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稍亮之際,戎玉過來看看情況,卻發現門從裡頭被鎖上了。
她記得明明昨天走的時候兩人都在沉睡,門是她從外面帶上的,並沒有鎖,那到底是誰從裡頭拴上的?
她眉心一皺,伸手要去叩門扉,小手卻被一雙大掌包住。
“傻丫頭,不懂事!”蘇藍捏了下她的小鼻頭,戎玉聞言,領悟到了什麼,吃驚又欣喜的指着門內,壓低聲音道:“都醒了嗎?”
“嗯,昨夜三更時候我過來,就聽見了她們兩人的說話聲,想必昨夜他們也很辛苦,這回肯定睡的香甜,走吧,不要過來打擾他們!”蘇藍話中辛苦的含義,已經爲人妻子的戎玉怎麼會不懂。
俏臉紅做了一片,她忙拉着蘇藍躡手躡腳的離開,殊不知,她出現在門口的腳步聲,早已經把戎子風吵醒。
許是這些日子昏睡時間太久,也許是怕臂彎裡的暖香身子是幻覺,所以一夜他都在惶恐不安,不敢切實閉眼,睡的很不踏實,直到天際吐白,臂彎裡的凌雲並未消失,而是依然酣甜的睡的香,他才放心的小睡了會兒。
不想才睡過去,就被戎玉吵醒了。
既然吵醒了,他便無心睡眠,側過身,深邃的雙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凌雲的睡眼,她均勻吞吐的香甜氣息噴灑在他的胸膛,暖暖的很有存在感,惹的他忍不住把一根根手指放到她脣邊半指處,感受這股暖暖的氣息。
睡夢裡的她,好似夢到了什麼,嘴角忽然勾了勾,戎子風的嘴角,也跟着牽動了起來。
昨夜的激情,釋放了這十年的寂寞。
一夜之間,他從最孤獨的人,變爲了最幸福的人。
凌雲朦朧間醒來,只覺得有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一直看着自己,其實不止戎子風,連凌雲也總覺得這是場夢。
所以不真實感讓她嗖然瞪大了眼睛,待看到了面前真實的男子後,她的眼角肌膚才稍稍鬆弛,嘴角,也勾起了一個月牙彎。
“什麼時候醒了?餓不餓!”她看着他,忽覺得不說點話太過尷尬,於是扯了笑容問道。
戎子風點點頭,確實餓了,昏迷的這今日,恐怕他都沒有進食。身子有些軟,有些虛,還有些疼。
至於爲何會疼,是因爲昨夜情到濃處,一不小心扭到了腰。
牀上的親暱,對他來說已經十年未曾體驗,生澀之於力道角度也沒把握好,所以一個用力頂撞的時候,腰不小心扭了。
自然當時的情況,他不可能說出來自己扭到腰了,覺得會被笑話死也很破壞當時的氣氛。
凌雲見他點頭,抽了身子從被窩裡鑽出來,本是想去給他準備食物,但當冷風撲到坐起的上半身上的時候,她才陡然發現自己是全luo着的,衣服散落了一牀,她羞的滿面通紅,忙去抓肚兜。
穿衣服的時候,她能感覺到戎子風全程盯着她,目光灼灼,滿是情慾。
她忙穿好衣衫,匆匆下牀:“你等會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她低着頭,羞赧不堪,就要小步離去,皓腕卻錄入了戎子風的大掌之中,牽着他,他帶着期望和不安問:“會和我回去嗎?”
凌雲愣了下,隨後給了他一個讓人無比安心的笑,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戎子風滿面的驚喜和欣然,居然從牀上跳了起來,把凌雲一把納入赤luo的胸膛,呼吸急促,聲音哽咽嘶啞。
“太好了,太好了!”
凌雲反手抱了他,一如以往,然後推了推他:“快進被窩去,小心着涼了!”
順了她的意思,臨回牀之前,他又不捨的親了她一口,紅脣香甜軟糯,味道美不勝收。
從房內出來,外頭天氣依然晴朗,豔陽高照,傳了一陣陣暖意出來,撲撒在臉頰上,說不出的溫暖舒服,凌雲熬了點皮蛋瘦肉粥,又弄了幾個小菜,精緻美味,回到房內,看着房內景象,稍稍吃了一驚!
