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十六 章 血肉搏殺

下午四點多鐘,聯軍一次大規模的進攻後,地處東門的一團三營陣地失守,營長陣亡,全營官兵所剩無幾。王家善下令把預備隊的兩個營調上去,並嚴令兩個營長,六點以前必須把丟失的陣地奪回來,否則提頭來見。

在炮火的支援下,兩個預備營經過將近一個小時的激戰,在五點半左右將丟失的陣地奪了回來。兩個營的兵力傷亡過半,有一個連只剩下四個人。

夜幕即將降臨,雙方的士兵都在抓緊吃飯,修築工事,一場更大的惡戰正在醞釀之中。

傷兵被源源不斷地運進城內,缺胳膊斷腿、血漬糊拉的士兵們在擔架上哭嚎着、謾罵着。救護隊的軍醫、護士們忙得東奔西跑,身上臉上都沾滿了血污。

營口市的幾家醫院早已擠滿了傷兵,市裡的幾所中小學校也騰出來當成臨時醫院。就這樣仍不夠用,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哭爹喊娘和痛苦呻吟的傷員。

傍黑時候,我抽空回了一趟家。經過一天一宿的激戰,營口市已經面目全非。雖然當時的戰場在城外,但是由於58師預備炮羣在市內的小學操場上,招來了聯軍炮火的猛烈還擊;再加上東北民主聯軍的炮兵是新組建的,炮的準頭差點勁,市內很多地方遭到了炮火的轟擊。

當我跑出師部,剛到大街,就見大街上死屍遍地,胳膊、大腿、手和腳隨處可見。沒有受傷的人,站在家門口傻呵呵地賣呆。人們沒有言語,一張張木然的臉上呈現出哀愁的神情,彷彿是一具具沒有靈魂的殭屍,瞪着眼睛瞅着大街上奔跑的人和燃燒的房屋。

到了筷子廠,離老遠就聞到竹子燒後焦糊的氣味。原來十分氣派的廠子大門樓已被炸塌,我從殘破的瓦礫堆上過去,到當院一瞅,房後原來堆積如山的竹子幾乎變成一堆乳白色的灰,熱氣騰騰還在冒着餘煙。西廂房塌了一半,東廂房和正房的玻璃全被震碎,屋裡的傢俱東倒西歪,只有於大掌櫃最喜歡的鄭板橋真跡還掛在殘存的牆上。夥計們都走了,“胖頭魚”和兩個小孩也不知去向,往日熱鬧的廠子變得死氣沉沉,只有你媽傻呵呵地坐在西屋的炕沿上瞅着外面呆。我心想,可真難爲她啦。

看到我回來,你媽樂了,笑呵呵地問:“仗打完了?”

“打啥完,據處裡的人分析,今天晚上的仗得更大!”

“這還沒完啦!”

“八路軍的傷亡挺大。看樣子他們一點撤的意思都沒有,非得把營口打下來不可,這仗一時半會打不完。”

“這可咋整,鬧死心啦!要不你在家,我好有個伴。”

“你這不是小孩想法嗎,咱是軍人,臨陣脫逃那得槍斃!”

“那我自己在家也不敢哪。”

“這樣吧,你上六哥家呆着吧,六哥家的房東就一個老太太。我回來的時候,看她們那片挺消停。”

“可也行,總比我自己在這強。”

我看她磨磨蹭蹭的就說:“快走啊。”

她說:“我再收拾收拾東西省得叫人偷了。”

我一聽,真是有點哭笑不得,心想女人吶,女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惦記過日子,於是勸慰她:“趕快走吧,這命都不知咋回事呢!你還掂念那幾件衣服。等打完仗咱再買。”

“別的不拿,你那件袍子得帶着,留着萬不得已的時候用。”

我倆着急忙慌(急忙)把袍子和幾件衣服胡亂的一包,扭頭就往門外跑。剛到門口就聽一聲響,眼前地上飛起一股塵土。仔細一看,我倆都傻了眼,呆呆的瞅着屋門口的地下,原來一顆山炮彈砸在了那裡。

