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已經死了,怪不得一點呼救的聲音都聽不到,原來是已經死了。
“可巧,死在姑姑門口的。”寧綰刻意一頓,一手託着下巴,用說笑的語氣說,“姑姑明早第一個出來房門,看到房門口躺着一具燒焦的屍體,大概會嚇得花容失色。想着,挺有意思的。”
花嬤嬤抖得跟篩糠一樣,冷汗打溼頭髮,順着脖子往下流。
居然,那婆子居然真的死了!
果然,那婆子果然真的死了!
寧綰根本不是人!
她不能留待在寧綰身邊,她不能把自己的性命折在寧綰手裡。
花嬤嬤拼着最後的勇氣,開口對“不是人”的寧綰說,
“老奴可以領寧大小姐過去二公子的私宅,只求寧大小姐看在老奴年邁,又將功折罪的份上,饒老奴一命。”
“那好說,只要花嬤嬤誠心,我也不是不敢說話的人。那麼,花嬤嬤起身帶路吧。”
寧綰這一下笑得粲然,梨渦在嘴角邊上盪漾開來,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甜甜的,暖到人心窩子裡去了。
這便是爲何花嬤嬤會覺得的寧綰不是人的原因了。
前一秒放火把人活活燒死,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極了吸血的惡鬼,後一秒笑得這麼天真,像是九天上冰清玉潔的玄女。
介於惡鬼與仙女間的,不是妖女又是什麼?
寧綰含笑看着花嬤嬤,有意無意的捻着指腹。
花嬤嬤一看,七魂又去了一半。
她要是敢不聽話,她和那婆子就是一樣的下場!
花嬤嬤身子站起來了,兩條腿卻是不住的打顫,如何也站不穩。
可再怎麼站不穩,邁步子再怎麼艱辛,也好過就這麼死掉。
只能扶着牆壁,逼迫自己站起來。
寧綰也不催促,吩咐蒹葭兩句,蒹葭點頭出去。
蒹葭剛走,有人來了。
瘦削的身子從屋頂跳下,輕鬆落在房門口,走向屋子。
這人穿着夜行衣,身子完完全全籠罩在黑色裡,面龐用黑巾覆住,遮擋住大半面容,夜色飄渺,很難看清具體長相。
但寧綰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雲勝。
“你是誰?”花嬤嬤問。
心裡燃起了一絲生的興奮。
要是這是柳如風派來的人,看他武功不錯,只要它殺了寧綰,那她就可以得救了。
可那人卻是看也不看她,直接對寧綰說,
“小姐走後,四叔總是覺得不放心,讓我來看看小姐。”
雲勝一語道明前來的原因。
又斜睨着花嬤嬤說,“小姐要是嫌髒了手,我幫小姐解決了她。”
雲勝來時不算晚,正巧看到花嬤嬤和一個婆子把蒹葭往院子裡拖,他本來是要出手的,可看見寧綰跟在幾人身後,就沒敢貿然動手。
後來,寧綰出手教訓兩人,他更不好插手。
只能藏在暗處確保寧綰安全。
等到事情進展得差不多了,才從暗處現身。
一個嬤嬤而已,不值得寧綰動手。
花嬤嬤兩條腿還沒站直,聽了雲勝的話,又軟軟的跪下去了。
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道,“大小姐饒命!求求大小姐饒老奴一條性命,老奴就是當牛做馬也會報答大小姐恩情。”
寧綰擺手,讓雲勝退到一邊。
對磕頭磕得鮮血淋漓的孫嬤嬤說,
“起來吧。”
花嬤嬤,她留着還有用,暫且讓她多活一會兒。
花嬤嬤這回起身,卻是被嚇得能夠站穩了,只是冷汗不停的流,已經溼透了後背。
就等蒹葭了。
蒹葭回來時,一手拎着一隻木桶,每隻木桶裡裝着大半桶松樹油。
宅子原來的主人是做火把謀生的,宅子裡還有些沒有處理掉的松樹油,正巧可以派上用場。
“花嬤嬤帶路。”寧綰說。
花嬤嬤連聲說是,一點也不敢耽擱的出了房間。
被嚇得傻了,鼻子也不好使,聞不出木桶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心裡好奇,也不敢張望,只埋頭從木桶邊走過。
雲勝見蒹葭提得吃力,接過木桶,跟上了寧綰的步子。
蒹葭知是雲勝,知道寧綰信得過雲勝,便不作多說,默默跟上。
花嬤嬤老老實實的帶路,把寧綰三人帶着往文成公府的方向領去。
一路上,寧綰不說話,其餘三人也不敢說話,便只剩下一片死寂。
夜裡的風寒,冷意迎面撲來,刀子似的颳着臉。
寧綰問自己,臨死前,爲什麼要讓寧婕救她?
她是有多傻纔會認爲寧婕會放過她?
就像現在,花嬤嬤求她放過她一樣,寧婕既然決意讓她死,又怎麼會因爲她的眼淚和可憐而放過?
棋盤上的棋子,活棋得了自在,也逃不過棋盤,死棋,就是死棋,終難逃一死。
“就是這兒了,二公子在意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花嬤嬤在一間宅子前停下了腳步,說話時,卻也不敢擡頭看寧綰。
柳如風的私宅,就如花嬤嬤所說的一樣,就在文國公府的背後,隔得之近,差不多是一牆之隔。
宅子不大,也不顯眼,中規中矩的,看不出哪裡好。大概是把好的東西都藏裡頭了。
寧綰點頭示意,雲勝拎着兩個木桶躍入院中,不一會兒就空手回來。
“可以了,小姐。”他說。
這宅子裡面多是紅橡木雕刻的牆壁,且只有一根房樑,近兩桶松樹油,足夠了。
火摺子一點就能燃成熊熊大火。
火摺子?
雲勝一呆,他忘了進去找個火摺子了。
不知寧綰那裡帶沒帶?
看蒹葭神色淡定,該是帶了。
花嬤嬤埋着頭,大氣兒也不敢出,隱隱的,她好像猜出了寧綰要做什麼。
可她不信寧綰能得手,柳如風最寶貴的就是這間宅子,每夜都會過來看看的。
就是這個時辰了,柳如風就要過來了。
柳如風一來,寧綰和她的兩個奴才就死定了。
花嬤嬤這樣一想,對寧綰的恐懼少了許多。
她有些不信寧綰能憑空點火了。
她覺得,那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寧綰故弄玄虛。
她用餘光看向寧綰,只見寧綰撿起一根乾枯的樹枝,微微側轉過身子……
她在笑,她笑什麼?
花嬤嬤盯着寧綰上揚的嘴角,片刻恍惚。
然後,只聽轟的一聲,寧綰手裡面的樹枝燃了,泛着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