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離婚

“阿朗,你愛過我嗎?”女人妖嬈的手指將碎髮挽到耳後,另一隻手輕晃着半杯紅酒,有些微醉而泛着迷離的雙眼斜睨過來,微勾起的脣角似笑非笑,妖媚的態度帶着幾分委屈幾分不屑。

男人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另外一張臉,鵝蛋般飽滿的臉龐上,嵌着一雙烏沉沉的大眼睛,挺翹的鼻頭透着幾分俏皮,一張櫻脣總是傻傻的張着,不是對着他傻笑,就是說些傻話。

男人感到喉頭一陣滾燙髮緊,口中被苦澀溢滿,艱難的將酒嚥下,低聲笑了:“月兒,你竟然不知道,我愛你愛到付出了什麼。”

女人聞言也笑出了聲,眼淚卻大顆大顆的滾落。

“阿朗,爲了跟我離婚,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

她掏出紙巾擦拭着臉上淚痕,將混亂的妝容整理了下,轉身從包裡取出牛皮紙袋,向男人遞了過來。

“協議我簽了,就按你說的,童童,財產全部歸我,你淨身出戶。你放心,我爸不會爲難你,我跟他說是我不想跟你過了,你的官位穩着呢,沒人動的了,你也不用鬧着辭職,你是童童的親爸,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至於我們”,女人說着站起身,將肩包挎在身上,“從此以後,我們就一刀兩斷吧”。

“月兒”,男人隨着起身,站在女人身後看着她被緊身裙勾勒出的玲瓏曲線,聲線有些沙啞:“對不起,謝謝你。”

女人頓了頓,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秦朗搬出來之後,便在頓珠打工的餐館附近租了一套兩居室,請人將房間收拾乾淨,第二天一早,便來到餐館裡。

餐館老闆是一位身材肥碩的中年男人,禿着腦袋,容貌卻很慈祥。起初他也不明白這位看上去精英派頭十足的俊朗男人,爲何頻繁的來看頓珠,那個瘦弱的女人面容憔悴,勉強看的出的幾分姿色也已近垂暮,更何況她腦子不好使,有時候眼神凝滯近乎癡呆,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和眼前這位男人有什麼瓜葛。

可男人看她的眼神,會讓人以爲他們是熱戀中的情侶——至少男方看上去是這樣。要不是老闆見過頓珠那位長相一臉秀氣,卻脾氣暴躁、滿身戾氣的丈夫,知道頓珠的女兒丹丹跟那不負責任的丈夫長得幾乎一樣,他真要懷疑頓珠是不是真的揹着他丈夫跟眼前這個男人有什麼私情,然後才生下了丹丹。

老闆很是謙和有禮的和秦朗打招呼,轉身便將頓珠喊出來“小珠,你那位朋友來看你了”。

頓珠掀起簾子,手裡還拿着餐盤和抹布。

秦朗看到她,眼裡頓時溢滿溫柔。在頓珠還是那個扎着兩條烏黑油亮的辮子,下身裹着白色棉布長裙的女孩時,他都從未這樣看着她,從未給過她這樣的溫柔。

而現在,從上個月撞見她的那天起,他就看出頓珠已經大變樣了。她的眼窩深陷,眼角下垂,法令紋很深,臉頰瘦削的可怕,望向他的眼眸中已經沒有了少女時代的嬌羞,也沒有了愛的熱烈或生的憧憬,同樣也沒有了苦痛或憂愁,只剩下一種遲鈍,像是包裹着厚厚的繭疤。

“阿珠,”秦朗上前幾步將女人手上的餐盤接過放下,拉着她出到外間,“阿珠,跟我回家,我在這裡租了房子,就離這裡兩個路口。”他的語調很輕柔,帶着幾分安撫幾分誘哄。

頓珠沒有說話,她的目光依然遲頓,似乎是不太明白秦朗在說什麼。

秦朗緊握着頓珠的手,帶着懇切的眼神望向老闆。老闆憨笑的點頭,很是瞭然的說“帶回去吧,先休息幾天再說”

秦朗心生萬分感激,從包裡掏出一疊鈔票塞到老闆的手中,不等老闆推辭,很是誠懇的說:“多謝你對她的照顧”

老闆嘆了口氣,“我也是看她們孤兒寡母的可憐,老公又那樣。看你是個好心的人,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們。”

秦朗點頭,不再多說,牽着頓珠的手便向外走去。

來到街邊,日頭很暖,他轉頭看着頓珠被日光愛撫着的臉,“累嗎?”

頓珠看着他,過了好幾秒,才慢慢搖頭。

“路不遠,不如我們沿街邊走走?”

又過了幾秒,頓珠點頭。

秦朗很高興,陽光像是照進了心裡,渾身都暖起來。他便牽着頓珠的手,十指緊握,連邁出的步伐都很輕柔。

頓珠的手纖細的不像樣子,粗糙的好似老阿媽漿洗過無數次的麻布,這已經不是一雙女人的手。

秦朗的拇指撫着這些大小不一的繭疤,他知道他的愛撫無能爲力,不僅不能撫平它們,還在每一次撫過時再次喚醒它們。

可他倔強的好似一名腫瘤科的醫生,明明知道除去肉眼可見的腫塊對於續命已然無能爲力,卻固執的不願放下手術刀。

“阿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會幫你離婚,我會娶你,我會帶着你和丹丹過好日子,你信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