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蘅碧汐默默數着自己被禁足的日子,今晚她看見了醒來後的第五個月亮。
哪怕是面對六年前的那場大火,蘅碧汐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
那時她心裡一直還對鳳擎軒抱有希望,過去那麼多年的相守讓她被奸人害死之時都未曾像如今這般絕望。
蘅碧汐不敢閉上眼,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鳳擎軒那張冷漠的臉龐。她確信那一刻,鳳擎軒對自己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愛意。
“主子,該用膳了。”
秋萍小心翼翼地端着剛剛做好的清粥,站在蘅碧汐的身邊。
蘅碧汐看了一眼,平靜地接了過來,一口一口地吃着,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她吃進肚子裡的到底是什麼味道。
眼淚落進了碗裡,混在粥中,蘅碧汐也面無表情地吃了下去。
秋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主子,奴婢無能只能向內務府要來這些陳年的粳米。”
“委屈你了。”
蘅碧汐看向面前嚶嚶哭泣的秋萍,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丫頭爲了給自己爭取更好的生活條件受盡了內務府那些奴才的刁難。
即使這樣,自己的一日三餐也不過是這些陳年的粳米熬成的粥,搭着兩個饃饃裹腹。
秋萍拼命搖頭,眼淚再也止不住:“主子如今快要臨盆,每日都只能吃這些清粥饃饃,肚子裡的孩子哪裡能長得壯實?”
蘅碧汐只是努力地讓自己吃得再多一些,已經沒有辦法獲得更好的生活,那麼她必須要在限有的條件下爲了孩子多吃一些!
“今日你再去請秦太醫過來看一看,我總覺得孩子在我肚子裡沒有前兩個月那麼好動了。”蘅碧汐手撫上肚子,心裡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秋萍點點頭,記在了心裡。
“哎,算了,再等兩天,咱們如今如同身在冷宮,儘量不要麻煩人家了。”蘅碧汐又說道,手不由得按揉額頭。
這纔剛剛起牀一個多時辰,就已經覺得乏了。
紀蘭馨從寢殿外走了進來,手裡拎着一些禮盒。
“主子,鈴蘭宮的雪貴人過來說要看看您。”
秋萍快步走上前,接過那些禮盒重重摔在了地上,忿忿嚷道:“誰要她這時來貓哭耗子?先前天天來請安也就算了,如今還來主子面前耀武揚威實在是太過分了!”
紀蘭馨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些上好的燕窩:“主子如今很需要這些補品啊……”
秋萍看了一眼,也心疼起來。她偷看了一眼蘅碧汐,低頭將那些禮盒都撿了起來。
蘅碧汐沒有出言阻攔,望着那些禮盒說道:“晚些時候讓秦太醫仔細看一看,沒有問題的話,明日便用上吧。”
秋萍的手輕輕一顫,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主子聽見自己的哭聲。
主子過去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如今卻要逼着自己去接受一個背叛者的禮物……
紀蘭馨望着蘅碧汐平靜的臉龐,腳尖不由換了一個重心,遲疑地說道:“主子,雪貴人還在外邊候着呢,要不要見一見她?”
蘅碧汐望了一眼窗外,還飄着些許零星的小雨。她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忍不住抱了抱自己。
“當然要見,如今我還有資格拒絕見誰麼?”
蘅碧汐拉了拉自己的衣領,努力地趕走一些寒意。
看着站在主殿之內的雪貴人,蘅碧汐忍不住挑了挑眉毛:“怎麼鳳棲宮這麼多椅子雪貴人都不會自個兒找個舒服的先坐着麼?”
蘅碧汐緩緩走到雪貴人的面前,拉着她往殿中一個紅木椅子走去,嘴上碎碎念道:“過去這裡的擺設可都是你安排的,自你走後我也懶得再改。雪貴人,你坐着可還覺得舒心?”
她雙手用力一按,雪貴人就一下子跌坐在了那紅木椅之上。
如坐鍼氈地感覺讓雪貴人覺得很不舒服。
雪貴人知道蘅碧汐是在提醒她,她曾經是蘅碧汐的奴才!
她是在這鳳棲宮勾引了皇帝,纔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
雪貴人想要出言狠狠地羞辱蘅碧汐一番,但是她卻發現面對居高臨下的蘅碧汐,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想起惠妃的叮囑,她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蘅嬪姐姐,嬪妾只是好心來看望姐姐……”
見自己這樣挑釁雪貴人,她都沒有發作,蘅碧汐也收起了身上的刺。
她緩緩遠離了雪貴人,另挑了一個座位坐下。
蘅碧汐沒有再說話,因爲她確信自己對若雪已經無話可說,所以靜靜等着她先開口。
半個時辰之後,雪貴人才面露難色地站了起來:“知道姐姐如今一切都大好,妹妹也就放心了。”
“秋萍,送客。”
既然雪貴人已經有了去意,她自然是一刻也不會多留。
望着若雪的背影,蘅碧汐的眼中也流露出了一絲疑惑。
自己如今已經如同一個廢人,若雪何必還像從前那般日日前來看望?
