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紅琪正端着藥碗一個人情不自禁地笑着,因爲公子這段時間對她頗是照顧,還說是他連累了她。以後他不會在這般執迷不悟。
沒想到一招小小的苦肉計便讓主子不再對花初九癡迷。她現在只恨當時沒受傷再深些,這樣或許主子會對她更好,或許,哪一天,主子的心便會落到她的身上。
忽然門被用力推開,紅琪便看到蒼舒站在門外,她心露驚喜。面兒上去還裝得病病弱弱,柔柔地叫了聲:“主子……”
她卻見蒼舒寒着面,心中一驚,但又強迫自己壓下那種慌張,她起身:“主子,您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蒼舒一步沉似一步而來,站定在紅琪面前。看着這個自小照顧自己的婢女,自蒼家被滅門之後,只有她跟在自己身邊左右,他對她的信任也早已超過了任何人,超過賀蘭無憂、超過花初九,如今,她卻欺騙了自己,甚至因此,讓他與花初九決裂。說出死生不欠的話。
這種背叛之痛雖不及花初九“死”時給他的疼痛,卻依舊讓他冷寒侵骨。
“紅琪……”蒼舒沉沉地望着她,“你跟我多久了?”
“主子爲何問這種話?”
“說!”蒼舒沉喝一聲,紅琪立刻跪下,說道:“紅琪自七歲進入蒼家爲婢,就一直侍奉主子左右,如今已有十五年之久。”
“十五?!”蒼舒聽到這個數字,竟是嗤笑一聲,“那蒼家待你如何?”
“不管是老主子還是主子,對紅琪都是恩同再造,紅琪就是粉身碎骨,也報答不了老主子與主子對紅琪的恩情。”紅琪戰戰兢兢地回答。估低協才。
蒼舒心痛地閉上眼,再睜開眼,眼眸中滿是怒色:“恩同再造……那你爲什麼要欺騙我!”
紅琪擡起頭,滿是驚慌:“主子這是何意?紅琪就是一死。也不敢欺騙主子!”
“不敢,那你身上的傷到底是怎麼來的?”蒼舒厲聲質問,紅琪心中已經慌得不成樣子,卻仍是苦苦掙扎:“主子,你莫不是聽到了什麼人的閒話?紅琪對主子如何,主子心中就沒有判斷嗎?”
蒼舒心中此時已經是失望透頂,滿是痛色望着紅琪:“賀蘭公子的話也是閒話嗎?”
紅琪一愣,臉色迅速變得煞白,她沒想到,自己的苦肉計居然被賀蘭無憂識破了。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蒼舒冷冷地說道。
紅琪癱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心中也是一片悲涼,她擡眸,卻是滿眼的恨色:“是紅旗做得如何?紅旗是一心爲了主子好!花初九迷惑主子就該死!她死一萬次都不夠!主子你真要這麼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放棄報仇!主子,你怎麼能如此執迷不悟!如果主子這麼在乎她,那紅琪甘願死在主子面前,以死明志!就算紅琪他日化爲厲鬼也不會放過花初九!”
紅旗抽出劍來比在自己的脖子上,卻看到那個男人紋絲不動,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紅旗的手顫抖着,心中更是已經沉到深淵,聲音破碎而悲痛欲絕:“主子,紅琪自小跟着你,這多年的感情還不如她在你身邊兩三日嗎?爲什麼,你要爲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女人狠心對待一個比她愛你千萬倍的人?爲什麼,你不能將你對她的柔情分我一半兒,哪怕只一半兒,我也不會嫉妒她,也不會想殺她……”
紅旗的不知悔改讓蒼舒心涼更是心悲,蒼舒轉過身,強壓住心底的氣血翻涌,沉重的聲音傳來:“你既是從小跟在我身邊,就該知道我的脾氣與原則。我與花初九如何,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情……當你嫁禍她時,就該知道有什麼下場。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蒼舒的侍衛,等你傷好以後,就立刻離開賀蘭山莊。”
紅琪手中的劍啪啦一聲掉在地上,蒼舒開門離開,後面傳來紅琪撕心裂肺地大喊:“主子!”
