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也開始變得有野心了。

諸葛亮和月英對童霏的變化感到喜悅,這是他們樂於看到的。要想真正有所作爲,當然不能僅僅只靠北方那一片屬地,拓展版圖從來都是諸侯征戰的首要目的。

晚飯後下了一陣雨,悶熱的天氣得到一些緩解。

童霏獨自步出帳外,擡頭仰望低垂的夜幕。陰沉沉一片,只偶爾見到一兩顆星星,閃爍着微弱的光。

營內的火把漸漸亮了起來,士兵們繼續警覺地四處巡邏。童霏還在出神地發呆。前兩日收到昭姬和貂蟬寫來的家書,那字是昭姬寫的不錯,但那字裡行間又到處透着貂蟬的語氣。她們很想念她,她又何嘗不是呢。只是她身處這個位置,就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

比如和喜歡的人鎮日纏綿。

“唉——”她忽然嘆息出聲。

因爲她忽然又想起,這一次去建業,不知道會不會見到喬倩。重逢的時候她應該要怎麼辦呢?假裝陌生人一樣?還是笑着向喬倩問好?

不知道再見到底會是怎樣一種光景。童霏心裡的感受複雜難言。

若說不見,單隻聽說喬倩過的好,那她也可以不去想。一旦有可能相見,就似着了魔似的,埋藏在心裡的感覺瘋長。

她嘆息着低頭,隱約看見了什麼,又彎腰去看,果真見周圍地上開着許多小花,應是淡黃淡黃的那種野花,在夜裡看上去卻有些發白。

不知道爲什麼,她卻突然又笑出了聲來。想起馬雲騄說過,見着這樣的花會內心欣喜。當時她不以爲意,誰知此刻,當自己爲心事煩惱,低頭忽見這樣一朵朵努力開放的小花,也會覺得煩惱有所緩解。

身後傳來單薄的腳步聲,童霏立時回過頭去,見着來人是馬雲騄,不禁對着她微笑起來。

馬雲騄看童霏無緣無故對自己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尷尬地開口道:“我正在附近巡邏,聽見有人不住地唉聲嘆氣,沒過多久,又聽見笑聲,還以爲是誰在說夢話呢。沒想到卻是……夫君……你……”

馬雲騄急忙收聲,她對於這樣的稱呼也還感到十分陌生。兩人名義上雖是夫妻,卻從未有過夫妻之實,這樣的稱呼,也只是爲了不引起旁人的疑心,做做樣子。因爲好些次就連馬超都問她爲何私下還稱呼童霏爲“將軍”,不知情的人還以爲是夫妻不和一類的。

童霏也尷尬地咳了幾聲,待到經過附近的士兵走得遠了,才說道:“方纔想起了一些煩心事,所以嘆氣。但看見這些花,又覺得好多了。”說着,伸手指了指地上那白花花的一片。

馬雲騄也急忙傾身去看,在暗夜裡露出歡喜的笑容來,童霏卻沒看見。

“你在爲去建業的事心煩嗎?”

童霏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馬雲騄卻只當她是默認,又道:“我們就這樣前去會不會有危險?我總覺得心裡有些慌。”

童霏道:“你是怕孫權假意與我聯合,將我騙到建業,再對我不利?”

馬雲騄點點頭,雖然她相信眼前這個人的所有決策,但擔心總會是有的。

童霏安慰她,“孫權不會這麼做,就算他抓了我交給曹操,也得不到半點好處,曹操一樣會南下。他是聰明人,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樣的事。”

馬雲騄又點點頭,“是我多慮了。”

“你在爲我擔心?”

“當然會擔心,若你有什麼事,我可是要守寡了。”馬雲騄一說完,突然臉一紅。

童霏大笑起來。馬雲騄的臉更紅了,幸好是夜裡,童霏看不見。

“許是這幾日天氣太熱,人有些不舒服,說話有些辭不達意。”馬雲騄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解釋,果然是因爲身體的原因,說話也欠考慮了吧。每到這個時候,馬雲騄都會恨自己是女子。

童霏聽了,心細地想到是怎麼一回事,忙道:“我替你巡夜吧,這幾日辛苦你了,正巧我也睡不着。”

“可是……”

“別可是了,你方纔不是叫了我一句夫君麼,爲了這個稱呼,我也理應代你巡夜。”童霏沒有說破,不想顯得自己那麼婆媽,事實上她很清楚女子來月事的那幾天有多難受,尤其在行軍打仗的時候。她礙於身份的秘密,再痛再難受也要忍着,可是馬雲騄可以不必這樣辛苦。