送的那些補品,蘅碧汐一眼便看出來都是珍品。以雪貴人的品階,她似乎將自己得到的份例全部都送到了鳳棲宮。
想了這麼許多,只覺得自己的頭都快要裂開了。
蘅碧汐喚來秋萍,緩步走向牀榻。
秋萍與紀蘭馨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擔憂。
主子還沒察覺自己的身子有哪裡不對,但是秋萍私下找紀蘭馨討論之後卻是都看出了蘅碧汐的身子有很大的問題。
自從那一次昏迷醒來之後,主子便一天比一天貪睡。如今纔剛剛起身兩個時辰,便又躺到了牀榻之上,甚至在她們眼神交流之時,蘅碧汐已經進入了夢鄉。
秋萍跟紀蘭馨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寢宮,走到宮門之外後,若雪還未開口,秋萍便神色凝重地說道:“我去太醫院請秦太醫過來。”
半個時辰後,秦隨風便再次來到了鳳棲宮,走得匆忙,他的衣領和鞋襪都溼了。
看着秦隨風的狼狽樣子,秋萍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最後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那些話,現在都不是說的時候,不如不說。
秦隨風聽完了秋萍與紀蘭馨敘述的情況,沒有像之前那般先給蘅嬪診脈,而是一個人站在窗邊發了許久的呆。
半晌,他打開了自己的醫箱,拿出一根銀針刺向了蘅碧汐的食指指尖。
十指連心,那疼痛讓蘅碧汐在睡夢中微微皺了皺眉。
但是這樣的疼痛,蘅碧汐都沒有醒來,秦隨風覺得秋萍與紀蘭馨並不是杞人憂天。他拿起銀針對着光亮仔細地看了看,眼角微眯。
果然跟自己猜想的一樣,蘅嬪她中毒了。
耐心地等了兩個時辰,蘅碧汐終於是醒了過來。第一眼就看見坐在自己不遠處的秦隨風,她還被他嚇了一跳。
“秦太醫,您何時來此?”
蘅碧汐急急忙忙起身,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太失禮了。雖然已經徹底失寵,也沒人會在意是否在太醫面前失儀,但是蘅碧汐有她自己的驕傲。
過了一會,蘅碧汐整理好自己的儀容才款款走到秦隨風的面前坐下。
如今她清楚鳳擎軒是絕對不會來鳳棲宮了,所以她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頭髮只是簡單的用一根粉色的髮帶束了,身上穿着的也是前些年的袍子,因着蘅碧汐的肚子太大,秋萍便改了許多寬鬆的袍子給她穿。
百花宴後,春天宣告終結,天氣也漸漸悶熱了起來。
六宮新制的夏衣早就送到了各宮,除了——鳳棲宮。所以鳳棲宮僅剩的四個宮人便聚集起來,將去年前年宮人們的夏衣都找了出來,改了款式穿在身上。
蘅碧汐此刻,便是穿着宮人們的衣服,面色泰然地坐在秦隨風的面前。
秦隨風的臉上依舊帶着他標誌性的笑容,望着蘅嬪,態度恭敬地說道:“微臣今日斗膽等着蘅嬪娘娘醒來,實在是因爲此事事關重大,請原諒微臣的唐突。”
蘅碧汐親手爲秦隨風倒了一杯茶,淺笑:“秦太醫客氣了。如今我不過是一個冷宮棄婦罷了,空有着嬪的封號,過着宮女的生活。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
秦隨風不由得在心裡讚歎一句:心境如此豁達,果真是奇女子也!
蘅碧汐的態度讓秦隨風對其高看了一眼,故而他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近日您是否常常覺得頭暈胸悶,整日裡極易睏乏,總是不自覺就睡了一個白天?”
蘅碧汐歪着頭想了想,好像確實如此,便點了點頭。
見秦隨風的臉上神情更加嚴肅,蘅碧汐不由追問了一句:“這些不都是孕婦的正常症狀嗎?”
“蘅嬪娘娘,微臣在您入睡時已經斗膽爲您號了脈,又用銀針做了測試。您……中毒了。”
蘅碧汐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一雙水目無辜地望向秦隨風,下意識地重複道:“你說……我中毒了?”
秦隨風不忍心望着她那無助的眼神,只好低頭回答:“是的,而且您中毒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只怕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