蒼舒腳步微停,最終離開。
“啊!”屋內傳來紅琪淒厲地喊叫,她的手緊緊握住,眼淚大滴大滴的滴落,可隨後擡起的卻是一張滿是猙獰的面容,以及更加仇恨之語:“花初九,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過你,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寒風陡峭,蒼舒站在夜色中,凝望着花初九住的院子。
天上一片陰沉,烏壓壓地看不到一顆星星。
蒼舒望着院子內暖暖的燭光,還有偶爾晃動的人影,終是沒有勇氣再踏進去。
零零落落的雪羽開始飄落,風捲起他的髮絲,雪羽圍着他舞蹈,寒風吹進骨子裡,卻抵不過心底那絲絲纏繞他呼吸的疼痛。
“咳咳……”他又咳嗽來,卻有什麼腥甜隨着咳嗽聲一起咳出,他張開手是殷紅的血。
血液隨着他的手掌緩緩掉落在地,染紅了落地的雪羽,隨後那紅又被雪花覆蓋,漸漸消失了蹤跡。
蒼舒最終邁着步子,一步一步遠離了花初九的院子。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她如此不願看到他,且她身邊如今有云陌溪,他的出現,只讓她不開心吧,那他不要再在出現在她面前……
只要她活着,只要她過得好……
他便滿足了……
雪越下越大,漸漸將他的身形淹沒。
“下雪了!”葉葉推開門喊道,花初九立刻湊到門邊,看着滿天飛揚的雪花,感嘆道:“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吧?”
兩人擡頭望着漫天雪羽,雪花落在她臉上,涼涼的。
花初九不知爲何,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傷感,漸漸瀰漫她的心扉。
她不知道雲陌溪與賀蘭無憂、蒼舒的交鋒,更不知蒼舒與紅旗的決裂,此時,她還在想着如何離間蒼山派與賀蘭山莊……
只怕若是此事成了,她與賀蘭無憂、禾貞等人也會因爲成爲死敵,可花初九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朝着讓她始料不及的地方發展,總之,直到事情發生時,她還覺得好像做夢一般。
禾貞過來看她時,花初九都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了,禾貞因爲師弟慘死一事始終有些鬱鬱寡歡,而賀蘭無憂與爹爹正想盡辦法想對付碧水宮,根本顧不上她,她一腔煩心事竟然無處訴說,雖然此前對花初九與賀蘭無憂的關係多少有些在意,但花初九與她同是女子,且花初九似乎根本對賀蘭無憂無意,於是禾貞便來找她說話。
“我聽說了你六師弟的事情,阿貞,你要節哀,人死不能復生。”花初九隨便說着一些安慰的話,心下卻是要憋死了,一方面是她要破壞禾貞與賀蘭無憂的感情;二是禾貞的六師弟的死亡極有可能就是賀蘭無憂所爲,如果禾貞哪一天知道這個“真相”,不知道是否能承受,不知道是會恨她,還是恨賀蘭無憂。
禾貞掩去心中悲色,道:“如今爹和無憂整日都在籌謀如何對付碧水宮,我蒼山派一定會手刃龍滅天,爲六師弟報仇雪恨,不會讓他枉死!”
看禾貞堅毅神色,花初九更是心中堵得不是滋味,心中卻還在爲賀蘭無憂辯解,那件事一定與賀蘭無憂無關,禾貞去找碧水宮報仇也沒有報錯仇……賀蘭無憂不會這般喪心病狂,連未婚妻的師弟都殺……
可若不是賀蘭無憂又能是誰?還有上次的中毒事情,真兇至今逍遙法外,這件事肯定與賀蘭無憂無關,他總不會自己要毒死自己吧?
院子外,雲陌溪拉着令狐雪進來,花初九正坐在窗邊,遙遙與雲陌溪相視一笑,他又衝禾貞點點頭,又拉着令狐雪離開了。
“那位公子……”禾貞看雲陌溪有片刻愣怔,大概也是因爲他的容貌,“是初九的朋友?”
花初九臉微微一紅,羞澀地笑道:“他叫雲陌溪,是我的……未婚夫,我們不久也要成親了。”
禾貞驚訝地望着她,隨後心中忽然鬆下了,原來一切都是自己“庸人自擾”,花初九既然要成親了,怎麼可能還與無憂有牽連?禾貞釋然一笑:“初九,你要成親了?”
花初九抿脣點點頭,禾貞笑道:“恭喜。”
“謝謝。”
禾貞要離開的時候,花初九忽然問:“阿貞……”
禾貞望着她,花初九咬咬脣問道:“阿貞,你是不是很喜歡賀蘭無憂?”
禾貞有些不解,卻仍是點頭:“我既與無憂定了親,我心中便只有他一人,就像初九心中只有那位雲公子一樣。”
花初九隱去心中苦澀,輕扯脣角:“沒事了,我只是覺得像阿貞這樣的俠女,不會屈就於媒妁之言,若是真心,便好。”
禾貞點頭離開,花初九嘴邊的笑容消失,只剩下無盡的苦澀。
雲陌溪進來時便見她正在發呆,他走過去,將她攬入懷中,輕聲道:“阿九,是不是不想傷害那位禾姑娘?”
花初九點頭,很多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那阿九就把這件事情交給我吧。”
“陌溪,你有什麼辦法?”花初九驚詫地望着他,他在額頭落下一吻:“阿九可信我?”
花初九點頭,雲陌溪露出淺笑:“那阿九隻管看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