“我娘說,你是我爹!”小小無心一雙大眼睛,帶着試探和興奮。
原來對於父親,無心明明是很期待的,不是嗎?
戎子風倒是怔在了原地,他猶然記得凌雲說過,無心是她感激戎子羽的照顧,一次以身相許後埋下的種子,他也清楚自己的身體,根本無法孕育,怎麼會!
“你還沒說呢,你是不是我爹!”無心顯然有些急了,又有些擔憂,好似就怕戎子風否認掉一樣。
戎子風有些笑的尷尬,不知道如何作答,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無心的爹。
無心明明是他哥哥的兒子,他明明是無心的叔叔,但是既然凌雲說孩子是自己的,那他不介意當這個便宜爹來做,畢竟,只要是凌雲的東西,他都喜歡,毫無理由的喜歡。
“我小時候,我娘告訴過我,竹無心,便無傷,無傷,則不倒,她說爹傷的她很深,她倒的很痛,因爲有心,所以希望我沒有心,你傷害過我娘嗎?”無心不管他承不承認,都把自己默認給了他。
因爲他娘說過,眼前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當時他是吃驚的,也是有些興奮的,稍許夾雜着怨恨的,但是他的性子卻隨了凌雲許多,那就是很能藏,所以才能做到如此淡然。
比如他們搬家的時候,他清楚的看到了孃親把秋菊姑姑的畫像塞到了行李裡,當時他就知道了不是出去遊玩,而是搬家。
但是他一句都沒說,也沒問,連表情都沒產生一絲疑惑。
竹無心,便無傷,無傷,則不倒。
戎子風曾聽無心說過這句話,當時他只當無心是一個和自己長的幾分想象的孩子,併爲追究。
如今無心如實解釋,他忽然錯愕了,原來,竹無心的名字,既然是如此來的。
“她說爹傷的她很深,她倒的很痛,因爲有心。”無心的話,當真讓戎子風錯愕了……
凌雲的輕笑聲,就在此刻從門邊傳來:“不用懷疑,那個傷我很深的,那個孩子的爹,就是你!”
“怎,怎麼可能,不是說是他的,而起我……”戎子風難得的有些語無倫次!
這件事情要解釋還有些不好當着孩子的面,凌雲只能對無心道:“無心,你先出去玩一會兒,好不好!”
無心懂事的很,點點頭就走了。
那湖藍小衫隨着他的腳步一甩一甩,看樣子下襬做的長了些,但是卻意外的飄逸。
出門,無心還很貼心的替兩人掩好了房門,站在門口笑意忽然氾濫起來,好似很開心。
他在開心什麼,這個小傢伙,難道在開心自己有爹了嗎?
凌雲柔笑着目送了無心出去,門闔上之後,她才轉向了戎子風:“無心是你的孩子,我這輩子只讓一個人碰過我的身子。”
說話時,眼神是那麼的柔媚,看到戎子風不禁心動。
“真的嗎?”狂喜帶着三分疑惑,他啓口問。
“我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被打入冷宮後,你有次過來過夜……”說到過夜,凌雲聲音小了許多,盡是小女人的嬌羞狀,穩了神,她才把托盤放到了戎子風膝蓋上,“邊吃我邊和你說。”
戎子風此刻,哪裡有心情吃飯。
“不行,我要先聽完,那次我記得,那晚你特別的迷人,但是天亮後我們大吵了一架。”和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這十年戎子風溫習了不下百遍,若是讓他一件件說出來,他都可以數個一件不漏。
那一次,他怎會忘記,那次大吵一架,甩袖而去後,便是數月的不再相見,然後再見,就成了永別。
不,不是永別,至少從人海茫茫裡相遇之後,他便再也不打算給她下一個十年來逃離。
知道他必然是記得的,凌雲拿了粥碗起來,舀起一勺子吹冷送過去,便送便道:“我那晚很奇怪很主動,是因爲葉穆涵早前送了糕點過來給我吃,裡頭慘了媚藥,雖然我只吃了一點,但是你晚上突然過來,所以媚藥藥性被你一撩撥,就發作了!”
