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承看着桑瑾被越來越多的黑色藤蔓纏成了黑色人形物,他躲在門口不敢出聲,看到那堆黑漆漆的藤蔓觸手中艱難地伸出一根白皙手指,對他指了指地上——
他這才注意到那些藤蔓或是觸手都向桑瑾集中過去,地上的兩個學長被暴露出來,他趕忙穩了一下發軟的腿悄悄摸過去,從學長身上翻出香爐放在一邊,這才拖着他向外走去。
只是對方人高馬大的,他一個整天只知道學習不怎麼參加運動的人拖起來還真費力。
好不容易纔把其中一個拖到走廊裡,再返回來拖第二個的時候他忍不住多看了被纏住的桑瑾幾眼,隱約有些奇怪整間屋子的觸手已經幾乎全都纏到了她的身上,體積卻並不見多。
他也沒有時間考慮更多,艱難地拖着第二個人往外走,然而力氣一時不支,剛到門口就跌坐在地上,響動聲讓纏在桑瑾身上的黑色觸手一頓,突然向他這邊伸來——
桑瑾用手撥開擋住臉的觸手,對高曉承喊:“還在幹嘛,快逃啊!”
高曉承也顧不上學長了,跳起來就跑,觸手的蔓延卻比他更快,迅速纏上他的腳頓時撲地。
桑瑾喊一聲:“墨藻,回來!那個高什麼,把人帶出去!”
高曉承腳上一輕,纏着他的觸手不見了,他這纔回頭去拖學長,無意間擡頭一眼,差異地看到桑瑾身上的觸手竟然在迅速減少——它們沒有離開,就是在減少!就好像被桑瑾吸收了一般!
詫異歸詫異但他沒敢停,繼續艱難地拖着學長往外退,然而身後卻突然撞上了一堵“牆”,伴隨着一股陰冷的腥風——
高曉承僵硬地回頭,身後一個難以形容形狀的龐然大物擋住了整個走廊,陰影向他籠罩下來,耳邊桑瑾的聲音——“低頭!”
也許是桑瑾清越的聲音裡帶着一種不容違抗不容置疑的氣勢,他想都沒想就照辦,看到桑瑾甩出一顆玻璃彈珠(!??)高喊一聲:“去!鎖住它!!”
玻璃彈珠裡白光乍現,一條條細如小蛇的東西泛着銀光從裡面鑽出來飛向那個龐然大物,它們將它團團圍住並且飛速纏繞遊走越縮越緊,最後那個堵住了走廊的龐然大物竟然也縮成了彈珠大,被一起帶回了彈珠裡。
——這是什麼劇情?寵物小精靈??
——去吧!皮卡丘!??
這麼驚心動魄的時候他一想到這個就嚴肅不起來啊!!
桑瑾已經在催着他,“快點走了,一會兒說不定還有別的東西過來。”
“哦,哦!”高曉承再次拖起學長,走了兩步發現桑瑾完全沒有幫忙的打算——算了人家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當然是不適合幹這種體力活的。
他於是吭哧吭哧地拖着學長跟在桑瑾身後,偶爾擡眼間只能感嘆着這腿可真長啊~~
那麼修長的身姿,漆黑得彷彿透着妖豔的長髮,即使只是個背影她也如此的與衆不同。但是等他路過扔下另一個學長的地方時他就再也無心欣賞,忍不住叫住她——
“那個……能幫我拖一下嗎?”
桑瑾停下來轉頭側目,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只有一邊眉毛微微挑起,漆黑如墨的眼睛彷彿在反問:我爲什麼要幫你?
呃……爲什麼啊……?
雖然他們是擅闖民宅,雖然他們好像是自己惹上了麻煩,但前面那麼多忙都幫了……
當然,或許也根本不是在幫他們,只是在處理自己家的麻煩而已……
他默默的,默默的,在桑瑾的目光之下再次吭哧吭哧的拖起學長,拖出去一個之後再返回去拖另一個。
來到院子裡眼前驟然明亮起來,宅子裡的黑暗讓人忘記了現在還正是豔陽高照的時候。
高曉承發現那些在門內的陰影裡蠕動的黑影都沒有追出來,他這才鬆了口氣,也隱約想到想到還有兩個人還下落不明,但是看看漸漸顯出高冷氣質的桑瑾,他也不敢提。
他幹嘛非要管那麼壞的人呢?
他糾結了一下,再看看地上意識不清的兩個學長,這兩個都救了,真要扔下自己的兩個同班同學不管嗎?
