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冰雪消融前的天氣咋暖還寒。時至今日,前來萬歲山壽皇殿裡弔唁的皇親國戚與朝中臣子們已越來越少,可唯有六王爺承楚還不得不一直被皇上禁足在殿中守棺。至於這位曾最受先帝喜愛的皇六子怎麼會落到如此境地,那還要從他接到先帝駕崩噩耗那日說起。
遠在西北邊塞鎮守的六王爺承楚,屢立戰功,令許多番邦部族聞風喪膽,秋毫不敢來犯。
先帝駕崩的消息傳到他耳中時,已是月餘後,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震驚之餘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亂了方寸,因此也顧不得許多,慌忙將兵權大印交給了來營中傳旨的輦耀天手中,便即刻召集家眷,匆匆朝京城奔喪而來。殊不知從那一刻起,他已經失權失勢,再也無力與曾是四皇兄的新帝承漢分庭抗禮了。
承漢王爺靠天時地利人和順利地謀取了皇位,龍椅還沒多坐穩之際,從項越口中得知六弟承楚匆匆從邊塞奔喪歸來,怎能不做出相應的對策。
待承楚千里迢迢、風塵僕僕趕到京城時,先是遭遇到被禁封在城外不許入京,氣得他破口大罵也是無濟於事。這樣憋悶了數日,直到登基大典諸事已畢,九門解禁了,這才許他進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承楚與家人入京回府後,立刻被宮中禁軍給圍困了起來,宅院中包括他此次從邊塞隨身攜帶來的所有信函和文書都被搜繳了去,如此,他便失去了能證明先帝蓄意他爲儲君的唯一證據。之後他又與家人分開,單獨被軟硬兼施地帶去壽皇殿那裡,名義上是讓他在那裡弔唁舉哀,實則是被軟禁了起來。
六王爺承楚與新君承漢雖都是皇族兄弟,可他們年齡相距甚遠,承楚今年才三十出頭,而承漢已經是四旬的年紀了;兄弟倆個性情大不相同,一個直率火爆、一個老練沉穩,因此平時二人並不十分的親近。
承楚是皇上最喜歡的皇子,他一直以
爲父皇百年之後,帝位必會傳與給他,豈知眼下這樣一個結果竟與他當初設想的全然不同,其實不光是他,就連朝中的許多大臣也都和他有同樣的心思,可如一切都已成了鐵定的事實,再說什麼還有什麼意義。
萬歲山地處於紫奧城正北神武門外的玄武方位之上,是華國元年興建都城殿宇時,由筒子河、太液池及南海挖掘出的大量土方堆積而成的,目的是起到了大內鎮山的作用,也是供皇帝登高祈福、舉辦飲宴、遊玩射箭、賞花怡情的所在。此時先帝的梓官便是停放在了位於此山東麓,密林深處的壽皇殿內。
是日,六王爺承楚如往常一樣在先帝的梓官前驀然跪地祭拜着,忽聽殿外許多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着便聽有內監朗聲喧道:皇上駕到!他聞聲轉頭看去,見正是當初的四皇兄,如今已是天子的“太商皇帝”,正被許多的內監和侍女們簇擁着從殿外大步走入進來。
此時,已成了大夏國皇帝的夏承漢,看起來比當初做親王時,氣魄上更顯得威嚴、尊貴。見他頭戴白貂朝冠,身披黑裘大氅,內着素色龍袍,一張國字臉,紅潤而富有光澤,眉眼嘴角都掛着些許和善的笑意,叫人看了既生仰止敬畏,偏偏又有幾分想與之親近之感。
皇上身後不遠處跟着兩位皇室兄弟,年長些是三王爺夏承銅,年少些的是七皇弟夏承玉,也就是當年梅兒同孃親入宮拜見皇后娘娘時,在御花園綠意亭裡遇到的和承漢在一起下棋的那位小皇子。
時隔四年,當時還是十五歲的翩翩少年,如今已長成了十九歲的俊朗青年,遙想當年,若不是梅兒的一席話令其茅塞頓開,如今他也不會精通六藝,尤其是在笛音上更是一絕,放眼京師無人能出其右。
回頭再說六王承楚,這還是他自返京以來,第一次見到皇上的面,他對這位新君怨懟極深,說恨之入骨也不爲過,早將自己失去兵權、
被拒之城門外、後與家人分散、又被軟禁在此地等等一系列的憋悶,全部歸罪到了承漢的身上。
他明明知道皇帝已走入殿中,卻也不起身上前祝賀新帝登基,只是目光冷冷地遠遠朝着皇上叩了個頭,算是盡到了君臣之禮,隨後便又擰回身去,不再理會。
此等大不敬之舉,令在場之人都爲六王捏了一把汗,要知道如今他面對的可早已不再是從前的四皇兄或平起平坐的勇親王,而是統治天下的萬歲爺啊!
皇上見他如此,似乎並未顯得有多氣惱,反而是和顏悅色地主動走上前去打招呼,還想要拉他起來平身說話。此時六王承楚如果識大體、知進退一些的話,即可順勢起身說幾句祝賀的吉祥話,也就萬事無憂了,可不成想,承楚並不知趣,還是執拗着不願起來。
在先帝的諸多皇子之中,屬六皇子承楚最爲果敢無畏、愛憎分明,先帝御駕親征那時,總喜歡把他帶在身邊,此子自幼天生神力,長大後又歷練成一副高大、健碩的虎軀。此時又經過三、四載邊疆征戰的洗禮,一身玄色素袍下,露出的肌膚黝黑髮亮,再加上臉上那一副虯鬚短髯,真有幾分當年西楚霸王的雄姿。
和承楚相比,太商帝的身子可比他單薄了些,四旬開外的身材也已微微有些發福的跡象,力氣根本不能和六王相抗衡,若此時承楚自己不想起來,皇上再怎麼用力去拉,也如同蜻蜓撼鐵樹一般,絲毫不起作用,此等情形令在場之人都覺得好不尷尬。
另兩位皇家兄弟見狀,忙走過去開口勸慰承楚還不快快起來向皇上謝罪,可承楚只冷“哼”了一聲,依舊對皇上愛答不理的,皇上無奈之下只得搖頭輕嘆一聲,放手尷尬地退在一旁。
對於六王如此狂傲不馴的大不敬之舉,皇上身邊的梅花御衛項越實在就按耐不住了,憤然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把抓住六王的衣襟,欲要強拉他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