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在那片荒蕪的田野上時,落日的餘暉已經把天空染得通紅。爲了不讓黑衣幫看出我們的企圖,我們走到了田野的深處,裝着捉蝴蝶和挖老鼠洞。天黑的時候,我們撿來一些枯草,升起了一堆篝火。黃龍把白天裡捉到的兩條大黃蟮串在木棍上,燒得又香又焦。我那時的心情非常惡劣,我常常想到我的兒子被狗腿吊在屋樑上又鞭又打,要麼就想到他被綁在一張插滿鐵釘的凳子上,狗腿用燒紅的鉻鐵放到他的胸口上,要不就是想到他被狗腿扔到一個大泥坑裡活埋。。。。。。月亮爬到半空上,我們藉着明亮的月光,悄然沿着牆邊朝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到了煤礦辦公室的外牆下,黃龍從腰間拔出了鐵錘和鑼絲刀。他說他本來是想用鐵頭功把牆頭撞破的,但是如果驚動裡面的魔鬼撒旦就不好,況且鐵頭功那麼厲害,這堵牆萬一突然倒塌,辦公室跟着就塌了,儘管裡面的魔鬼撒旦會被壓死,可是小貓也會遭到不測的。當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講出這一番有理智的話,覺得很驚訝。說着,黃龍坐在草地上,將耳朵貼到牆壁上,聽了聽,然後將鑼絲刀往牆上插去。隨着一塊塊的石灰撬下來,很快就出現了一條比鑼絲刀還要長的裂縫。當他挖出有四五條這樣長的磚縫時,我問他到底能不能把這堵牆頭撬破?他於是邊撬邊對我說,我是能全神,你見到過有難得倒能全神的事嗎?
幾分鐘後,一塊紅磚終於跌落到我的腳邊。剎那間,一束微弱的燈光從孔裡射出來,我興奮極了。接着,他又把幾塊磚扳下去。洞孔馬上變大了,燈光也變得更加亮堂。跟着,他又把旁邊那塊紅磚撬鬆了,我把它輕輕地放到了地上。再過十來分種,一個桶大牆孔出現在我眼前。
這時,已經是下半夜的時候,月亮已經偏西,田野上不斷地傳來蟲子叫聲,這些叫聲使我感到很害怕,心裡怦怦亂跳。我於是拱頭到洞孔上。從這個洞孔裡,我頓時發現這是一間大房子,我的兒子被綁着手,他正睡在那張長沙發上。
他的皮鞋和褲子上盡是泥污。忽然,他翻了一個身,差點跌到沙發底下,隨後他又睡着了。房子裡除了一張沙發和一張桌子,和牆上掛着兩張美女畫之外,什麼也沒有。辦公室裡的鐵門反鎖着,一盞發亮的電燈在房中間吊着,靜得好像死去了一樣。此時,更叫我對老天爺感恩戴德的還是,花斑豹和大灰狼不在我兒子身邊,他們又不在這辦公室裡,狗腿也不在,又見不到半個黑衣幫的鬼影。當我們繼續把牆上的紅磚一塊塊拿下來時,忽然,房子裡響起一陣急促的悉悉聲,接着又是一連串叮咚叮咚的跑動聲。
我以爲有黑衣幫要打開鐵門進來,嚇得魂都掉了。一隻田鼠從洞裡竄出來,撞到我的肩膀上。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田鼠就跑到田野裡去。田鼠在田野裡消失後,我們悄悄地爬進洞裡。
洞口前面便是那張辦公桌。我們於是從桌子底下鑽過去,爬到我兒子的身邊。我正要拍一下我兒子的胳膊弄醒他,我兒子忽然坐起來,倉惶地挺直身子,驚慌失措地般瞪着我,好像我不是他母親而是黑衣幫那樣。我兒子正要叫出聲來,我馬上捂着他的嘴。他的嘴脣還是那樣的溫暖和滋潤,我那時好想一直這樣捂着他,永遠不放手。接着,我把我兒子摟進了懷裡,我們相互擁抱了起來。黃龍看到我們母子團圓,激動得也流下了熱淚來。
