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宮絳雪軒,枚淑妃親自盯着宮女服侍棠梨睡下,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方纔悄悄退出去。
葉裴風等在門口,一見到她出來,立刻滿臉着急地開口想要詢問。
“噓!”淑妃示意他噤聲,回頭望了望房間,擡腳往外走去。
葉裴風便沉默着跟了上去,兩人一道離開絳雪軒,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而回。
一路上,枚淑妃並不開口說話,眉頭一直緊鎖,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葉裴風跟在她身後,見她這副模樣,也不打攪,只默默跟着。
待回到紫宸殿後,枚淑妃照例進了後面的佛堂,對着供奉的菩薩跪地行禮,敲着木魚唸經,與往日無異。
葉裴風心中惦記着棠梨的事情,將紫宸殿的事情簡單交代一遍,吩咐下去,便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蘭馨微微側着身子朝葉裴風走去的方向張望片刻,臉上閃過一絲不悅。自從這崇瑞王回來之後,淑妃便更少與她說話了。紫宸殿上上下下的事務,雖然還是她一手在打理,可如今,淑妃連在佛堂唸經都不讓她陪同了。
她與淑妃之間所生的嫌隙,蘭馨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可這位淑妃主子,向來很難伺候。
淑妃剛隨葉蕭遠入宮的時候,一年之內身邊前前後後換了七八個管事宮女,就連當時的皇后也覺得有些頭疼。
後來,終於來了個蘭馨,好不容易纔合了淑妃的意,兩人主僕多年。在旁人眼中,淑妃向來冷淡,唯獨對蘭馨稍微溫情。
雖然比起別的主子來說,這點兒溫情仍舊冷若冰霜,但與對別的宮人相比,枚淑妃這點兒溫情已經算是破天荒了。
因此在旁人眼中,蘭馨向來是最得淑妃歡心的。可惜,只有蘭馨自己心裡最清楚,淑妃對她,不過是因着當年那一碗毒藥的關係,帶着報答救命之恩的意思罷了。
她不太能理解枚淑妃的行事和爲人,從某方面來說,她覺得似乎整個世界的人,都不可能理解淑妃,包括她的親生兒子葉裴風。
身爲淑妃的貼身宮女,她本着少說話少做事的原則,從不去揣度淑妃的意思,也從不擅作主張替她討好別宮妃嬪。這日子相處長了,兩人看起來倒也和諧。
可若說交心,蘭馨當然有自知之明。就枚淑妃這樣的人,估計世界上沒有人能與她交心。蘭馨有時候甚至在想,或許葉裴楠做她的兒子,會更合適些,因爲他們兩人,有的地方是那麼相像,都像極了那種無心之人。
而葉裴風,除了表面上冰冷之外,沒有任何地方像她,當然也不像葉蕭遠,倒是很像他師父玄夜真人。
蘭馨看着葉裴風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半天,然後轉身,悄悄出了紫宸殿。
佛堂內,枚淑妃依舊沉穩地一下一下敲打着木魚,周圍十分安靜,除了她念經的聲音意外,再也聽不到任何雜音。
平日裡,除了蘭馨能進來送飯之外,佛堂向來是紫宸殿的禁地。淑妃娘娘性子極冷,就算如今鳳印在手,對後宮的事情也是愛答不理
的。真正搭理後宮事務的,現在是惠妃。
惠妃比較軟弱些,對於鳳印,搶不來自然不會去搶。她向來與世無爭,只默默做事,看起來總是不求名分。因此,雖然管理着後宮,卻拿不到鳳印,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葉裴風靜靜站在旁邊,這個地方,除了蘭馨,便只有他和玄夜能夠進來了。就連葉蕭遠到紫宸殿來,也從未進過佛堂。
枚淑妃聽得身後的動靜,卻並不起身,也不回頭,仍舊繼續唸經,保持着她止水一般寧靜的神色。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淑妃方纔停了下來,慢慢起身,鞠了三躬,收拾好東西,走到葉裴風面前。
“母妃。”葉裴風輕輕喚了句,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枚淑妃微微頷首:“跟我來。”
葉裴風蹙了蹙眉,也不再多問,默然跟在她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佛堂,進入後院,去了一間整潔的小房間內。枚淑妃自然地坐到了屋內的一把椅子上。
葉裴風掃了一眼,屋子十分整潔,卻並無太多陳設,就連椅子,都只有兩把。他抿了抿脣,上前一步,坐到剩下的那一把椅子上,正好在淑妃對面。
“你是想問七公主的事情吧。”淑妃一邊倒了杯水,一邊開口,直截了當地說了句。
“母妃如何看此事?”葉裴風點頭,“兒臣覺得,這件事情,頗爲蹊蹺。那個小元子,此前兒臣已經調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問題。”
“七公主這次,怕是遇上強敵了。”枚淑妃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還記得那個婉美人麼?”
