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瘋狂, 轉眼到天亮。
今天，是偵察小組對胡永源的審問日。
李晟安早早來到了檢察院，做好準備, 與其他成員一起去了秘密關押胡永源之所。
這裡是深圳郊外的一處秘密別墅, 是檢察院修建專爲關押一些身份特殊, 且還沒有最終定罪的犯罪嫌疑人員的地方。地形隱秘, 方圓五里內皆有重兵把手。
按照胡永源的要求, 檢察院爲他的房間佈置了他平時習慣的擺設，吃喝也按照他平時的標準來料理，還安排了專職的醫生。在別墅內的範圍, 不限制他的自由活動，但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絡全部中斷。
由於公安機關對胡氏集團的調查正處於關鍵階段, 而且不斷有新的問題出現。現在檢察院急需一份胡永源的口供, 來確認一部分事實和相關犯罪人員。大規模的逮捕令馬上就會下發, 但時間依舊緊迫，胡永源已經被扣押的消息也很可能已經走漏。偵察小組必須和時間賽跑, 爭取在最斷的時間內解決一些迫切的問題，儘量挽回一些不必要的損失。
偵察小組在別墅的會客廳盤問了胡永源。他，五十多歲，身材微胖，五官, 樣貌並無驚人之處。但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書卷之氣, 讓人覺得他更像一個學者, 而不是商人。人人都說他只是個暴發戶, 但暴發戶能夠做成他這樣, 也必定有他人之不能。胡永源自從被逮捕，直到被關押, 再到先期的審問，一直顯得很平靜。心中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也順利地配合檢察院對外發布了自己留港的消息，顯得和配合。
偵察小組對他的配合程度起初還頗感意外，但馬上就意識到，先期越是配合，後期的審問難度就越大。這樣的人，縱橫商海多年，心機之深，可以預料。但往往到了關鍵時刻，掙扎得恐怕要比普通人更厲害。
果不其然，胡永源今天對偵察組的提問三緘其口。除了對他個人問題的指控毫不迴應之外，對胡氏集團的其他問題，以及其他管理人員的問題更是隻字不言。偵察小組用盡了各種辦法，說明厲害關係，說明後果，說明可能的處理結果。在精神上對他實施壓迫，強攻不捨，依然沒有絲毫作用。最後得到的只有一句話：“你們自己去查！”
“你認爲沒有你的口供，我們就查不出來了麼？”檢察長終於忍不住，說道，“你和胡氏集團的問題，目前已經早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我們這樣做只是爲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資源損失，挽回一些不必要流失的社會財富，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你的問題我們大部分已經調查清楚，不然也不會逮捕你。但你知道我們爲什麼將你關押在這裡麼？你有社會聲望，你是全國企業家的楷模，你的集團也曾經爲社會貢獻過巨大財富。但你也要明白，你的這些榮譽，這些財富，也都是人民，國家和政府給你的！
你曾經爲國家作出過貢獻，但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政府也並沒有虧待你，同樣也給了你這麼多的榮譽。直到現在，我們依然是在善待你。這是政府給你的最後禮遇，最後的機會！你做的那些事，已經嚴重損害了人民利益，危害了國家的聲譽！你通過洗錢將公司資產轉移到國外，參與走私，造成了大量社會財富的流失，嚴重損害了國家形象。你勾結國外財團操控房地產市場，造成股市動盪，這樣更是直接損害到了人民羣衆的切身利益，這也是最不可饒恕的！
你我年齡相仿，同樣是從那些艱苦，貧窮的歲月中熬到了改革開放，在國家的政策下開啓了自己的事業，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如今你已經是集榮譽，地位，財富於一身，但爲什麼卻偏偏依舊不滿足，不思投桃報李，反而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違法犯罪行爲呢？你究竟想要得到的是什麼？還有什麼是你沒有得到的麼？胡氏從當初幾條漁船起家，做到今天已經是名滿全國，蜚聲海外。這其中的點點滴滴，其中的心酸血淚，恐怕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但你爲何要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將自己用一輩子心血才創造出來的成果毀於一旦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或許我自己也不明白，想要的是什麼？”胡永源終於開口說道，“很多東西，或許只有當你得到了，才知道那或許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而真正想要的，或許一直在你身邊，但卻沒有珍惜，也無法留住。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它究竟有多重要。我走到今天，是我自食其果，我從來也沒有怪過任何人。還是那句話，有什麼問題，你們去查。在我的口中，你們可能得不到任何信息。即使得到了，恐怕也是你們無法接受和承擔的。你們走吧，什麼時候查清楚了，我再認罪！還有，下次再來的時候，不要這麼多人，我心臟不好。被你們這麼一壓迫，可能隨時會斷命。”
偵察小組無奈，最後只得選擇離開。接近四個小時的審問，毫無結果。
李晟安在出門的時刻，轉頭看了胡永源一眼。而胡永源的目光，也恰恰正盯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感覺，出現在他臉上的那抹哀傷，自己是如此熟悉，如此熟悉。