你媽驚異的問:“這咋沒響呢?”聽她這麼一說我才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推倒,爬在了她的身上。

過了一會,還是沒有動靜,我擡起頭仔細端詳那顆炮彈,只見炮彈足有碗口粗,大部分已經鑽到地裡,剩下的部分像一個小樹樁一樣立在那裡。

你媽這時候猛的往起一拱把我摔到了一旁,急皮酸臉(生氣)的喊道:“你瞅啥呢?不炸還不趕快跑!”說完後拉着我的手,提着小包就往大門外跑(這件事成了她半輩子的話柄)。

我倆到了趙傑家那,和房東老太太說明了來意,她說:“正好,我自己在家嚇也得哆嗦亂戰,有個伴壯個膽。”

安排好你媽後我趕緊又跑回了師部。

師部參謀處的軍官剛剛吃完了晚飯,正在抓緊時間休息。軍官們東倒西歪,有的把腦袋趴在桌子上,哈拉子淌得挺長;有的把腿翹在桌子上,腦袋仰在椅子上鼾聲如雷。我吃了幾口伙伕給我留的飯菜,也坐在椅子上眯了起來。

晚上十點,城外聯軍的大炮又轟鳴了起來。夜幕下的營口又被炮火映得通紅,軍官們被炮聲驚醒。幾炮彈帶着嚇人的呼嘯聲落到師部的當院和警衛連的宿舍。爆炸聲過後,所有的玻璃全被震碎,巨大的氣浪把碎玻璃碴子吹得滿屋都是,軍官們在不同程度上都受了傷。損失最大的是警衛連宿舍和後勤處的倉庫,原來商人們的四幢海鮮倉庫化爲平地。後勤處的軍服倉庫燃起了大火,把整個師部照得通亮。師部的軍官們開始驚惶失措,有些人東跑西竄。趙傑從師長辦公室出來,沖天放了幾槍,大聲宣佈:“師長有令,大家要保持鎮靜,馬上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如有離崗者,軍法從事!”軍官們這才安定了下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據情報部門分析,這次炮擊可能是聯軍方面掌握了師部的位置,建議王家善師長把師部轉移。王家善知道後非常生氣說:“幾炮彈就嚇成這樣,怎麼指揮打仗?師部不能動,一動軍心就要亂。”

那天晚上是個假陰天,整個營口早已停電,除了炮彈爆炸的火光外,到處是漆黑一片。聯軍部隊在炮擊以後,開始起了大規模的進攻。一線陣地前到處都是黑呼呼的人影,沒有吶喊,也不開槍,而是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蔫八悄地往這邊衝。陣地上不時出現白刃戰,把58師的士兵弄得神經兮兮。

有一個在連裡以虎了八嘰(二百五)而出名的機槍手,他的親弟弟站在他的身邊小便,一個聯軍士兵跳到戰壕裡,一刺刀就把他的弟弟捅死了。這個老兵急眼啦,順過機槍衝那個聯軍士兵就是一梭子,然後端着機槍跳出戰壕,朝聯軍部隊的方向衝去,一邊掃射一邊喊:“有種的出來!”結果沒跑幾步,就被一梭子機槍子彈打倒在地。

還有一個士兵,趴在戰壕裡,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一回頭看到身邊有一個人影,順過槍就一傢伙,只聽‘乒’的一聲,把他們排長的耳朵打掉一隻,氣得排長把他抽了一通大耳光子。事後我問他:“好懸哪,你這耳朵都打掉了!”

他嘆了口氣:“不是那邊打的?是自己人乾的!”

“都打蒙啦!”

“可不是咋的。這八路打仗可真格路(和別人不一樣),白天噢噢叫着往上衝,倒下一個上一個就像這命是揀來似的。晚上,焉八悄(無聲無息)地往上摸,連個動靜都沒有。到了跟前就用刺刀捅,把咱們的士兵都造蒙了,搭着人影就開槍,沒有人自個嚇得還直叫喚。我不就是碰上這麼個玩藝,你倒看看是誰呀?可倒好,我剛到他跟前,順過槍就給我一傢伙,真***沒招!”

