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看着小寶,讓他回來,就是爲了牽制林落兮,一個下午的接觸,他判定出林落兮也不是太好相與的,明着是老實聽話,可自己若是真不把錢小寶弄回來,她這飯也許還真就不會吃下去。
他已經知道林落兮是餓了一天的了,放着飯菜在自己的面前卻是一碰都不碰,這份忍耐是不尋常的。
而且,從錢小寶的話裡,長慶斷定他絕不是開玩笑的,自己就算現在要馬上剁了他的手指頭,他也不會皺眉求饒的,這樣的人若是做了自己的手下或是朋友,長慶只是想了想,也是知道不現實的。
不過,長夜漫漫,無聊得很,又不能回到鎮子上,長慶看看一直沒有做聲的王老闆:“王老闆,我們坐下喝點酒吧,我讓他們弄點下酒菜。”
也沒有等王老闆同意,又對小寶說:“錢先生可否賞光坐下來一起喝杯?”
小寶看看落兮,落兮沒有吱聲,坐在一邊不知道想些什麼,他低聲問道:“累不累?”
落兮搖搖頭。
小寶徵求意見似的說:“時間還早,就坐着喝一會,權當是一晚上的朋友了。”
落兮凝視着小寶點點頭。
長慶站起來,走到門邊吩咐了幾句,很快,桌子上就擺上些吃食:罐頭、火腿腸、花生米、水果,還有幾瓶白酒。
桌子被放在中間,小寶拉着落兮坐過去,從桌子上拿起一根火腿腸遞給落兮:“先吃點,你也是餓了一天了。”
落兮也是餓了,先前是擔心小寶,而後來又是看不着食物,這時候手裡拿着火腿腸也沒有客氣,慢慢地吃着。
長慶還是很戒備着,左手一直握着手槍,右手拿起酒瓶,先給小寶滿上酒,小寶右手扶着杯子,禮節上一點不缺——緬甸人認爲左手是不潔的。
長慶接着看看落兮面前的杯子,詢問道:“林小姐要不要喝點?”他自認對待女士還是很有禮貌的。
小寶知道落兮頗有酒量,他笑着說:“落兮,晚上山裡還是冷的,而且我看也沒有什麼禦寒的衣物,你也喝些吧。”
長慶的酒就倒下去,然後是王老闆,最後才自己。
一瓶酒正好倒了四杯,長慶把空酒瓶扔到一邊,看看王老闆,又看看小寶手上的手銬,歉意地說:“錢先生,抱歉,你和你女朋友的手銬卻是不能打開。”
錢小寶笑笑:“吳,我這個就帶着吧,把落兮的手銬摘掉吧,一個女孩子,深山野林的,還怕她跑了啊。”
王老闆也笑了:“錢先生真會開玩笑,林小姐帶着手銬,我都是心驚膽戰的。”他卻是不怕人笑話,自己手下十個人都栽在林落兮的手裡,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落兮動手,可是她舉着槍支手都不抖一下是他親眼見到的。
現在落兮默不作聲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絕對絕對是僞裝的。
小寶聳聳肩,也沒有堅持,帶着就帶着吧。
長慶舉起杯:“來來,喝一口,這酒還是你們大陸的,度數夠高,就適合在這山裡晚上喝。”
小寶也舉起杯:“能坐在一起喝酒也是個緣分,來,落兮,你也喝些,不用想着其他的,什麼事都放到明天再想吧。”
看着落兮舉起杯,又對王老闆說:“王老闆,喝。”
四個人都抿了一大口,放下酒杯,小寶笑着說:“王老闆,和你喝酒,讓我想起我們大陸的幾句老話。”
“哦?什麼老話?”長慶感興趣地說。
小寶抓了幾粒花生米扔到嘴裡,嚼了嚼嚥下說:“我們古語說: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不知道吳長慶聽說過沒有?”
