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景園的日頭已經傾斜到樹梢末端了,但是熱氣一點沒褪,走在地上都能感覺地面微微發燙。尤其是溼熱的空氣裡,還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簡直令人做嘔。舒真真臉上已經冒出汗來,她看君玉,君玉身上穿着兩件衣服,裡面是情魔的那件衫子外面是自己的那件滿是血跡的藍色袍子,可是,君玉的臉上卻一點汗水都沒有,面頰白得透明一般。?
“舒姐姐,我們去劍廬吧。”?
舒真真立刻點了點頭,寒景園雖然是她的老家,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她一點也不願意在此多逗留。?
兩人回到劍廬,已經是黃昏十分,浣花溪水緩緩流淌,參天古木掩映下的木屋清爽宜人。?
舒真真道:“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弄點吃的東西來。”?
君玉在椅上坐下,運了一會兒功,又閉目靜坐了一個時辰,站起身來時只覺得渾身輕鬆,精力充沛,功力大勝往常。想是自己重傷時受了拓桑大半功力之故。?
這時,頭頂壓來一朵巨大的烏雲,忽然一聲雷鳴,嘩嘩地下起大雨來。君玉往前方看去,只見舒真真頭上頂了一片巨大的荷葉,手裡提了飯菜、蔬果和一個包袱,匆匆地往這邊跑來。一見君玉,滿臉都是笑容:“我給你買了一件衣服,你看合不合適”。?
君玉含笑接過,換了出來,舒真真見面前的少年神采奕奕,大勝從前,全然不似受過致命重傷的樣子,不禁爲她歡喜。?
夏日的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後,劍廬外面的水流更清澈,樹木更蔥蘢。?
一輪滿月爬上了半空,兩人交換了一番武學心得。舒真真前些日子研究《洗髓經》雖然大有所獲,但是對於其中的關鍵環節和運用尚有很多不明之處。君玉仔細翻閱了兩遍《洗髓經》,對於裡面武學的高深境界不禁大爲折服,她將關鍵處給舒真真一一講解,兩人都大有所獲。?
舒真真的“手揮五絃”只習得前面五招,君玉告訴她後面兩招的奧秘在於“雙劍合璧”的巨大威力,舒真真有點失望:“看來,我是沒法運用這奧妙的兩招了。”?
君玉目光閃動,微微一笑,忽然舉劍劃出一招“秣馬華山”向舒真真攻去,舒真真有點意外,立刻還了一招“遊心太玄”,雙劍合璧,雖聽得一片呼呼風聲,四周葉落沙走,但威力卻遠遠不及君玉和孟元敬的出手。?
蘭茜思創造這套劍法時,正是根據了“躡景”、“追飛”二劍輔佐,要知道,劍有靈性,嵇康鑄此二劍本來就是爲了自己的知交阮籍,不知凝聚了多少心血和濃厚的情誼。舒真真和君玉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何止生死之交,不過,因爲她使用的劍不同,所以威力大打折扣。?
舒真真明白了這一點,再也不覺得鬱悶。?
第三天上午,君玉收到鳳凰寨信鴿傳來的消息,是鳳凰寨的情報負責頭目東方迥彙報的,說了她離開後發生的幾件大事:第一件是探子彙報,赤金族厲兵秣馬已經平息了幾個藩屬,逐漸成爲北方僅次於胡族的第二大勢力。第二件則是盧凌彙報的,說剛剛和江南的越窯簽訂了一筆巨大的瓷器訂單,準備和波斯商人交易。因爲那筆訂單數目實在巨大,盧凌拿不定主意,希望她能親自去一趟江南做個決定。?
君玉細看上面的日子,信息已經延誤了七八天,正是自己受傷在密室之故。她道:“舒姐姐,看來,我只有下次才能隨你遊覽蜀中名勝了。”?
舒真真喟嘆一聲:“此去之後,真不知多久才能再見。”?
君玉笑了:“若舒姐姐高興,可以隨時來鳳凰寨。”?
舒真真點了點頭,眼睛忽然有點溼潤。?