後半夜,民主聯軍的進攻一輪接着一輪,就像潮水一樣,前面一排倒下了,後面一排衝上來。有一個聯軍戰士身受重傷,居然在密集的槍彈下爬到了一團三營部的暗堡前。當暗堡裡的士兵現後向他射擊,爲時已晚。他身中數槍居然把手榴彈塞進暗堡的槍眼裡,並且一咕嚕用身體堵住了槍眼。一聲巨響過後,營部裡的七個人除了營長受了重傷外,其他六人無一生還。

還有一個聯軍士兵,爬到一團三營二連三排的一個碉堡前,身受重傷又沒有了槍彈,他竟伸手抓住了打得通紅的機槍槍管,一股皮肉燒焦的臭味直撲碉堡,碉堡裡的人都驚呆了。機槍手死死的攢住槍把,兩個人連擰帶拽。碉堡裡的人反應過來後,把槍探出去一連開了五六槍,這個戰士才慢慢地堆隨(倒下)下去,但手裡的槍管仍沒撒手。裡邊的人怎麼拽也拽不開,後來排長用刺刀把他的手從腕子上割了下來,才把機槍從槍眼裡抽了回來,機槍手雙手的手掌皮已被擰掉。

在民主聯軍強有力的攻擊下,作戰處告急電話一個接着一個,陣地接連失守。王家善又下了兩道死守命令,但仍無濟於事。連長槍斃排長,排長槍斃士兵的事接連生。

零晨四點左右,一線陣地大部分失守,官兵傷亡嚴重。樑啓章處長和“五虎將”聚在師長辦公室研究着戰況。

樑啓章處長說:“師座,撤吧,要不撤一團可全完啦!”

趙傑說:“加強營那邊也告急,他們的彈藥快沒有了。”

王家善在屋地下走了幾個來回後說:“通知一線,馬上全部撤回城內,固守二線陣地!”

作戰科接到師長的命令後,馬上通知一線全線撤退。

一線陣地的官兵接到命令後,只恨自己腿腳生得少,連滾帶爬往城內跑。民主聯軍的部隊尾隨追來,58師許多官兵不少在撤退途中被打死,一線陣地原有五千多名官兵,撤進城內已不足一千人。

營口這次戰役的外圍戰歷時一天兩夜,以58師官兵全線撤退而告終。一線剩餘的官兵很多人得了恐夜症。白天好好的,一到晚上就膽顫心驚,尤其是看到人影,有的人嚇得直叫喚。

民主聯軍部隊全部佔領了營口外圍陣地後,沒有立即向城內起進攻,而是忙於修築工事,運送炸藥和雲梯。城內的58師部隊也忙於補充彈藥,堵塞城門。鑑於58師傷亡較大,王家善向營口城防司令部請求增援,城防司令部調撥來一部分警察,王家善氣得面色鐵青:“調這幫人來打仗,這不是扯蛋嗎?”

早上七點王家善下了第五道死守命令,師部的軍官們除了幾個看守電話外,全部組成督戰隊。由國民黨特務們組成的督戰隊已經所剩無幾,他們除了有一些是被聯軍打死外,大部分是被58師士兵用黑槍打死的。

我和處裡一個叫劉玉山的參謀負責到三團一營督戰,一營的陣地在東城門,當我倆到達的時候,士兵們都在堆堵被聯軍炮火炸塌的城牆。營口市的一百多名警察也補充到這裡。一營的張營長說:“你看這幫玩藝,欺負老百姓行,能打仗嗎?零星槍聲一響嚇得就往槍眼低下貓,瞅着都來氣!”