“母妃的意思是?”葉裴風皺眉,“兒臣覺得,棠梨和伏鬆的話,不無道理。可何煦究竟是什麼人?”
“何煦與妙靈,當初同爲紫宸殿的宮女。後來,妙靈一死,何煦便接了妙靈的名額,被放歸回鄉了。”淑妃淡淡道,“但江南李家的二小姐,可不是什麼都能隨便冒充的。即便是個庶出的小姐,也是大家閨秀。這江南李家,絕非等閒之輩。”
“雖說如此,可兒臣覺得,棠梨和伏鬆,應該不會同時認錯人吧。”葉裴風仍舊懷疑,“不如,讓那個碧湘去認一認。”
枚淑妃卻是搖頭:“顏美人在御花園內突然摔倒,因此滑胎,茲事體大。皇上已經親自幹涉,你我不得再擅自插手。風兒,你明白嗎?七公主這次,怕是引火燒身了。”
“可是不管怎麼樣,兒臣都不能眼睜睜看着棠梨陷進去啊!”葉裴風陡然站了起來,態度決絕。
“唉。”淑妃嘆口氣,放下茶杯,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話,“你若不能自保,又如何能保得住她?況且,她若是你七妹,你便不該存着那般心思。她若不是,你們非親非故,你當真要因爲一個外人,而將答應母妃的事情擱置一旁?”
她的語氣雖然溫和,每一個字卻像針一樣刺在葉裴風心中。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枚淑妃亦站起身,轉而跨進內門,往裡屋去了。
葉
裴風愣在原地,眉頭擰成一團。淑妃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她,不願意出手幫忙。
屋子裡頓時再度陷入安靜,突然聽“嘭”的一聲,葉裴風一圈打在小方桌上,茶杯跟着抖了抖。
他起身,朝着反方向走了出去,離開佛堂。
此時此刻,若是師父在,或許能想到什麼好辦法。
“參見王爺。”
葉裴風正思考着如今着手調查婉美人和小元子,突然被迎面走來的蘭馨給撞了一下。蘭馨見到是他,趕緊後退行禮,神色有些慌張。
“姑姑不必多禮。”葉裴風將她扶起來,“都怪本王剛剛走神,一時間沒注意。”
蘭馨已然鎮定下來,對着他微笑道:“王爺是在想七公主的事情吧?”
“姑姑果然善解人意。”葉裴風有幾分尷尬地咬了咬脣。
他與葉棠梨的關係,在衆人面前,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況且,葉裴風回宮的時間不長,就算是七公主有什麼危險,照理說,他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至於擔心成這樣。
蘭馨早已看出他們兩人關係特殊,只是從不多嘴。此刻看到葉裴風有幾分窘迫,反倒是坦誠地撫了撫他的肩膀,勸解了幾句。
“王爺莫要煩心,是個事,總有解決的辦法。”她柔聲道,“顏美人滑胎,公主既然是清白的,不管他們如何污衊,清者自清,皇上一定能差個水落石出。”
“多謝姑姑。”葉裴風嘴角微微彎了彎,笑得十分勉強,“只是,此事一邊是關係龍嗣,一邊又牽扯焉耆土司之女,處理起來十分棘手。本王只是有些擔心,父皇會爲此難以抉擇。”
“王爺無需多慮。”蘭馨最後又安慰一句,“皇上身經百戰,一定可以相處萬全之策,絕不會虧待了公主。倒是王爺,如此過度擔心,反倒會令旁人猜忌。”
她這話,的確是好心提醒。
葉裴風瞭然點頭:“多謝姑姑提點,風兒受教了。”
蘭馨微笑着頷首:“既然如此,奴婢就先退下了。”
“姑姑請。”
葉裴風目送着她離開,心中越發糾結起來。眼下,他該怎麼辦?蘭馨和淑妃的話,都不無道理。此時此刻,他若表現地過於熱心,一定會被外人懷疑。
目前來說,還沒有任何可靠的證據證明,棠梨不是七公主。玄夜師父去尋無霜這麼長時間,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葉裴風心裡,越發着急起來。也不知,無霜究竟遇上了什麼。若是連玄夜師父都找不到他,那這個世界上,恐怕是沒有人能夠找到他了。
棠梨這次傷的不輕,他想去絳雪軒探望,卻又擔心蘭馨所說,怕被人撞見說出閒話來,可又放心不下。
正在他徘徊在紫宸殿的小花園內,急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外面突然匆匆跑來一個小太監,說有人求見。
葉裴風簡單問了幾句,便應下了,讓那小太監自顧忙去。他理了理衣衫,快步朝外面走去。這個時候來見,莫非是那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