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O二年四月五日,星期五。清明節。
王娟早早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辦公室裡其他人還在忙碌時,她卻已一隻手輕輕撫着茶杯,一隻手握着鼠標,在網絡中隨心遊蕩。
MP3播放器中流動着舒緩的蘇格蘭音樂。風笛在悠揚婉轉的情緒中瀰漫着悲傷。
看完乃綱的帖子《精神力量》,王娟揉着眼睛開始收拾東西。下班時間快到了,對於像她這樣的22歲年輕女孩來說,每個週五的下班就意味着一段瘋狂浪漫的週末將要開始了。至於什麼精神力量不精神力量,她更在乎今天晚上會和誰一起約會。
王娟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年輕女孩特有的嬌嫩總是使她魅力無窮光彩照人。她明白自己正處於一個女人最鮮豔的年齡,所以她總是保持着健康的微笑,然後羞澀的等待愛情。
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什麼樣的,她自己並不清楚。男人嘛,最重要的是感覺。如果愛情來了,無論對方是誰她都會全力以赴。
當然,最好也要帥一點,酷一點,就像劉德華和謝廷鋒。
這時候,她的QQ上有個頭像在跳動。
頭像是一個獨眼海盜,叫做花落無聲。
花落無聲說:“嗨,美女,你好。”
王娟記不起什麼時候加過花落無聲。她的好友名單裡一般只有她談得來的朋友的號碼,這個花落無聲卻彷彿是自己突然冒出來一般。
點開詳細資料,上面寫着:這傢伙很懶,只留下一隻眼睛。
這是什麼鬼資料?王娟撇了撇嘴。
花落無聲的頭像在跳動:“你的短髮真好看。”
王娟不禁摸了摸自己整齊別緻的短髮。奇怪,他怎麼知道?
花落無聲的回答更奇怪:“我知道你,你卻不知道我。(:”
王娟敲着鍵盤:“你是誰?你在哪裡?你怎麼知道我?”
等了半天,花落無聲只發過來幾個字:“我就在你後面。” 看
完這幾個字,王娟不由得感覺背後涌起一絲涼意。她迅速回過頭,身後並沒有人。遠處幾個公司的員工在輕聲交談着什麼,一切平靜正常。
花落無聲又在跳:“不用回頭看了,你是看不到我的。”
王娟生氣了。這是誰在搞惡作劇?她想了想,從腦海裡理出一個人來。難道會是他?一個財務辦公室新來的大學生?
最近王娟總覺得那個大學生有點暗戀她,好幾次都有意無意的跟她套近乎。哼,這種念過書的人,就愛玩這類鬼心眼。 正在想着,花落無聲又開始跳動:“我們見面好麼?”
沒說幾句話就約人家見面,有這樣的網友嗎?十有八九是單位的人在搞鬼,要麼就是那個大學生想約我。
見面就見面,誰怕誰?看我還不拆穿你的小把戲。
王娟只打過去兩個字:“同意。”
兩個小時後,夕陽的餘輝漸漸暗淡下來,城市的夜晚被籠罩在一片片霓虹的曖昧之中。
王娟一身黑色職業裝,挎着白色小包,款款來到事先約定的見面地點——廣場花園。
在一棵碩大的槐樹下,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向她招手。他說:“你好,我是花落無聲。”
他不是王娟的同事,也不是她以爲的那個大學生。事實上這個男人她以前從沒見過。
這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人,皮膚白的嚇人,臉上的棱角堅毅而明顯。
他說:“你很漂亮。”說完他笑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王娟也笑了,笑的溫柔嫵媚。她知道自己這種笑容最好看。她說:“你要比我想象的還帥。”
“是麼?”
王娟點頭。
也許,這樣英俊的男人並不多見。他的氣質不但酷而且冷。還給你一點說不出的感覺,大約是殺氣吧,王娟想。
晚風吹着槐樹葉輕輕作響。她突然覺得有點糊塗。對於這個廣場王娟是非常熟悉的,因爲平日裡她常常和朋友們來這裡納涼散步。可是以前她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裡有棵這麼碩大的槐樹呢?
