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新世界(2)
誠實是一種很好的品質,也同樣是一種魯莽的行爲。年幼的孩童口不擇言叫童言無忌,當人們的年紀增長,誠實這種品質也開始漸漸消失。身爲‘櫻開’酒店的餐廳經理,男人只是微微的擡了擡眼,然後重新眼觀鼻,鼻觀心。
“我是老人,所以這一餐聽我的。”,加里亞諾只是頗有深意的看了姜俊昊一眼,然後緊接着就和身邊的餐廳經理吩咐起來。一頓法式大餐如果配合上澳洲紅酒,那會是絕對的諷刺。
加里亞諾的英文帶着點法國人的圓滑口音,聽上去有些高傲,這讓餐廳經理更加的低眉順眼起來,在挑選紅酒之後他恭敬的將兩人帶到了預定的位置上,一路上他至少鞠躬了三次。
剛剛見到第一面就揚言要踢皮爾.卡丹屁股的老人怎麼看都應該是個驕傲的傢伙,不容違背,尊重傳統,對法國文化的推崇達到了讓人髮指的地步,但是直到上了第一道菜,加里亞諾都沒有針對姜俊昊的選擇抱怨什麼。
就在剛剛他還爲了將素描本和鉛筆帶到飯桌上來而向姜俊昊道歉,完全展示出了法國人坦誠的熱忱。
將羊皮封面的菜單合上,點餐已經是吃西餐不可避免的一部分,特備是對法國菜來說從點餐中也可以看出不少的學問。比如按照上菜的順序點餐就可以證明你知道正常的餐桌禮節,這會讓和你坐在一起的人感覺愉快。
姜俊昊完全是帶着全套的社交禮儀出現,就連菜單的擺放以及說話的音量都在控制當中。他想起了昨天在他提議購置一套私人住宅的時候,金永旭卻是提醒他必須要通過貸款纔可以。那間錄音室真的是將姜俊昊掏空了,而且每個月的設備維護還有可能的硬件更新都是一筆很大的花銷。
不過他應該還承擔得起,但是爲了在東京購買一棟較好的公寓,高房價讓他很需要Dior的幫助。
賣給美國的版權算是長期收益,如果電影大賣導致原聲CD銷量不錯,那麼姜俊昊的銀行賬戶就要收入大筆的款項。但是現在,那終究只是一個美好的想象。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姜俊昊必須意識到他需要更多的收入,隨着地位的上升他的花費也在增長之中,還可以維持現在的生活是因爲他那並不寬廣的人脈,這可以讓他省下大筆的交際費用。
服務員在第一時間就端上了麪包和黃油,金燦燦的黃油麪包引人食慾,開胃的果酒在高腳杯中散發着誘人的清香,在加里亞諾動手之後姜俊昊也是行動起來,這會是一頓漫長的晚餐,因爲吃法國菜一餐的時間平均都會持續三個小時之久。
沉默了一段時間,加里亞諾語氣平淡的提出了第一個問題,“爲什麼選擇澳洲紅酒?”
“更符合我個人的胃口,也更加健康。”,果酒的味道更加勾起了姜俊昊的回憶,他是在美國開始學習餐桌禮儀,回到韓國之後掌握的。那段日子雖然不算美好,但是在物質上他會被滿足大部分的需求。
通過一頓簡單的晚餐就可以瞭解一個人的品行,聽上去這種說法有些天方夜譚,但是有的人卻就是能做到。
加里亞諾就是這樣的人,從麪包和果酒開始一直到正餐之後的甜品,姜俊昊的表現不僅僅是中規中舉,還可以說是非常的優秀。一餐下來兩人的交談都圍繞着法國飲食,從蝸牛到鵝肝,他們就彷彿是美食家一般。
直到兩個小時的時間過去,雙方的談話還是那樣不溫不火,即便姜俊昊再能剋制自己也不免有些無聊。他的試探從叫來侍者點了一首鋼琴曲到說些有關法國紅酒的不良言論,從始至終加里亞諾都沒有談談時尚的意思。
最終,他還是提出了一個問題,“您爲什麼對皮爾.卡丹先生這麼憤怒?如果是因爲他代替了Dior成爲法國的象徵之一,我想這不算是個理由。”
“因爲他是一個小偷,還是一個叛徒。”,加里亞諾將這話說的理所應當,他用餐巾擦了擦嘴,期間沒有表達出一丁點兒的憤怒。一直到他拿起了畫冊,他這才重新對姜俊昊說道,“雖然這個要求有些失禮,但是我可以爲你畫一幅素描麼?”
“什麼?”