從早上八點開始一直到下午兩點,聯軍部隊沒有起大的攻擊,雙方以冷槍對峙着。

三團一營的士兵,是由滿洲國三道江一帶的四股大綹鬍子組成。有些人還是當年的老抗聯戰士,基本上都是些老兵油子,臨陣經驗多不說,槍法都非常準。聯軍部隊雖然佔據了一線陣地,但也只能貓在戰壕裡。稍一露頭,城牆上的士兵就開槍射擊。戰壕裡聯軍士兵不斷有人倒下,城牆上58師的士兵也不斷有人被城下的聯軍士兵用冷槍擊斃。這種局面持續到下午兩點,戰場上冷丁靜了下來。

過了十多分鐘,聯軍的炮火又轟鳴了起來,城牆上不時有炮彈爆炸,巨大的氣浪把58師的士兵掀到空中,摔下城牆。58師的炮羣和軍艦上的大炮也開始回擊,一批批像“老蛙子”似的炮彈,帶着嘯聲飛向聯軍的炮羣。聯軍炮火漸漸地稀了下來,只有陣地上迫擊炮還在“通通”地響着,聯軍的爆破手開始向城牆靠近。

營口的老城牆原來是有護城河的,不知什麼年代,護城河水乾涸了。58師到達營口後,在老城牆的基礎上修建了土城牆,同時對護城河進行了清理,使它變成了一丈多深的護城壕,壕內埋設了大量的竹籤子、木籤子,冷丁望去壕內就像鋪了一層刺蝟皮。聯軍部隊的爆破手要想靠近城牆,護城壕就是最大的障礙。聯軍的爆破手在輕重機槍的掩護下,夾着炸藥包,扛着雲梯,衝到壕邊把梯子往壕上一放,一點猶豫都沒有踩着就往這邊衝。城牆上的機槍響個不停,從機槍的點射上來聽,機槍手都是些老兵油子。

二團一營陣地在東城門,聯軍部隊在這裡選擇了三個爆破點,聯軍戰士衝到壕上的梯子就被機槍掃了下去,下去一個又衝上一個,不二十分鐘,聯軍士兵的屍體就在壕溝裡填出了三條通道。爆破手們踏着自己戰友的屍體,像猛虎一樣直向城牆撲來,城上的士兵開始往城下扔手榴彈。在爆炸聲中,聯軍的爆破手被炸得血肉橫飛。就這樣在下午三點左右,東城牆被炸了一個大缺口。其它的地方也有城牆被炸開。

三點十分左右,城牆外的大地上,涌起了灰濛濛的灰塵。我用望眼鏡一看,原來這灰濛濛的灰塵全是身穿灰軍裝的聯軍戰士。我心想,這聯軍是要拼老本啦!

58師的炮羣和軍艦上的大炮開始轉移炮擊目標,炮彈帶着“嘶嘶”的怪叫,從城牆的上空飛入那灰色的人羣。隨着股股濃煙升起,人和槍四處亂飛,尤其是那軍艦上的大炮,一響就是好一陣子,炮彈響過的地方,灰色的人影就少了一面子。聯軍的隊伍在猛烈的炮火中,沒有吶喊,沒有慌亂,更沒有後退,灰色的巨浪在一步步向城牆推進,那陣勢有如錢塘大潮,勢不可擋。

隨着浪潮的推進,炮羣已經不起作用。城牆上的官兵被這不要命的陣勢嚇呆了,一個個瞪着吃驚的眼睛瞅着這灰濛濛的人潮。有幾個警察轉身就往城下跑,被一營的軍官槍斃了。

戰場上變成了一片寂靜,城牆上人們互相的喘氣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敵我雙方就像鬥紅了眼睛的野獸,虎視眈眈地注視着對方。

營口市的土城牆,雖然不算高大,也稱不上堅固,但在開闊地上,也是一道堅固的防線。聯軍部隊進攻非常艱難,遠有58師炮羣和軍艦上的大炮,近有高築的土城牆、深深的壕溝和密集的火力,聯軍戰士憑藉的就是勇敢加拼命。

聯軍方面又響起了衝鋒號。這聲音有如炸雷一般,把58師的官兵嚇得一哆嗦。城牆外戰壕裡的聯軍士兵一躍而起,灰色的浪潮加快了度,喊殺聲驚天動地,聯軍士兵像猛虎一樣衝了上來。到了城壕前連唄(猶豫)都不打,劈里叭啦往下跳,硬是擱人搭起了幾座肉橋。58師的士兵在城牆上也早已開火,輕重機槍和步槍像颶風一樣在怪叫。