環顧四周,人來人往。這裡並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她提議:“找個地方坐坐吧。”
三藍酒吧。
藍色的燈光,藍色的酒精,以及藍色的音樂。
王娟和花落無聲面對面坐着,隨性的交談。
像許多普通網友見面一樣,他們只是談網絡談對生活的看法,卻儘可能避免談自己的生活。
他健談而機智,言語中的幽默常常逗得王娟忍俊不禁。和這樣的男人一起聊天無疑是很愉快的事情。
王娟漸漸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點可愛。她甚至開始幻想這個英俊男人的某一天去公司接自己時,那些公司裡平日裡自命不凡的女孩們會用怎樣羨慕的眼光去看她?
也許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命中註定的白馬王子。誰知道呢?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
她作了自我介紹:“我叫王娟。你呢?”
他又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叫鄭浩。”
交換姓名是網友們在準備做親密接觸前所做的最重要舉動。王娟很願意認識他,或者說她需要認識他。因爲真實的感覺,因爲浪漫的氛圍,她幾乎被迷住了。 “
鄭浩,鄭浩。”她把這個名字輕輕唸了幾遍。
接下來的交談,隨意之間已隱隱帶有一絲親密的味道。
他們開始談自己的生活,談工作的快樂,談自己的家人。
鄭浩說:“我的父母去世很久了。有時候我總覺得應該爲父親做些什麼,把他失去的一些東西還給他。”
王娟突然問:“你多大啦?”她有點擔心自己比鄭浩大。男人們好象總是喜歡比自己小的女孩。
鄭浩看了她一眼,說:“我43年生的,到今年快六十了。”
雖然這個玩笑開的有點莫名其妙,可王娟還是笑的前仰後合, 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大男孩怎麼可能出生在解放前呢?她邊笑邊說:“要這麼說,我就是清朝乾隆年間出生的,你要叫我姐姐啦。”
鄭浩也笑了笑,抓起桌上的杯子又放下。
王娟注意到鄭浩整個晚上什麼東西也沒喝。
三藍酒吧的音樂婉轉纏綿。
當王娟講起自己家裡的裝修時,鄭浩說自己家在附近也有套房子,最近請朋友裝修,搞的很不錯,問王娟是不是願意去瞧瞧。
王娟低頭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在這個時候貿然前往一個男孩家,一定會發生某些事。或許鄭浩會放着悠揚而哀傷的音樂,或許他還會請自己喝一杯,或許在喝過酒後他們會接吻,或許接吻後。
她覺得以後的事情作爲女孩子已不該去想了。怕什麼呢?自己都談過三個男朋友了,對於很多事不但經歷而且熟悉,相信發生任何事情自己都是能夠解決的。何況眼前這個男人是這樣的。迷人。
見王娟欣然同意,鄭浩便掏出厚厚的錢包買單。
在出租車上王娟無意中碰了鄭浩的手。他的手冰涼發僵,彷彿是一塊冰箱裡放過的凍肉。她低頭去看,發現他的手背上有塊指甲蓋大小的褐斑。
“這是什麼?”她問。
“哦,這是屍斑。”
“啊,討厭。”王娟輕輕打了他一錘,嬌嗲地說:“少嚇唬人。”
出租車停在南坪85號前的大槐樹下。下了車,他們挽着手走上了長長幽暗的樓梯,一直走進了那套陰森森的203室。
三藍酒吧的收銀員小崔一向是個很少出錯的精明女孩。可是在凌晨下班結帳時,卻驚奇發現在今天的收帳裡赫然有一張燒給死人用的紙錢。
清晨,晨練的人們驚恐地發現,有一具女屍被吊在南坪85號前的大槐樹上。
女屍身着黑色職業女裝,一隻左眼被人生生地剜去,留下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從女屍圓瞪的右眼和大張的嘴來看,這個女孩臨死前一定受過巨大的驚嚇。
很奇怪,現場沒留下任何證據。屍體被吊到五六米高處,大槐樹上卻沒有留下任何攀爬的痕跡,地上也沒有任何梯子的印跡,難道屍體是自己跳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