其實馬雲騄嫁給童霏以後,也完全可以像昭姬和貂蟬一樣留在家裡,可是她從小就在軍營呆慣了,不讓她接觸這些,她反倒會不適應。

馬雲騄紅着臉,應承了下來。

天上的烏雲有些散了,越來越多的星星出現在夜空裡,眼睛一眨一眨地,清楚地旁觀着這世界。

越是靠近建業,見到的花越多,沿途馬雲騄的脣角一直揚着淡淡的笑容。

童霏偶爾看她,也不說話,連日來的不安,也似乎因着沿路怒放的花朵而得到釋然。終歸是想太多,不過是來到喬倩所在的地方而已,就算真心想要見喬倩,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童霏還沒有想好到底想不想見。

前方探路士兵打馬過來,向童霏報告說:“稟告將軍,前方便是建業,吳侯率衆親自在城門外迎接。”

童霏聽罷,才下令隊伍加快速度前行。到了城門口,便見以孫權、周瑜爲首,裡裡外外站了不下百人。孫權幾乎帶了所有家臣出城來迎接,場面之宏大,連城中百姓也出來圍觀。

行到近前,童霏急忙下馬向孫權施禮,衆將士也紛紛下馬站定。

“讓吳侯久等了。”童霏客氣道。

孫權笑着迴應,“將軍果然不負本侯所望。本侯在府中備下酒宴,特地爲衆位接風洗塵。”

“吳侯太客氣了。”

“哪裡。早前在將軍營中未能與將軍暢飲,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好!”

二人說笑着進入城中,孫權命人將童霏所帶的隨行軍士在營中安頓好,又將童霏、劉備等人迎進府中,特意收拾出一個獨立的院子給他們休息。

這一回,童霏不可避免地與馬雲騄共處一室了。

“夜裡你睡牀,我睡那裡。”童霏指了指窗邊的小竹塌,和牀榻之間隔着一道屏風。

馬雲騄皺了皺眉頭,答應吧,便顯得自己對這人還有所抗拒;不答應吧,作爲女子來說是不是又顯得不夠矜持了?

她在心裡暗自糾結着,好似自從嫁人以後,自己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不少的收斂,至少在這個人面前,總是會不自覺地表現出早被遺忘的柔弱的一面來。

童霏見她許久也不回答,只當她不習慣與自己共處一室,忙道:“不然我去找月英小姐,跟她換個房間,叫她過來與你作伴。這樣就不會有不便之處了。”

馬雲騄還沒糾結完,想開口解釋不是這個原因,又覺得解釋太矯情,不像她的風格。只好低着頭不講話,等到她想好了以後,童霏已經出門去了。

因爲與諸葛亮只是有婚約在身,並沒有成親,所以月英有着單獨的房間,就在童霏和馬雲騄房間的西側。

童霏敲了敲門,月英正在整理行裝,見到童霏來,有些吃驚,忙問道:“出什麼事了麼?”

“沒有,只是……小事。”童霏站在門口猶豫道。

月英手裡的東西來不及放下,還在手裡握着,聽到這話才轉回身放到一側桌上,“到底是什麼事?”

童霏還站在門口,不敢逾禮,低聲回道:“我想和小姐換房間。”

“嗯?”

“我和雲騄……還是未能習慣同房。”

月英神情一滯,隨即說道:“這是將軍的私事,不必對月英講……”

“是……是私事,也是小事,所以這件小事務必請小姐幫忙。”讓童霏說出這番話也算爲難了。

月英無奈道:“將軍與馬伕人之間如何,月英不想過問,也不該過問,將軍做事一向有分寸。但此時怎的糊塗起來?或許將軍可以用夫人水土不服,月英過去照看這樣的理由來搪塞衆人。可若有不知情的人,見着將軍從我房裡出來,又怎麼說得清?”

童霏聞言,懊悔地擡手拍了拍腦門,急忙道:“小姐教訓的是。是我失禮了,多有打擾還請小姐諒解。”

月英嘆一口氣,“將軍大可不必如此的。”

童霏明白月英說的是什麼,可月英畢竟不懂她的苦衷,童霏只無奈搖一搖頭,尷尬地離去。

待她再次回到房裡,馬雲騄也有些意外。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來,這些日子我們必須要住在同一個房間了。不過如果你覺得不便的話,我可以再另找住處。”

馬雲騄心急解釋道:“其實我剛纔……”

只是話才一出口,被門外的孫家侍女打斷,酒宴已經準備完畢,吳侯請他們入席。

“你想說什麼?”童霏看向馬雲騄。

“沒什麼,我們走吧,別讓主人家久等。”

童霏也沒再問,轉身率先步出房間。馬雲騄卻在她身後暗暗嘆一口氣。

她其實並沒有排斥和童霏共處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