麼，就連寧綰，也喊他王叔呢。
他還能是誰？
李南勾脣輕笑，紫玉摺扇在兩隻手中來回拋玩，他說，“成睿王。”
“成睿王？”寧婕的驚訝溢於言表。
李南看得笑了。
看看，看看，這世間，也就只有寧綰一個人沒有聽說過成睿王的大名，也只有寧綰一個人在聽到成睿王幾個字時淡定得讓人心寒。
“有興趣嗎？”李南目不轉睛盯着形銷骨立的寧婕，問，“大家交個朋友，共同謀一些事，如何？”
“怎麼謀？”寧婕說，“王爺，小女子如今窘態，您已盡收眼底，小女子一無是處，怎敢誤王爺好事？”
“我有權勢，你有秘密，我有野心，你有仇恨，你我有共同的仇人。”李南起身，踱步到寧婕跟前，蹲下，道，“這麼多理由，還不夠嗎？”
寧婕盯着李南的眼睛，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我沒有秘密！”
她要是想說，早在遭受毒打，奄奄一息的時候就說了。
她知道，如今所有人都盼着她死，李洹，寧綰，瘋了似的都在打探她的消息，哪一個不是想將她千刀萬剮！
她知道，她如今僅存的一點價值，就是她知道的那個秘密。
那個秘密若是說出口了，她的死期便也到了。
所以，她不能說，一個字也不能說。
她要等着那些想知道秘密的人爭得頭破血流。
她要用那個秘密，讓寧綰陪着她下黃泉！
“沒關係，假以時日，你會說的。”李南用紫玉摺扇挑起寧婕的下巴，感慨道，“這張臉，貌似不如傳聞那樣動人，難道沒有人跟然小姐說過，然小姐的這張臉，在年幼的時候被人動過刀子嗎？”
寧婕倏然一驚。
動過刀子，那是什麼，就像洛城那個變成了美人的第一醜女嗎？
就是說，她連這副好皮囊都是假的嗎？
那怎麼可能？
那怎麼可以！
“這人的手法與顏神醫有得一拼。”李南收了摺扇，說，“顏神醫重在動了刀子後，那人哭笑自如，毫無拘束。另外一人，雖說做出來的表情僵硬了一些，不過，那麼小的年紀也敢動手，着實自信。”
寧婕的眼淚一下子滾落。
表情僵硬。
原來她這麼多年來苦笑不能隨心，只能面無表情，佯裝高傲的緣由，是在這兒。
“這是我的臉。”她摸着自己的臉說，“我本來就是這個模樣，這就是我的臉。”
言語間，聲音顫抖，既是震驚，又是惶恐，是堅信又是不信。
“我幫你換回本來面目，給你一個新的身份，讓你與你的母親生活在一處吧。”李南起身，俯視着寧婕道，“這樣，你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認不得你，比起人人喊打的寧婕好多了。”
“顏神醫可是寧綰的好友！”寧婕呵呵的笑，“他怎會幫我？”
“世間又不是隻有她會。”李南冷哼，“我自會想辦法。”
“那麼，你幫我……”寧婕抿脣，“你要什麼……我沒有秘密作爲交換的。”
“我恨李洹，討厭寧綰，你能給他們添堵，這也算報答的方式。”李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