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書有一個很特別的習慣，喜歡把空調開得很冷。
外面還是熱浪滾滾，他的辦公室卻冷得像冰窖，沒有絲毫生氣和人情味。
此時此刻，戴着眼鏡、面容消瘦的林文書，很有一副職場精英的氣派。
當然，祁雲知道這不過是表象。
林文書在這個位置順風順水，靠的全是運氣。
前幾年影視行業的行情火爆，隨便找個流量明星，隨便找個大IP，哪怕拍成爛劇都能大賺。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讓一隻豬來當策劃總監，業績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但祁雲知道，這樣的好時代已經結束了。
娛樂行業從下半年開始，面臨大規模的整頓，大量資本撤退，市場開始調整，進入低谷，一大批中下游企業即將倒閉，躺着賺錢的好日子已經到頭。
華娛天穹也無法倖免，將會低迷很長時間。
不過這跟祁雲沒有關係。
想要實現自己的目標，他不可能一直在華娛天穹，最多把它當成一個踏腳石。
“知道爲什麼叫你來嗎？”
林文書面無表情，眼神凌厲地逼視着祁雲，頗有盛氣凌人的感覺。
上來就劈頭蓋臉一頓敲打，各種震懾，再軟的硬的一起施壓，給了棒子再給糖，祁雲知道，當年自己就是這麼中招的。
於是祁雲沒有說話，只靜靜看他表演。
“劇組的服裝道具每天是你在管理吧？”林文書緩緩道。
“是。”
“那威亞出了問題，你說是誰的責任？”
道具確實一直是他在管，所有人都清楚當天威亞並沒有出任何問題，可當林文書找他時，已經人證物證齊全，連他吃了回扣的款單都空憑出現。
他解釋，他辯解，可林文書卻一件一件將證據甩出來，最終將他壓垮。
過去的六年裡，他曾將林文書說的話、拿出的僞證，在心中一遍遍重新反駁，幻想一切可以改變，然而他也明白，這些設想毫無意義，當時的自己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這就是個死局。
所以，真的重回這一刻，他只想直奔主題，懶得多說一個字廢話。
“你知道因爲你的錯，會給公司帶來多大的損失？”林文書盯着他，“我們完全可以去起訴你，你完了。”
祁雲笑了笑，“可以，去告我吧，趕緊的。”
林文書本來還想說幾句嚇唬一下祁雲，話到嘴邊硬剎住了，皺起眉，重新將祁雲打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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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
“我確實不怕。我們就別在浪費時間演戲了，直接說吧，事情到底怎麼回事，你我心裡都很清楚，你手上那些證據，也都是袁剛弄出來的吧？你確定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做得天衣無縫，查不出問題？”祁雲顯得毫不在乎，“快打電話吧，現在就報警，到底是不是我的責任，我們交給法律來裁決，你敢嗎？”
林文書眼中寒光點點，用一種看傻逼的目光看着他，“我有什麼不敢？”
“你還真的不敢。”祁雲看着他道，“你根本拖不起，只要我咬死不承認，調查就會一直繼續，就算竄通得再好，你們也通不了天！少則幾個星期，多則幾個月，電影一直不能開機，你確定還趕得上檔期？”
林文書冷笑，“趕不上又怎麼樣？大不了公司少賺點錢，可你的下場一定很慘。”
“不用嚇唬我，我一個小人物，沒什麼可害怕的，我就算死，拉你們一起下水也夠本了。”說着，祁雲聲音頓了頓，“而且，你以爲只有你有證據？”
林書文一怔：“你什麼意思？”
電影的外景地很偏僻，環境確實糟糕，事發的前幾天，又天氣轉惡，接連下了幾場秋雨。
男一號沈浩然，爲了儘快轉場，不顧大家的疲憊，要求劇組加班，非要在當天拍完。
爲了這個事，他和導演還發生了爭執，導演覺得動作演員在威亞吊了一天都累了，又是雨天，繼續拍下去有危險性。
沈浩然卻堅持要拍，就剩下兩場戲，拍完了，第二天就能轉場攝影棚內，他不想再拖了。
這場戲由於動作難度大，一直拍到大夜，武替本來有點小傷，加上疲勞精神不集中，才失足摔了下來。
“武替出事，本質是一場意外，並不是沈浩然推他下去的，可如果真相被媒體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能有什麼後果？你以爲你空口白話就會有人信？”
祁雲笑道：“那如果我有視頻呢？”
林文書頓時臉色鐵青。
如果祁雲真的拍了視頻，並且公佈出去，後果確實會嚴重。
想都不用想，沈浩然必然會因此被推上風尖浪口，耍大牌，逼替身拍到深夜，替身受重傷，每一條都是新聞。
雪中送炭的人不多，但落井下石的人絕對不會少。
華娛天穹的對手公司，不趁機在背後瘋狂地捅刀子，那他們也就別玩了。