檢察院立即聯合公安廳連夜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立即對胡氏的股東展開全面調查。而且決定對胡氏高管有關的犯罪嫌疑人批發逮捕令，三天後實施全面逮捕。而且對與胡氏有勾結的深圳最大黑社會組織，警方要嚴密監控，決不不允許出現大面積的滋擾社會治安的行爲。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給予最嚴厲的打擊。希望借這次調查胡氏的契機，也將這顆長期危害深圳社會治安的毒瘤一併剷除。
檢察院和公安廳立即開始了部署。戰役的攻堅戰，最危險的階段，即將打響！或許，一個月之後，胡氏集團就將從這個世界消失。而這一事件，必將引起深圳，乃至全國社會的巨大騷動！儘管已經將損失降到最低，但沒有胡永源的口供，事情必將遠遠要比預期的複雜，困難。這其中的很多核心問題，恐怕只有他一人能夠解答。多少人將捲入這場戰爭，多少社會財富即將不翼而飛，這一切，都不可預知。
第二天，偵察小組分頭行動。幾個人繼續對胡永源審問，以期獲得案件重要環節的口供。另外幾個人負責在檢察院傳訊胡氏集團的大股東。
李晟安的任務是傳訊股東，安排一下來，自己要詢問的居然是陸永年！陸展柏的父親！由於傳票早已發出，今天是集中傳訊日，所以這些大股東都必須到場，而且由偵察小組親自負責。
李晟安準時走進傳訊室，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並不是陸永年，而是他的女兒陸展蘭。李晟安稍微有點愣神，但很快平靜了下來，坐到陸展蘭面前說道：“怎麼你的父親沒有來？他應該纔是胡氏真正的大股東。”
陸展蘭一身職業裝束，看了李晟安一眼，也平靜地說道：“父親最近在美國，無法回來，胡氏的事務已經交給我全權處理。這是父親的授權書，還有有關在胡氏的股份情況。”說完，陸展蘭將一個厚厚的文件夾遞到了李晟安面前。
李晟安接過來，並沒有立即察看，而是繼續問道：“你對你父親在胡氏的股份構成了解多少？”
“基本上都清楚，”陸展蘭回答，“這幾年的股東大會基本上是由我代替父親出席，所以有所瞭解。”
“很好。”李晟安繼續說道，“我今天問的這些問題，如果你確認清楚，那麼就如實回答。如果不清楚，那麼就不要草率回答。不過，還請你儘快轉告令尊，讓他儘快回國一趟，可能有些問題非得他出面不可。”
“我明白。”陸展蘭回答。
李晟安隨即展開了詢問。
兩個小時之後，詢問結束。李晟安做好筆錄，纔開口繼續說道：“陸小姐最近要暫留深圳，直至令尊回來爲止，所以請儘量不要外出，注意人身安全。”
“好。”陸展蘭回答。
“我的問題已經問完了，陸小姐現在就可以離開。”李晟安繼續說道。
“晟安，”陸展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但似乎又有話要說。“我父親不會有事吧？”
“現在還不能下結論，檢察院會綜合分析這些資料和筆錄，再作結論。”李晟安回答。
“謝謝！”陸展蘭說道。但似乎仍舊不願離開，一直盯着李晟安。
“陸小姐還有什麼問題？”李晟安又問道。
“你最近好麼？”陸展蘭輕聲問道。
“還好。”李晟安也輕聲回答，“這裡是傳訊室，有錄象和錄音，陸小姐還是儘快離開。”
陸展蘭又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慢步走了出去。
上午剩下的時間，李晟安仔細分析了陸展蘭留下的資料和問話所做的筆錄。總體上看，陸永年雖然是胡氏的第三大股東，但資金主要投資在胡氏的電訊產業和酒店產業，這恰恰是此次胡氏案件中違規相對較輕的兩個產業，而參與對外貿易和房地產的資金極少。也就是說，陸永年捲入此次事件的可能性也相對較小。但是李晟安依舊隱隱覺得，似乎遺漏了些什麼。一切似乎都有些太巧合，太簡單。問題還需要繼續研究，最終的疑問還是要等待陸永年親自來解答。
下午，偵察小組對上午的傳訊情況做了集體的研究，基本上確定了其中一些可能直接參與事件的大股東。但陸永年被一致排除在外，大家都認爲從目前顯示的證據看來，他是最清白的。一方面，他是國際知名的經濟學家，有着崇高的社會威望，常年又在國外講學，直接參與這種決策的可能性很小。另一方面，從他在胡氏的股份構成來看，胡永源似乎刻意避免了將他捲入事件之中。選擇的僅僅是在他投入資金極少的幾個領域違規，犯罪。從這一點來看，胡永源對他還是十分忌憚的。
晚上，偵察小組的所有人員彙總了白天所有的情況，又作了一番仔細的分析，研究。雖然胡永源那裡依然沒有進展，但過了今晚，逮捕令名單仍舊可能又要增加幾個名字了。再加上公安機關，海關，稅務局等在其他方面的調查取證，兩天之後要逮捕的人數居然已經達到了百人之多。
第二天，檢察院聯合其他各有關部門爲明天的逮捕行動又做了一次嚴密而細緻的部署，要確保不能留下任何漏網之魚。而偵察小組的職責，則是靜待結果，準備開始下一階段的全面審訊。
晚上，李晟安打算回家看看。幾天沒有看見陸展柏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有沒有聽自己的勸告，留在家裡。回到家中，漆黑一片，陸展柏並不在自己這裡。李晟安又往陸展柏家打了電話，傭人說少爺自從早上出去，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乾脆直接再打他電話，但居然關機，這種情況十分罕見。
李晟安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索性也懶得再四處詢問。回到臥室，進了浴室，開始洗澡。
澡洗了一半，電話響起。
李晟安以爲是陸展柏打來的，慌忙胡亂擦了擦身體，跑進臥室接電話。
但手機拿起，確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李晟安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陸展柏可能又出事了！
接了電話，一個熟悉的陰沉聲音傳來：“李晟安，姓陸的那小子現在在我這裡，你想救他麼？”隨即，耳中便傳來陸展柏被打而發出的慘痛叫聲。
他果然又出事！
“吳彪！”李晟安喝道，“你別亂來！你又想做什麼？”
“是你不聽我勸告的。”吳彪繼續說道，“你想救他，就按照我給的地址來找我！記住，只許你一個人來！不然————”又是陸展柏的幾聲慘叫傳來。
“好！”
李晟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