“那個,我的同學他們……”
他剛開口就發現桑瑾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撩了撩頭髮打斷他說:“昂昂知道了——”
這些人闖進別人家已經很討厭了,還要死在別人家就更討厭。
她突然自言私語似的說:“墨藻,我已經如你所願帶你出來了,快點把那兩個人放出來。”
高曉承正奇怪她的自言自語,就看到一陣黑霧憑空出現在桑瑾四周,那些黑霧中漸漸凝聚出蜿蜒的觸手纏繞着她,那其中漸漸浮出一顆長着凌亂而漆黑長髮的頭顱,它的臉幾乎都被黑髮遮擋住,只露出一道帶着上挑弧度的黑紫色薄脣——
高曉承驟然打了個哆嗦,感受到那個東西身上散發出來的漆黑,陰森,不祥的氣息——
“啊啊,當然,我們的公主殿下~~只要你要求的話……”
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讓人分不清是寵溺還是嘲諷,只覺得森森的冷。
桑瑾的表情也變得更冷,很顯然她不高興的源頭就是這個傢伙,高曉承驚悚得一句話也不敢說,看到桑瑾腳下蔓延出來的一叢藤蔓飛快向房子裡伸去,很快側目的兩個窗戶被打碎,那兩個同學被扔了出來。
桑瑾看着被打破的窗戶揉了揉額角,鬼怪的世界可真是隨心所欲,可是她還得找人修玻璃——真的是好煩啊,這麼棟舊屋子究竟有什麼可探險的啊?
黑色的觸手和頭顱在扔出那兩個人之後就縮回來,貼在桑瑾耳邊說:“我們今後要每時每刻都在一起了,可不要再耍花招扔下我~~”
說完他的身形化成黑霧,像是被桑瑾吸收似的消失。
“它,它去哪裡了?”
高曉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到桑瑾捲起袖子滿是不爽的回答——“在這裡。”
在她的小臂上,乍看之下紋身似的黑藤纏繞了一週,但高曉承覺得,那一定不會是紋身吧。
“你……被它附身了嗎?”
桑瑾冷淡淡地看着小臂上的黑藤紋,“確切的說曾經被它附身的是我的奶奶,在我爸出生之後就轉到了他身上,再然後就輪到我。所以它從出生就跟着我了,雖然也習慣了,只是本來好容易把他困在宅子裡,以爲可以擺脫他久一點的……”
——都怪你們這些闖入者都怪你們這些闖入者都怪你們這些闖入者——桑瑾默默怨念五分鐘然後恢復了高冷,嘛,就是命吧。
高曉承雖然沒有完全聽懂,但模模糊糊理解了個大概——“那你爲什麼還要住在這個鬼宅子裡呢?你離開這裡,躲開它們遠一點不是更好嗎?”
桑瑾用一種看着天真少年的眼神看着他,微微偏頭說:“你搞錯了一件事——不是我要住在這棟鬼宅子裡,而是我在哪裡,哪裡就成爲鬼宅子。”
她是龍珠的繼承者,幾十年前整個困妖園被封入龍珠之中,所有人都以爲從此整個世界就可以清淨了。但實際上清淨似乎只維持了二十幾年——
曾經附身在她祖母身上的墨藻一度消失不見,所有人都以爲它也早已被封入困妖園之中。直到她的父親出生,一直潛藏在祖母身上的墨藻殘魂也找到機會轉移到父親身上重回世間。
然後某一天她那個人妖混血的爹不堪墨藻附身的騷擾,竟然聽從了他的蠱惑想要打開龍珠釋放墨藻的真身——
那特麼的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算她的爹是龍珠的繼承者,是整個困妖園的“主子”,但困妖園是被鎖住的,沒有鑰匙的他放不走任何一個鬼怪。
最終那個“潛力無限”的人妖混血不知道瞎搞了什麼,就把龍珠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如今身爲繼承者的她住在哪裡,哪裡就受到龍珠妖氣外溢的波及成爲鬼宅。
她簡直就像是帶着一個移動的妖怪樂園,而她那個爹在知道自己闖了禍之後早就跑了,所做的也只不過是把後來出生的她和附身在她身上的墨藻一起送了回來。
聽說用的還是快遞。
她那雙黑得妖豔的鳳眼涼涼淡淡瞅瞅高曉承和地上的四個人,真不知道自己跟他說這麼多幹嘛,這貨竟然還讓人蠻有親切感的。
她微微一揚下巴示意他:“既然逃出來了還不快帶他們走?還想再被抓進去嗎?”
高曉承也很想走啊,可是他看看地上的四個人,他自己一個人要怎麼把他們拖出去啊?
桑瑾顯然是要送客了,擺着微微傲慢的姿態說:“你就不能先把他們拖出去扔門外嗎?只要把他們拖出去你就可以回學校了,以後也不要再來這裡。”
她轉身要回到宅子裡,高曉承也知道自己今天走了就絕對不會再來這個鬼地方,只是突然有種不捨,不想就這樣斷了聯繫看不見她——
“那個,你——那你不去學校嗎?”
桑瑾頭也不回的擺擺手,“我還要找人修窗戶,今天沒心情。”
——真的就這樣了嗎?
高曉承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裡,他低下頭繼續默默的把四個人拖出去靠着牆堆坐在門外,再看一眼大門裡陰森詭異的老舊洋樓。門裡門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窺探到了那個不屬於他的世界,很清楚自己絕對沒有那個勇氣和能力再一次踏進去,但就是……很不捨。這樣濃濃的放不下的心情,大概從今往後會一直在意着,那個獨自生活在這棟舊宅子裡,與鬼怪爲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