劇組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堵不住所有人的嘴，要是有人出來添油加醋，那就不可收拾了。
出了這種醜聞，沈浩然不完蛋，電影也要完蛋，幾個億的投資等於打了水漂。
這個祁雲，就算是唬他的，手上並沒有視頻，但只要鬧到警察那裡，拼着魚死網破也能把這事牽扯出來。
而且說到底，林文書弄這些證據出來，不過是爲了做足樣子，嚇唬一下林祁，逼他去背鍋，腦子有毛病才真的叫警察。
袁剛那個傻比，不是說祁雲是悶聲幹活的新人嗎？
現在怎麼看，這都tm是個事事門清的老油條！
在心裡把袁剛罵了一通，林文書盯着祁雲，腦中迅速轉着對策。
祁雲卻不想再和他浪費時間。
他站起來，隔着一張辦公桌，將林文書外強中乾的樣子看在眼中，隨後不屑一笑：“林文書，你作不了主，我要見沈浩然。”
祁雲知道，在正確的時間，讓正確的人操作，《探索者》這部電影一定會成功。
然而想要自己投資拍電影，最重要的是錢。
他粗略估算，最少花三四億，從立項目到最後發行，製作週期快也要三四年。
他的時間不多，最遲三年後，他就要開始注入第一筆資金，少說也要五千萬。
這麼多錢，應該怎麼去賺？
上輩子他一門心思紮在娛樂圈裡，不炒股，也不買彩票，甚至連世界盃冠軍花落誰家都不知道。
至於炒房、炒地皮更是行不通，那需要的本錢比拍電影要多。
所以想在幾年內賺幾億，也只有這個圈子比較靠譜。
娛樂圈，是個很賺錢的地方。
開公司，簽約藝人，賺了錢再投資會走紅的電視劇、電影，就像滾雪球一樣，一層一層地累積資本。
但想要開公司簽約藝人，現在他還做不到。
公司好開，藝人難籤。
沒人哪個藝人會跟一個零業績的公司簽約，他需要在離開華娛天穹前，爲自己累積資歷。
和林文書這種人說了也是白說，藉着這件事直接跟高層談判，拋出手裡的籌碼，才能爭取一些機會。
至於找誰談，他也早就想好了。
華娛天穹有三個大股東，沈浩然就是其中之一。
沈浩然成名於十多年前，現在星光依舊，是華夏娛樂圈的一線男明星，也是華娛天穹當之無愧的一哥，佔據了相當的股份，有很大話語權。
他是大明星，舉手投足都會被大衆關注，所以纔有更多的弱點。
將軍孤墳無人問，明星家事天下知。
上輩子的沈浩然，在這部電影后就好像大運已盡，星光黯淡，被扒出很多不光彩的事，其中當然有離婚養小三這些家常便飯。
從時間來看，雖然外界還不知道，但沈浩然現在其實正在協議離婚，已經進入了談判尾聲。
沈浩然的老婆，當紅女星李霏。
當初兩人結婚，賣的是“模範夫妻、恩愛夫妻”的人設，天天在人面前秀恩愛、撒狗糧，炒了了一輪又一輪，觀衆都膩了他們還不膩。
就算離了婚，兩人也沒有對外公佈，在公衆面前仍舊是一對“恩愛夫妻”，直到兩年後，沈浩然開始大幅度走下坡路，這個消息才漸漸流傳開來。
會這麼做，有各方面的原因，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爲了方便賺錢。
當然，祁雲也不會拿這件事去跟沈浩然談判，這是王炸，一來就把這個甩出來的確很爽，就像還沒談判就先衝上去轟炸對方全家。
開局第一手就甩兩個王，爽，可以，但沒必要。
他只想和沈浩然談談條件，不是要逼他狗急跳牆。
沈浩然在外面有情人，也就是小三。聽起來俗套，但在演藝圈，這種事實在太多了。
娛樂圈是名利場，是一個能夠化腐朽爲神奇的造化之地。
或許昨天你還默默無聞，到處站臺、走穴，但一夜之間就爆紅，甚至都不知道是怎麼紅的。
名氣、財富，人情，都會像潮水一般朝你涌來。
資本會對你青睞，無數粉絲會爲你瘋狂，身邊的人更是對你恭維不斷，把你吹上天。
在這種情況下，很少有人能夠一直不忘初心。
小三小四，在圈子裡根本不算事，只是知情者都會選擇三緘其口。
爲什麼？
因爲有資格知道這些事情的人，都是明星們的利益共同體。
明星名聲壞了、倒黴了，他們就賺不到錢。
再加上曝光這些事需要承擔後果，所以知情者一般都會避而不談，沒人會跟自己的錢和命過不去。
沈浩然已經做得很隱秘了，到現在還沒被人拿到任何把柄，倒不是他愛惜羽毛，而是因爲他怕。
這事要是被李霏拿到任何證據，沈浩然還想協議離婚、平分財產，那就是做夢。
沈浩然這個人不好相與，爲人傲慢，從來都是李霏忍着他，現在兩人基本快撕破臉了，李霏不趁機不把他搞得身敗名裂，然後淨身出戶，就只可能是她念着夫妻一場的情義。
但在億萬資產和演藝事業面前，情義算個什麼東西？
若還有情有義，也不用離婚了。
就算李霏想講點情義，她背後團隊也絕對不會同意。
他們只會用盡一切辦法，給沈浩然釘上出軌渣男的標籤，過往黑料一起扒盡，以此來襯托李霏的可憐無辜，從離婚風波中全身而退。
沈浩然現在最顧忌的，就是讓李霏抓到他的把柄，而這也是祁雲這次要打出去的一張牌。
隨着電梯門打開，祁雲大步朝沈浩然的休息室走去。
林文書肯定已經通報過了，至於沈浩然見不見，他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