“素描,這是我的習慣,我需要爲你畫一幅素描。”,加里亞諾霸道的動了筆,他勾勒線條的動作完全不像是一個老人,此時再和他對視,姜俊昊只發現那雙藍色的眼睛非常深邃,那認真的神情讓他也動彈不得起來。
沉默的氣氛重新降臨,耳邊只縈繞着輕柔的鋼琴曲和筆尖不斷劃出印記的‘沙沙’聲,第一筆下來姜俊昊就見識了對方的深厚功力,因爲加里亞諾一筆就夠了出了姜俊昊半邊身子的輪廓,期間只擡頭看了一眼。
這老人的記憶力非常好,好到他可以注意到任何細微的改變。想到了這一點,姜俊昊一點都不敢放鬆下來。
“1946年Dior剛剛被創辦,那時候雖然有照相機,但是成本卻非常高,所以每一個設計師都是一個素描高手。”
“皮爾.卡丹是我引進公司的,當時的他熱情,有天賦,迪奧先生一眼就相中了他的才能,他也學的很快,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就已經超越了我,並且升任迪奧成衣部門的主管負責人。”
“時間又過了三年,皮爾.卡丹來找我,他說要開創自己的新世界,他要做將火種帶給人間的伏爾坎(希臘主神)。當時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是後來我知道了,他主導了成衣大衆化,是全世界第一個提倡普通人也可以擁有成衣的設計師。”
“就在他離開的第二年Dior出口貿易的八成都被卡丹服飾搶走,迪奧先生的身體當時已經不行了。我當衆揚言要殺了他,結果卻被迪奧先生免去了首席設計師的職位,然後我用了四十年的時間重新回到了這個位置上,結果面對的卻是一幫唯利是圖的董事會成員。”
“皮爾.卡丹的商業化毀了法國傳統時尚藝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聽着對方訴說一場距今四十年的恩怨並不能緩解姜俊昊的疲勞,他的半邊兒身子已經有些僵硬,就在汗水要順着額頭流下來的時候,加里亞諾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們完成了,明天晚上我還請你吃飯,你可以直接帶一個坐墊來。”
姜俊昊甚至都沒有機會看上一眼對方的作品,他完全不知道加里亞諾是想要做些什麼,但是工作卻還要繼續下去。
……
當伯納德來到加里亞諾的房間時,他還不知道爲什麼對方會要求暫緩和艾迴商談姜俊昊出席走秀的事項,這只是一件小事,要姜俊昊代替Dior的模特走一遍秀場而已。
或許這些設計師都等於半個藝術家,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怪癖,他從餐廳經理那打聽不到任何的消息。但是僅僅看着那日本人的臉色他就知道,姜俊昊可能是犯了什麼錯。
全憑個人喜好決定Dior的商業日程麼?加里亞諾當然可以,這個老傢伙可是讓整個董事會又愛又恨的傢伙。他一方面非常的難纏,另一方面又能創造更多的利益。法國時尚媒體都愛他,因爲他總是和皮爾.卡丹過不去。
走進房間,柔軟的地毯讓人踩上去十分舒服,滿屋子都是伯納德可以叫出名字的奢侈品,金碧輝煌這種詞彙並不適合這裡,日本人知道怎麼給相應的顧客最好的服務。
穿過客廳就會來到臥室,在這個豪華的商務套間中還有一間排練室和一個工作間,每天的花銷都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而加里亞諾卻偏偏還預定了一週的餐廳席位,每一次的客人都是姜俊昊。
伯納德輕輕敲了敲門,他高聲說道,“先生,您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進來”
推開房門,伯納德本能的眯上了眼睛,臥室中所有的燈光都被打開,加里亞諾正穿着白色襯衫和揹帶褲子站在房間的正中央,他的頭上拉起了一根繩子,兩端分別綁在窗戶和櫃門的把手上。
還沒等伯納德詢問什麼,加里亞諾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他快步走過去將手中的夾子遞給了對方,然後看着他將一張素描夾在了繩子上。
“看看他。”,伯納德順着加里亞諾的手指看去,那素描上就是保持着坐姿的姜俊昊,加里亞諾簡單幾筆就勾勒出了姜俊昊當時的狀態,還有他除了綠色眼睛外最大的特點。
“你想讓我看什麼?”