城下的聯軍部隊火力也相當猛烈,城牆垛上磚沫紛飛,打得58師的士兵擡不起頭,不斷有人中彈倒下。尤其是聯軍的迫擊炮命中率極高,炮彈幾乎都落在城牆上,給城上的士兵造成了很大的傷亡。聯軍士兵在猛烈的火力掩護下越過城壕,架起了雲梯,吶喊着往上爬。58師的士兵用叉子推,用手榴彈炸,每推倒一面梯子,那人就象下餃子一樣往下掉。隨着手榴彈的爆炸聲,城牆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雙方士兵的眼睛也都噴出了火,人身上所有的潛能都爆了出來。一個聯軍的士兵從雲梯上爬了上來,剛躍到城牆上就被打了四槍,他居然抱住開槍的士兵,一同跳下城牆。還有一個聯軍士兵,在雲梯被推倒的一剎那,一躍用兩手扒住城垛,一個士兵衝他的腦袋開了一槍,他居然能用一隻手把身體吊在城牆上,用另一隻手掏出手榴彈,用牙咬開弦,把手榴彈扔在人羣裡,然後瞪着溜圓的眼睛看着手榴彈爆炸後才掉了下去。

和平年代的人,手上拉個小口子還痛得呲牙咧嘴嘶嘶哈哈,可是在那天的攻城戰鬥中,一個聯軍的戰士,在城下腸子被手榴彈炸了出來,他居然從雲梯爬上了城牆,光着膀子,露着腸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向兩個士兵撲去。這倆士兵嚇傻了,瞪着眼睛張着嘴不知所措,被他用刺刀接連挑死。

東城門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要數被炸開的缺口。炸藥爆炸以後,一營長馬上調集了六挺輕重機槍,用火力嚴密封鎖了缺口,機槍的槍管都打紅了。聯軍士兵像潮水般涌了上來,一撥人倒下去,又一撥人衝上來,屍體堆在不斷地增高,血像下過雨一樣流向城壕。就是這樣,聯軍部隊還是有一個排的兵力從缺口處衝了進來。正在這個時候,58師的後備部隊警衛連趕到了。在清一色的美式七九衝鋒槍掃射下,這一個排的戰士無一倖存,全部犧牲在城內。警衛連的王連長對我說:“師長都急眼啦,聽說東城門告急,師裡已經沒有別的兵力,叫我們來增援。”

到了傍晚的時候,聯軍部隊已經進行了六次大規模的進攻。城牆外的大地已變成紅色,城牆下的血肉之軀已成一堆一堆,城牆上58師士兵的屍體也橫躺豎臥到處都是。傷兵們在痛苦地呻吟、哭嚎、謾罵,雙方的救護隊都在緊張地搶救傷員。

伙伕們送來了飯菜,城牆上的官兵們已經筋疲力盡,躺着的、坐着的、傻呵呵地瞅着眼前,伙伕喊了好幾遍開飯了,也沒有人動彈。人們的身上、臉上到處都是血漬。一營長急眼了:“都***給我起來吃飯,不吃飯還怎麼打仗?”他領頭抓起了一個饅頭,看着饅頭上被手指染成的血印,流下了眼淚。一個老兵說:“聽說這饅頭沾人血,吃了後治癆病。手裡的饅頭沾滿了人血,吃了後我這癆病八成也就好了。”

夜幕就要降臨,叫58師官兵最害怕的時刻來到了,死亡的惡魔又張開了巨口,士兵們變得傻了,一個個臉上糊滿了血污,已看不出什麼神情,就像一具具殭屍貓在城上,呆呆地瞅着城下。

晚上七點鐘左右,警衛連的一個上士來到東城門告訴我:“趙副官叫你馬上回師部。”

“啥事?”

“不知道。”

臨走的時候一營長告訴我:“今晚這仗更惡,你不要回來了。請你轉告師長,我的彈藥已經不多了,士兵的傷亡也太大,叫他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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