君玉自從見她第一面起,就有種非常親切的感覺,這種感覺,並不僅僅因爲她是母親的故人,更是因爲在隨後的日子,她對自己付出的母親一般的情分。?
君玉走出老遠,回頭,見舒真真還站在那裡,雖然她多年征戰,久經生離死別,此刻也不禁鼻子發酸。?
快到青羊宮時,君玉忽然見到前面一個人影一閃,卻是一個西域僧。她心裡一動,立刻追了上去,那西域僧越奔越快,正是往昭覺寺方向而去。?
君玉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不一會兒,那西域僧已經到了昭覺寺附近的小山上。這時,對面忽然走出另一個十分高大的僧人,正是丹巴上人,看樣子,他早已等在這裡。?
那西域僧見到丹巴上人,立刻停了下來,摸出一樣東西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這是從秘道里找到的。”?
君玉藏身在一棵大樹下,也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只聽丹巴上人哼了一聲,似乎頗爲失望。?
那僧人低聲道:“博克多已經靜坐三天了,現在出來沒有?”?
丹巴上人點了點頭,轉身就往山坡下的別院禪房走去。?
這別院正是昭覺寺招待外來貴賓的地方,拓桑來到蜀中正是下榻這裡。?
此刻太陽正中,要做樑上君子也頗爲不易,好在周圍樹木繁茂,幽深寂靜,沒有什麼來往僧衆,君玉躍身上了一棵巨大的黃桷樹,繁茂的枝葉立刻將她的身形完全隱藏了起來。?
從黃桷樹上居高臨下望去,別院的禪房裡滿是黃衣僧,君玉早前見過的一干面孔全在裡面,而那羣紅衣僧卻一個也沒見到,上位端坐之人正是拓桑。?
一干和尚均神情肅穆,忽聽門吱的一聲推開,丹巴上人和那個西域僧走了進來。?
丹巴上人向拓桑行了一禮,退後兩步,拿出了那樣東西,展開,依稀正是那喜馬拉雅王子的壁畫拓刻。?
丹巴上人道:“博克多,王子的壁畫在此,他身上的鑰匙也已經被取走了,佛牙自然應該在那個密室裡,我認爲,我們還應該再去找一下,若是讓奘汗赤教的人先找到……”?
“不用找了,已經沒有佛牙了。”拓桑道。?
“那地圖?”?
“在我出了密室後,立刻就毀掉了。”?
丹巴上人自從見到君玉好端端地從秘道里出來後,心裡一直隱隱猜測是因爲佛牙的緣故,但是卻不肯死心,存了萬一的希望,趁拓桑在禪房靜坐的三天裡,又回到密室仔細查探,自然是一無所獲。丹巴上人盯着他,神色有些惶恐又有些憤怒:“博克多,您毀了佛牙?爲了那少年?”?
拓桑平靜地點了點頭。?
一干西域僧皆面露驚惶之色,君玉曾和他們多次交手,從來不曾見到他們這種如大禍臨頭般的神情,自己心裡也十分緊張。?
君玉雖然對他們的教務瞭解不深,但是也知道近年來,黃教和奘汗赤教分歧頗大,衝突有越來越激烈的趨勢。和中原那幹豪傑的尋寶心理不同,兩教進入寒景園完全是爲了爭奪“佛牙”。現在佛牙被毀,不知又會掀起什麼腥風血雨。?
有好一段時間的沉默,丹巴上人的額頭隱隱浸出汗來:“這次,奘汗赤教的使者也出動了,我們又失去了佛牙……奘汗赤教早就在找我們的把柄……”?
拓桑立刻站了起來:“事情緊急,大家即刻啓程,回宮後,我自會交代。”?
一干西域僧魚貫經過君玉隱身的那棵大樹,行動十分迅捷。君玉一動不動地隱身在樹梢的濃密枝葉裡,見拓桑經過時,忽然停下腳步靜立了一會兒,身形一晃,已經遠去了。?
君玉躍下樹來,一干人等早已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