“看他的本質,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模特,或許他不是模特。”,加里亞諾笑着說道,他低下頭輕揉着酸澀的眼睛,之後卻又是擡起頭來神采熠熠的看去,“看他的手,手心向下,他當時在問我和皮爾.卡丹的關係,這是很有侵略性的姿勢。但是當時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冒犯和質問,他很不確定什麼,這種問題只是本能。”
“他是犯了什麼錯誤麼?”,伯納德小心的問道。
“錯誤?不他們沒有犯任何錯誤,他是一個不錯的年輕人,我能看出來。”,加里亞諾的語氣十分興奮,他看一眼伯納德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素描,腦子裡彷彿是在幻想當這一根繩子上掛滿姜俊昊的素描會是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他這麼猶豫,但是我需要知道,你需要繼續拖下去,不能給他機會。這是一種很不錯的感覺,抓到了它我會更有創作**”,加里亞諾一邊說着一邊向門口走去,而他接下來的邀請更是昭示了他的心情,“伯納德,你要喝什麼?1982年的拉菲在法國都喝膩了,或許我們應該試試這個小夥子的建議,澳洲紅酒”
伯納德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加里亞諾身邊,比起擔心姜俊昊他更擔心這位七十歲老人的身體,他曾經見過這些設計師因爲一個靈感而變得神采奕奕,那就彷彿是迴光返照一般,但當爆發過後,他們總會十分的虛弱。
當第二天晚上他再次來到加里亞諾的房間時,他果然看到了第二張素描。這一次的素描只有和第一張放在一起才能看出不同,他當然還需要加里亞諾的解釋。
“今天晚上我們試了試澳洲紅酒,他還是那樣拘謹。也是,面對一個陌生的老頭沒人可以一下子就敞開心扉,或許也是因爲他沒有一個很親切的長輩,因爲每一道菜他還是按照禮節程序進行的。我還特別打亂了順序實驗他,結果這小子卻是叫來了餐廳經理。”
加里亞諾轉頭看着伯納德,他的手指卻還是對着姜俊昊的素描,“他很精明,他是一個聰明人。”
當那根繩子上的素描從兩張變成五張的時候,加里亞諾的亢奮達到了極點,“我們同意,他在猶豫但是他卻需要錢。我不知道他要多少,可能是要給女朋友買一輛車,但是請儘量給他一個不錯的價格。”
當素描變成了六張,“他沒有時間,可能是因爲他的創作也遇到了問題,他今天多看了幾次手錶,這證明他要回去工作。你知道麼?本來應該進行三個小時的晚餐我讓它提前了一個小時結束,他沒有任何異議的同意了。”
當素描變成了七張的時候,加里亞諾並沒有要求和姜俊昊繼續如此的會面,東京時裝週將在第一時間被送到了他的手中,加里亞諾看都沒看一眼,他直接就將那請柬丟在了一邊,然後繼續看他的素描。
最後,他只說出了一句有些瘋狂的話,“上帝用七天的時間創造出一個世界,我用七天的時間得到一個設計,我和他都不是什麼虔誠的傢伙,虔誠的傢伙又怎麼會將‘哥特’表達的這麼好。”
伯納德在一週內已經聽到了太多的瘋話,他甚至已經習慣了聽到這位設計師的瘋言瘋語,但是就在今天,加里亞諾在最大程度的發瘋之後又重新開始看着這些素描久久不語。
“我們應該繼續讓他和您會面麼?”,伯納德小聲的提醒道。
“不,他能給我的都已經給我了,一週時間的接觸我能掌握任何一個人。時尚風格永遠都是來自於人,而不是的隨便讓昂貴的布料將人包的像是木乃伊。”,加里亞諾不再去看那些素描,他第一次開始咬着手指不斷在房間裡轉起圈來,“還差一點什麼,我還差一點什麼,就那麼一點,我就是抓不住。”
與此同時,彷彿神經病患一般不聽喃喃自語的人不光是加里亞諾一個,中川悠太也是一樣,自從接受了幫助姜俊昊改變曲子的工作之後,他開始不斷的受到對方過去那種音樂風格的影響。
這是姜俊昊的痕跡,做爲頻繁接觸原創者的製作人,中川悠太當然知道姜俊昊在音樂中的那種特定痕跡,當他沉浸到創作狀態開始,他只感覺到處都是這種痕跡,每一個音符都彷彿是敵人一般和他作對,面對這樣的情況,他根本無法編曲。
在這一週的時間裡記者們每天都會看到姜俊昊和加里亞諾進入餐廳,然後他們就會和他們的相機一起被阻擋在門外,‘櫻開’酒店對這些狗仔隊真的是嚴防死守,甚至連賄賂都沒有辦法得到任何的消息。
所以每一天記者們都會看圖說故事,恨不得將兩人每天在一起吃飯編成一部名字爲‘姜俊昊和加里亞諾’的同名漫畫,每天從他們的穿戴說到互相之間的氣氛,終於在第五天艾迴的新聞發言人救了他們所有人。
Dior方面已經正式確定了姜俊昊將會代替原有模特爲Dior進行走秀的官方消息,與此同時在Dior日本官方網站上姜俊昊的名字也出現在東京時裝秀一欄主打服裝的上方。
有的粉絲已經先將姜俊昊的頭部PS到前不久剛剛結束的巴黎時尚週,這款服裝的穿戴者身上。接連不斷的讚歎聲充斥在每個關注姜俊昊的人耳邊,就連東方神起的成員們也是一樣。比起嫉妒,他們更是見到了姜俊昊每天在錄音室內的樣子,並不是因爲創作而暴躁,而是非常的焦急。
Dior爲他爭取了更多的時間,就因爲他同意參加Dior的走秀,但是MV的拍攝卻始終不能展開,姜俊昊對全黑白色調一直都很有牴觸,而且歌曲的錄製也僅僅是完成了翻唱的那一首,‘gWithe’。
“今天晚上你還要去和加里亞諾先生吃飯麼?”
“不去,爲什麼要問這個?”
“或許你應該放鬆一下,這麼下去你什麼都想不到。”,金在中小聲的建議着,而得到的卻是姜俊昊不爲所動的背影,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建議道,“龍一那裡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對於放鬆很……”
“等等,我有多長時間沒接真希的電話了?”,姜俊昊本能的詢問出來,他記得兩人最後一次通話應該是在三天之前。他懊惱的拍打着額頭,抱歉着回絕金在中道,“對不起,今天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