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嶼自然不知道秦陽遲遲沒有下手的原因,在他看來,兇手這麼多天沒有露面,最大的可能,就是畏罪潛逃了。
在所有可能發生的結果中,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實。
因爲兇手一旦潛逃,就意味着辦成了死案,不但江濤和魏廣軍白死了,也給自己的刑偵生涯抹了黑,重大刑事案件百分之百偵破率的記錄,也將成爲歷史。
在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對誰都不能說的隱秘想法,就是希望兇手再作一次案。
反正現在的局面已經糟透了,死了兩個人,還丟了一支槍,如果再多死一個人能夠換來更多的破案線索,最後把兇手揪出來,也並非不能接受的事情。
這幾天,蕭嶼的電話熱得燙手,宋副市長的,白楓書記的,省公安廳的,開發區管委會的,幾乎每天一個電話,催問案情進展,顯然他們還不滿意兇手沒有在“約好的”那一天下手,他們要的,不僅僅是不再死人,而是破案,春節前破案。
每次接這樣的電話,蕭嶼都想把手機摔了,胳膊揚起了好幾次,又都放下了,不是不敢,更不是捨不得,而是摔手機的舉動,既毫無意義又打擊士氣,人家要是想找你,就算你把手機連同局裡的座機全都摔了,照樣會找到你。
現在正是壓力最大的時候,專案組上上下下兩百多號人,都在看着自己,這個時候,只能鼓勁,不能泄氣。爲此,蕭嶼把自己的臭脾氣都收斂了許多。
剛放下省廳王處長的電話,潘國慶敲門進來,說開發區工管委的沈主任爲老母親辦七十大壽,問他去不去。
經他一說,蕭嶼纔想起來前兩天自己也接到了邀請,對方好像還送了張請柬,結果忙起來就給忘了,請柬也不知扔到哪兒去了。
潘國慶拿出自己的請柬,蕭嶼一看時間是今天晚上,隨口問他都有誰去,潘國慶說開發區有頭有臉的差不多都能去,局裡的杜寶山和其他幾位副局長也會去。
蕭嶼點點頭,沈主任是負責開發區常務工作的,分管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監察局、機關作風督察局,以及財政局和審計局,手裡握着人事和財政雙項大權,想在開發區混下去,不和他搞好關係,那是不可想象的。
合上請柬,蕭嶼問他市裡領導會不會來,潘國慶笑道,那個級別的人物,老大
你都不知道,我哪兒能知道,不過去年沈主任給女兒辦升學宴,主管開發區的常務副市長特意寫了一幅字作爲賀禮,還是宋副市長親自送來的。
蕭嶼聽了一愣,他知道宋副市長和常務副市長走得很近,卻沒想到他能自降身份甘願給對方當個跑腿的,心裡不由得一陣膈應,現在天天打電話催問案情已經夠煩的了,見了面豈不是更加添堵?
潘國慶見他皺眉,知道他在想什麼,笑着岔開話題,說這些天除了開會就是往下面跑,整天制服不離身,胳肢窩都捂出孜然味了,想跟他請個假,下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晚上給沈主任帶個話,說老大案子忙走不開,託自己給他送一份禮金,相信沈主任能理解。
蕭嶼對他的善解人意很滿意,沒問需要包多少禮金,也沒有給他拿錢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掏錢潘國慶也不會要,區區幾千塊錢推來推去的沒意思,潘國慶從哪兒還擠不出這點小錢?
送走潘國慶,蕭嶼的心思又轉回到案子上,這些日子,除了在王華的寶馬車被劃一事上走了不少彎路,整個案情,幾乎沒有任何進展,唯一稍顯有意義的事情,就是替原國營紅星汽車配件廠的下崗工人,要到了他們本該早就到手的失業金。
迫於蕭嶼的淫威,王華沒敢找任何理由推脫,在他發脾氣的第二天,就把錢如數發了下去。
這件事對破案沒有絲毫幫助,卻爲蕭嶼個人贏得了很好的口碑和不小的社會反響,光是錦旗就收到了七八面,五花八門寫什麼的都有,有寫“在世青天”的,有寫“伸張正義”的,還有寫“警惡鋤奸”和“爲民除害”的,弄得蕭嶼哭笑不得。
當各種媒體也聞風而動趕來採訪的時候,蕭嶼感到有點不對勁了,因爲他們的話題,並不是圍繞着自己幫助下崗工人討要失業金展開,而是對他的專案組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而且,提出的問題,一看就是經過事先準備的。
溫和一些的,是請警方公開江濤被害的細節和案情進展程度。
激烈一些的,質問警方前幾天爲什麼要調查遠大汽修廠,調查的內容是什麼,王華本人是否和江濤的案子有關係?
還有,既然答應給下崗工人發放失業金,爲什麼還要在大家聚集到廠門口的時候驅散他們?
其中一名記者提出要採訪王華,因爲
在工廠和家裡找不到他,懷疑警方是不是把他控制起來了?
蕭嶼不知道他們從哪兒打探到的這些消息,應該不是從警隊內部,因爲案件的核心內容沒有泄露出去。
要是被這些好事的傢伙知道,這個案子不光有江濤一個被害人,連魏廣軍的交通意外也是假的,警方現在正被一個高智商的罪犯耍得團團轉,蕭嶼真不知道日子該怎麼過了。
不過,蕭嶼應對這類事情還是有經驗的,就是兩個字,不理。
等眼下這幫人的熱乎勁過去,見從自己嘴裡什麼都問不出來,自然會去尋找下一個熱點話題,現在網上關於兇殺案的點擊量,遠遠沒有幾個明星閒的沒事相互撕名牌來的高。
想到王華,蕭嶼立刻給二隊隊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增派幾個人手,一定要把王華和張軍藏好,必要的時候,乾脆換一家賓館,千萬不能被這幫記者找到。
攘外必先安內,從成就霸業的齊桓公到力主削藩的晁錯,再從慘死風波亭的岳飛到大廈傾頹的朱明王朝,都證明了這條千古以來顛撲不破的真理。
蕭嶼在心裡盤算,需不需要開個會,再次強調一下保密紀律,或者乾脆弄個儀式,把氣氛搞得莊嚴一些,讓大家宣個誓,又擔心這樣做,會不會適得其反。
權衡半晌,還是有點拿不定主意,忽然想起這兩天沒有看見老白,每當蕭嶼心裡有事猶豫不決的時候,都會自然而然地想起這個合作多年的老搭檔,雖然這傢伙經常喜歡跟自己擡槓,但是心始終是向着自己這頭的,很多時候,都能給自己提供一些很有幫助的建議。
心裡想着,腳下不由自主地溜達到了二樓的法醫室,推門進去,老白正聚精會神地趴在桌子上翻閱一本卷宗,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嘴裡嘖嘖有聲,手指還不時地在桌面上敲擊幾下,蕭嶼進了屋,他都沒注意到。
蕭嶼暗笑,天底下大概沒有幾個法醫像老白這樣,把卷宗當成小說看的,悄悄走到他身後,探頭瞧去,想看看到底是哪件案子如此吸引他,結果一眼就掃到了三個字:林豆豆。
林豆豆不是林小鵬的兒子嗎?前一陣子在學校門口被一輛摩托車撞飛,慘死在公交車底下,雖然沒有抓到那名逃逸的摩托車司機,但是這件案子已經按照交通意外結了,老白怎麼會對它感興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