綁在我兒子手上的繩索是一根麻繩,它有我的拇指那樣大,總共纏了四圈,最後那圈的繩頭上還打了死結,綁得他的手又紅又腫。起先,我用嘴去咬這死結,後來見到牙齒都破了都咬不開它時,就叫黃龍把鑼絲刀給我。我們到了圍牆外面後,我的兒子站在這荒廢的農田上,他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就要往煤礦的大門跑去。我熟悉這一帶地方,馬上拉住他的胳膊說:
“我們越過這片荒地,翻過對面那座山,到了西江河邊就脫身了。”
“我知道到過了西江河黑衣幫會追不上,但我把相機藏在一棵松樹下,我必須要把它帶走!”兒子望着我說。
“那裡有黑衣幫在把守着!——你去不是自投羅網嗎?”我叫了起來。
“不成!天一下雨相機就會報廢,何況拿不走相機,逃出來又有什麼用?”我兒子向前奔跑着說。
我們只好緊追在他後面。黃龍抓起了一根木棍,我拿着鑼絲刀和鐵錘。我想萬一遇上黑衣幫就只有跟他們拼命了。
擡頭之間,我兒子跑到了煤礦的大門邊,他在一棵老松下把一堆磚頭扒掉。
大門邊果然有一個黑衣幫站在那裡。那是一個又黑又瘦的黃毛小子,他正一邊抽菸一邊照着圍牆腳下的老鼠洞。當我的兒子正搬得起勁時,黑衣幫聽聞磚頭翻動的響聲,立即將電光射到松樹下,再照到他的身上,接着跑進保安室,抓起了一條木棍撲過來。當這黑衣幫奔到了我兒子的身邊時,他舉起了木棍咬牙切齒地叫嚷着:“我還以爲是夜貓在打花呢,原來是你逃跑啦!——跟我回去,不然我要你的命!”說完,抓住抓我兒子的胳膊要將他拖起來。木棍在我兒子的頭上晃動着。
正在這時,黃龍從黑喑中竄過去,舉起木棍朝黑衣幫的背脊一陣猛敲,有時打在那黑衣幫頭上。黑衣幫咕嚕倒了下去,滾到了農田裡,趴在一堆荒草上。黃龍又衝上去,朝着黑衣幫的身上打了兩下,那黑衣幫不再吭聲了。跟着,我兒子又繼續翻開磚頭,拿起了那隻裝在皮套裡的相機。
我們穿過田野向山邊奔去。剛跑到山邊,一大幫黑衣幫從煤礦的大門衝出,我們急忙衝進那黑森森的樹林裡。
天快亮的時侯,我們馬不停蹄才翻過了這座大山,跑到了西江河邊。這時,天空像灌滿鉛似的昏昏沌沌,不但飄起了小雨,還吹着寒風。河水混濁不堪,在洶涌地奔騰着。上游正在下暴雨,洪水還在急劇上漲。那時,我急得把身上錢全部都掏出來,還把我的金耳環和手臅也搭上去,一個漁夫才肯把我們渡過去,因爲這些飾物和鈔票足可以抵得上他打一個月魚了。
那是一艘沒有篷的小漁船,我們一坐上去它就像搖籃一般搖晃起來。濁浪不停地撲過來,它像一片孤葉那樣一起一浮,一會兒鑽進波浪裡,一會兒又波濤拋向空中。有好幾次,漁船還差點傾覆過去。船一靠岸,我們就直奔碼頭。到了岸上,我兒子在路邊截停了一輛計程車。
中午的時候,計程車停在梧城裡的一座大廈前面。我兒子叫司機等一等,他急衝衝跑進樓去。幾分鐘之後,他又跑了出來,把一疊鈔票塞進司機手裡。接着,我們往這座大廈的電梯走去,不一會,我兒子在樓上打開了一道房門。我們進去後,我兒子便打開他房間裡那部電腦,把相機接到電腦上。剎時,電腦裡現出了一幅幅血淋淋的畫面。我望着那些血淋淋的屍體,還以爲是放電影呢。我於是好奇地問他:“那是什麼?”
“那就是我從煤礦上拍到的死去的農民工的照片,我現在就把它們發送到報社去。你等着瞧吧,明天的各大報紙就會大量報道夜鬼谷這次的礦難,把封口費的真相揭穿,把大灰狼這幫妖魔鬼怪的陰謀揭露出來!”我兒子大聲說。
黃龍望着這些駭人的圖片叫道:
“大灰狼和黑衣幫是魔鬼撒旦,但是會有萬能神去消滅他們嗎?”接着他又說如果沒有萬能神去消掉他們,就馬上殺回去。
我兒子把眼鏡脫下來,輕輕地放到桌面上。他閃撲着明亮的眼睛答道: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