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的試探。 百里緋衣清楚得很,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可能關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是如果撒謊必然會被軒轅夜一眼看出來。 桃林的斑斑駁駁的陰影之中,二人沉寂地對視了片刻,然後百里緋衣才神情認真地開了口。 他徐徐道:“我說實話吧,她確實是我沒見過的少女,話不多,裝扮也不豔麗,但偏偏就想讓人多看兩眼。但是,你知道的,再好的人,於我也只是看看而已,不作他想。” 軒轅夜一臉沉靜,倒是頗爲心平氣和,他不甘心似的繼續問:“來世上走一遭,卻沒有真心愛過一個人,你甘心?” 百里緋衣微蹙了眉,神情大體卻還是寧靜的,回答:“不是甘心與否,是根本不能。要麼苦了我一個人,要麼苦的就是兩個人,何必呢?” “你又沒到臥牀不起的地步,還是有希望的。” 聞言,百里緋衣粉嫩的脣瓣慢慢向上淺淺一彎,低聲道:“謝謝。” 實際上,昨天早上之後,兩個人的關係已經變好了,和段清黎他們想象之中的恰恰相反。 軒轅夜沒有說話,卻依然盯着百里緋衣,極少眨眼,似在沉思什麼。 百里緋衣略略一想,先行問道:“我是不是給你們造成了什麼困擾?真的不是我有意的。” 他本來就心思玲瓏,觀察了這兩日,總能覺出什麼不對。 “與你無關……暫時無關。”軒轅夜慢慢補上後面一句。 百里緋衣心裡暗想,我還是儘早投奔師兄去吧,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軒轅夜沒對他怎麼樣,自然有自己的考慮,一是惜才,二是有意藉機試探什麼。 他悠悠對百里緋衣嘆息一般道:“我們打個賭,賭他們信你而不信我。” 百里緋衣眨眨眼,並不想說什麼。不過他倒是覺得,軒轅夜其實很率真爽直的,這樣丟人的賭約也能坦然地提出來。 他幽藍雙眸望向桃林小路深處,枝葉蔓延之中看不清楚盡頭。他沒看軒轅夜,卻低聲道:“我不信,你們認識這麼久了,他們會看不出來。”
他臉上帶了淺笑,眸光也是輕柔:“其實傳言真的不能信的。你心裡有一處還是很溫柔的,心有猛虎,亦有桃花。” “我來這裡四個多月了,來的時候桃林已經有了,卻都是小樹苗。我天天盼着它們長大開花,卻時時想着,是誰有這樣的風雅細膩,要把這裡變成桃花源?” 正是這個緣故,所以儘管被折騰得有點慘,他不信軒轅夜會真的殺了他。 軒轅夜靜靜聽着,並無什麼表情,半晌才含着一絲淡淡的苦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你。” 最開始是軒轅夜爲了更好地做戲,將心比心,把百里緋衣的境遇、性情細細揣摩了一番,那時暗暗惋惜了好一陣子。但現在真正相識不過兩三天,百里緋衣一雙眼睛同樣犀利無比,幾乎將他一眼望穿。 傾蓋如故,不過如此。 但現在到底不是最終的時候,最終的結局誰也說不準。 第三天下午,軒轅夜陪百里緋衣散步,沒過多久緋衣就臉色蒼白,二人只好停下。 爲了能隨時休息,軒轅夜手裡拿着一卷草蓆。其實他是無所謂坐哪的,但是緋衣有點潔癖,雖然這兩天已經被他“治”好了大半。 軒轅夜讓他坐下,聽他不斷清咳,呼吸有幾分急促,知道他該是有肺症,便輕撫他的背給他順氣。 百里緋衣擰着眉目咳了一會兒,漸漸捂着胸口嘔出一口暗紅的血來,污了淺色衣衫。 他微喘着氣,拿出帕子細細擦拭嘴角的血跡,一時之間氣息急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爲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沒過多久,便聽見近處一聲不滿的嬌喝急急傳來:“軒轅夜,你又做了什麼?” 段清黎瞧見百里緋衣微垂着頭滿臉蒼白,衣前有血。而軒轅夜在他旁邊不知在做什麼,頓時心裡一緊。 軒轅夜眼都不擡,隻眼神淡漠地看了百里緋衣一眼。 後者自然明白那個賭約,現在已看出端倪了。 百里緋衣緩了一會兒,對走到跟前輕蹙着眉的段清黎解釋道:“他沒做什麼,幫我疏通經脈而已。我方纔吐出胸中淤血,現在
呼吸順暢了不少。” 軒轅夜面無表情,什麼都不想解釋,心裡卻是有些失望的。 段清黎微沉了臉蹲下身子細細查看,瞧見了那血是暗紅的,並不新鮮。但還是覺得和軒轅夜有關,實在怕他暗裡使壞。 她輕聲道:“你怕他做什麼?每次都幫着他說話。” 隨即,她點漆雙眸盯着軒轅夜,卻對百里緋衣道:“手拿來我給你把脈。” 百里緋衣正和軒轅夜以目做談,聞言轉眸問:“段姑娘會醫術?” 在軒轅夜的默許之下,他還是乖乖地伸出了手。 段清黎蔥白的手指扣在他腕上許久,一直在低頭沉思。 而百里緋衣此時面色已漸漸紅潤起來,但眉目間卻有幾分沉重的抑鬱。他方纔並未說謊,但軒轅夜未卜先知,這樣的結果實在是…… 意想不到。 軒轅夜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有什麼樣的情緒才合適,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好些天了,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解決和她的矛盾,而這兩天因爲緋衣,事情又複雜了起來。 段清黎終於收了手,緩緩擡眸,語氣有些小心,又有幾分挫敗,輕聲道:“既然雲叟是你師父,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吧?” 百里緋衣輕輕點頭,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輕笑,習慣了似的不以爲意。 可段清黎眼裡的幾分憂傷惋惜顯而易見,她試探道:“他有法子嗎?” 百里緋衣禮貌地微笑回道:“師父出門尋幾味藥材,某個藥方就能生效了。” 但實際上,雲叟出門,不知是爲何事。 軒轅夜出乎她意料地問:“到底是什麼問題?” 段清黎低聲解釋道:“他自小體弱多病,可能是小時候就中了毒,甚至可能是胎裡帶出來的。時間太久了,心脈損耗得厲害,身子虛弱,心肺也不很好。那毒不厲害,但是已經入骨了……” 軒轅夜看着她的眼睛,一絲情緒都沒有放過,看得見她些微的失望和不甘。 心底的哀傷緩慢猶疑地漫上來,他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本來就對棘手的病感興趣,僅此而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