戎子風吃了一口,嘴巴被堵住沒法說話,凌雲繼續道:“你知道我略通醫理,你並不是完全不能生育,而是可能要比別人辛苦上一點,那夜一夜癲狂,你……要了我……那麼多次,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都要猛,所以懷上了。”
凌雲到最後,臉上已經酡紅一片,盛開了滿面紅桃花。
戎子風欣賞着她的嬌媚,若不是膝蓋上頂着個托盤,他真想撲過去把她壓入牀榻中,然後告訴她:讓我們再猛一次。
他想要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她替他生的孩子,上天可憐,他本以爲自己終身孤老,卻把凌雲送回了他身邊,他本以爲自己一生無子,如今卻也有了爲人父親的權利。
他怎能不欣喜,怎能不感動,眼眶盡然開始微微泛潮。
“雲兒,我愛你!”
千言萬語化入一個愛字。
凌雲羞澀的推了推粥碗到他面前:“快吃,我剛讓蘇藍吩咐人幫你燒了熱水,一會去沐浴洗漱。”
他接碗,卻好似流氓一樣順帶從她的手背上上滑過去,顯然是故意的。
凌雲輕笑了一聲,有些縱容,有些溫柔!
“我拿不動碗!你餵我吧!”
他突然的撒嬌,讓凌雲有些詫異,記憶裡的戎子風,從未如此孩子氣的和自己撒過嬌,甚至,從未撒過嬌。
不過凌雲依然是縱然他,從他手裡又接回了碗,自然還是被他吃了一番手頭豆腐,她只默許,然後極盡溫柔的一勺勺喂他進餐。
喝完粥,就着薄餅吃了點小菜,戎子風就說飽了。
“一個大男人的,怎麼就吃這麼點?”
“從你走後,我萬念俱灰,絕食了一段日子,自那後,胃就小了,吃的也不多了!”
想到那段黑暗的日子,他猶然心有餘悸。
說到胃,凌雲忽然想到了因爲胃癌去世的先帝,雖然說胃癌基本都是後天飲食不當,精神壓力或者環境因素引起的,很少聽說有遺傳這一項,但是戎子風吃的這麼少,凌雲有些擔憂。
“以後每餐我來給你做,我做的你都必須吃完!”她有些霸道又嚴肅的道。
“嗯,就算你做了滿山的食物,我吃到肚皮滾圓,也都會吃完,雲兒,過來坐着,不要忙活了。”
她在收拾木托盤,然後用帕子撣落在牀上的一些渣滓。
他卻一把伸手拉住了她,納入了自己的胸膛。
凌雲算是跌入他的胸膛的,鼻子觸碰到他的胸膛,小撞了一下,她才發現,他瘦了,瘦了不止一點點,本來精壯的腰肢,肌理分明的胸膛,如今居然有了凸起的肋骨!
小手心疼的撫摸着他的胸膛,她本來想說你瘦了。
卻不料被他搶了個先:“你瘦了,雲兒,抱着你,就覺得你單薄的像一張紙,這些年,過的很辛苦嗎?”
凌雲搖頭:“好可以,就是無心小的那段日子比較辛苦,小娃娃很難帶,一晚上哭醒個三四次,我沒有奶,有時候半夜他哭的不停,我只能抱着他到鎮上幾個奶孃家裡買奶,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我僱了個奶孃。無心剛學走路的時候,還有剛會走路那段日子,也不省心。三天兩頭給我跌個滿頭包,直心疼死我。他再大些日子就清閒了,那孩子特別懂事,從不給我添麻煩。後來上了私塾,白天有夫子管着,我就更放心了。”
凌雲沒發現,對於這些年的生活,她從頭至尾話題都是圍繞無心。
戎子風聽着她徐徐的說,心裡一陣陣的疼,一陣陣的暖,又一陣陣的遺憾。
他錯過了無心嗷嗷待哺的模樣,錯過了無心牙牙學語的模樣,錯過了無心蹣跚學步的模樣,錯過了無心揹着書包上學堂的模樣……
他不能再錯過了,人生還有幾個十年能用來錯過。
“無心念書很好,夫子總誇他以後是做官的料,但我不想他進官場,這孩子性子特別的淡,他喜歡花草樹木琴棋書畫之類,我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長大。”凌雲繼續在說,戎子風安靜的聽。
他記起來當時路上遇見無心,他命人把無心帶上車,無心曾說去踏春,看杏花桃花。也曾很嚮往的問他母后,宮裡是不是有很多花草樹木。
心中決定,若是回宮後,他要把整個御花園賞給無心,改名,無心苑。
凌雲說罷了,擡眼看着戎子風,卻只看的到他剛毅的下巴。
“你呢,子風,這些年,你過的怎麼樣?”