王老闆的臉色有些古怪,落兮的心裡已經在偷偷地笑了,她沒有想到小寶這般風趣,在這樣的環境下竟然能這般放開。
吳長慶點點頭說:“雖然沒有聽說過,不過想想,卻真是人生四大喜事,可是這和王老闆可挨不上邊啊。”
小寶點點頭贊同道:“確實是如此,於是後人根據這四大喜事,又改編成四大悲事。”
王老闆跟着道:“就是久旱逢甘雨——幾滴,他鄉遇故知——仇敵,洞房花燭夜——隔壁,金榜題名時——落第。”
話一說完,長慶愣了一下,跟着就暢快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他鄉遇故知——仇敵,哈哈,可不真是嗎,這可是多不容易啊,來,就爲着這一句,就該乾了這一杯。”
小寶爽快地舉起杯子:“幹。”一飲而盡。
王老闆舉着杯子,盯着小寶看了一會,搖搖頭,也一飲而盡。落兮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她慢慢地喝了一口酒,看着小寶,頭一次發現,自己完全可以把小寶做個依靠。
以前自己真是太好強了,什麼事情都只是靠自己,從來沒有想到小寶的肩膀是寬闊的,堅強的,可以讓自己依靠的。
長慶又啓開一瓶酒,給幾人倒滿了,在落兮這裡遲疑了一下:“林小姐,今晚你可以放開了喝,我保證,今晚不會對你和錢先生有任何不敬的作法。”
落兮垂下眼簾,然後很快擡起頭,只說了一個字:“好。”
三個男人開始天南海北地聊起來,開始王老闆還放不開,可是又幹了一杯後,酒桌的氣氛熱烈起來,若非是小寶手上的手銬,真的就像是三個老朋友一樣。
“錢先生,對我那個礦口什麼印象最深?”酒過三巡,話題漸漸回到現實。
聽聞這個問題,落兮也擡頭注視着小寶,那個礦口會是什麼樣子的?
小寶想想,實事求是地說:“說實話,那頓打印象最深。”跟着補上一句:“從小到大,我沒有捱過那樣的打——落兮,你不要又要流眼淚的樣子,我都跟你說過了,我皮糙肉厚的,沒有什麼的。”
他安慰似的舉着雙手拍拍落兮的肩,然後對着長慶說:“我從來沒有那麼聽話過,乖乖地幹活,做夢我都沒有夢到過有朝一日我會幹過這樣的活,呵呵。”
小寶講述着自己的遭罪,可是就像在說的是別人一樣,絲毫沒有抱怨憤怒的樣子,長慶也笑道:“那是規矩,不這麼先打一遍,誰會乖乖地給你幹活?不過,我可沒有看出你很乖的樣子,你不是還給人說情嗎?”
王老闆和落兮愕然地盯着小寶,在那裡,小寶竟然給別人說情?
小寶聳聳肩:“那個,一時衝動,忘了自己的身份,呵呵,來,喝酒。”說着舉起酒杯,卻是不願意多說。
長慶舉着酒杯,遲遲沒有送到嘴邊,他看看小寶,又看看王老闆,彷彿想說什麼,又猶豫的樣子。
小寶笑眯眯地說:“吳長慶,你不要再說想與我交個朋友的這個話,酒話也不行,你覺得王老闆會同意嗎?”
王老闆看看小寶說:“錢先生,你也不要拿話擠兌吳長慶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小寶嘿嘿一笑,真的就不多言了。
兩瓶白酒平均下來,每個人也有半斤了,話說得也就大膽了。王老闆看着一直默不作聲的落兮,終於忍不住問道:“林小姐,我那五個人,你是怎麼擺平的?據說他們在你手上毫無反抗之力。”
長慶也好奇地盯着落兮,他很小心,左手一直放在槍上,沒有離開過。
落兮冷冷地看着王老闆道:“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我當時就該一槍先殺了你,然後就沒有今天這個事了。”
王老闆陰測測地哼了一聲:“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非闖進來,好好的翡翠公盤你不去,非要到山裡來,林小姐,你也是不缺錢的主,還有着這個透視翡翠的能力,還不是你本性貪婪。”
錢小寶聽聞落兮透視翡翠的能力這一句,心裡一動,落兮並沒有對自己明言過她這個能力,可是在這裡竟然把自己的能力透漏出來了,這一個下午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心裡想着,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王老闆說起話來毫不留情,上次的事情太憋屈了,雖然林落兮是女人,但能奚落一下,看到他沮喪的面容,還是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據說你的身價已經超過了五十億,林小姐,我就是不懂了,你放着好好的富貴不去享受,非要爲了多賺個十億八億的來冒險,你圖的是什麼?”
落兮被王老闆問得一愣,自己圖的是什麼?自己還缺錢嗎?大西洋上的海島還有着一批寶藏等着自己去取,憑藉着“慧眼”不花點數就可以鑑別古董,自然可以在潘家園淘寶撿漏,翡翠公盤上全賭的毛料是貴,可是再貴對自己也是有利可圖,自己非要到山裡來,圖的是什麼?
落兮的臉慢慢漲得通紅,王老闆的話雖然刻薄些,可是實事求是,說到了自己的痛處,自己這是何苦呢,錢對於自己真是那麼重要嗎?落兮慢慢拿起酒杯,手被冰冷的手銬拽了一下。
她淺淺地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入口的彷彿不是烈酒,而是白水。
“落兮,”小寶擔憂地看一眼落兮:“你不要內疚的,你有多少錢我都知道,我也沒有勸你不來,你沒有想到,我也沒有想到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