雖然凌雲有那麼多關於戎子風的“聽聞”,戎子羽也時常有飛鴿傳書過來簡單提幾句。
比如:他這幾天一隻在喝酒,青梅煮酒。
他那天和我說他想死了,我有些擔心。
有個宮女不小心提起了你,他賞了那宮女四十大板。
你成了宮裡的禁忌,誰都不敢提你。
下朝後,他整日整日的把自己關在祥雲宮,有時候是冷宮,有事後是寧宮,但凡是你住過的地方,都成了禁地,只有他一個和打掃的宮女能進去。
他越來越沉默了,有時候一個早朝,目光無神,可以一早上不說話。
他的身體不太好了,如實沒以前征戰沙場的根基,恐怕熬不住了。
他跳湖了,湖水不深,他說他想靜靜,泡在冰冷湖水裡,我看着揪心的疼。
他和我商量要廢黜後宮佳麗三千,但這必定回引起朝內動亂。
吳賢妃想取悅他,仿着你以前的衣服做了一件,他看着,淚流滿面,繼而嚎啕大哭,嚇壞了一屋子人。
……
……
……
這些“聽聞”不過是聽聞,凌雲如今,想親口聽他說,這些年,他過的怎麼樣。
“過的還好。就是想你,每一個呼吸的瞬間,都在想你,偶爾屏住呼吸試了試,卻發現還是在想你。總夢見你,夢裡向來會看到你在我帳幔上對我笑,我一伸手,想抱你,你就沒了。”
他說,她聽,他說的雲淡風輕,她聽的淚流滿面,一滴滴滾落臉頰,落入他的胸膛。
她知道的,他過的不好,她死的噩耗,讓他整整好幾年臥病在牀。
她見到過,他因爲急了,噴出了那麼多的鮮血,身子搖搖欲墜。
她明白的,他愛她,已經勝過了愛自己的性命。
她以前問過他:“江山與我,若兩者選一,你會選誰。”
他當時的回答是:“江山與你,沒有輕重之分,我可以爲了江山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但也可以爲了保護你不顧一切甚至性命!”
凌雲是知道的,他愛自己愛到可以爲自己去死,人生無所求,只求真愛人。
躺在他胸膛,聽着他有節奏的心跳,凌雲吸了吸鼻子,孩子氣的往他胸口蹭蹭!
十年前她們還是年輕的時候,從不曾互相撒嬌調皮,十年後,兩人互相間,卻似要彌補這種遺憾。
眼淚鼻涕都揩到了戎子風胸口,看着有些噁心,凌雲卻不以爲意,或者說戎子風還甘之如飴!
“以後都不許你想我!”她離開了他的胸膛,戳着他的胸口,一點點的好不小丫頭氣。
一把握住她的手指,他把那白皙的纖指放到脣邊,含入口裡。
“啊!”凌雲驚呼一聲,總歸還是羞的不行,抽回了手!
卻聽的他深情道:“不想你,我會死的!”
“以後我會天天陪在你身邊,你不必想也能見着。”
原來她所謂的以後都不準想我,是這個意思。
“就算看着你,我也在想你,我無法停止想你。”
他顯然拒絕了她的要求。
凌雲知道,他愛自己愛到了骨髓裡。
拍了他胸膛一下,她輕嗔:“起來了,快去洗澡!”
他壞了心眼,穿好衣服後,忽的打橫抱起了她,雖然瘦削,他的手臂卻依然這麼有力溫暖:“陪我洗,我們在一起後,我從未和你一起共浴過!”
“啊呀你放開,無心說不定還在門口!”凌雲又羞又急,輕捶起戎子風的肩!
他卻不依不饒,抱着她大步往外,果然,無心就在門口,只聽得他也不知道害羞的大聲對無心道:“小子,爹和你娘要做大人做的事,一會才能陪你玩。”
無心愣了下,扭了腦袋,口是心非的道:“我又不是在等你陪我玩,我閒着無聊沒出去而已。”末了,又催了一句,“快點回來。”
戎子風笑,凌雲也笑,無心靦腆起來,跟着也露出了純真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