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日漏秋,每到午後,烏雲積在頭頂,雨要下不下,着實讓人煩悶難受。
樓樾也被這樣的天氣弄出幾份火氣來,不去理會南山,甩開步子朝宮外走去。
走到半路,雨終是下了起來,又猛又急,不過須臾就將人淋個溼透。
南山想折回永坤宮去借把傘,但樓樾走得飛快,他只得追在後面,勸他找個地方避過這陣急雨再走。
樓樾充耳不聞,拐過百花園,路過遊廊時,也不進去避雨,自顧在雨裡走着。
遊廊裡,浣衣局幾個送衣裳去各宮的宮女正在躲雨,蘇流螢也在裡面。
她獨自一個站在一處,神情木然,怔怔的望着雨簾發愣。
她腦子裡混亂的想着,如今她欠着恩情的好像只有林炎與樓樾了。阿爹曾教導她,不許欠人恩情債,不然來世都得還……
來世,她卻是再也不想做人了,哪怕做只鳥,做條魚也好,自由自在,沒有憂愁……
所以,死之前得還清欠他們的恩情。
只是,林炎的恩情還好說,可是樓樾,他的數次救命之恩她要怎麼還?
驀然,眼前人影一晃,腦子裡想着的人竟忽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樓樾臉上掛着水珠,一身溼透,如墨的眸子黑的發亮,冷冷的看着她。
蘇流螢全身一顫,如夢初醒般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直到聽到其他宮女跪下向他請安,她才慌亂的跟着跪倒。
揮手讓她們起身,樓樾踱開兩步,側身負手看着翹檐上如注貫下的大雨。
南山在懷裡掏了半天,也沒能找出一條絹帕來給樓樾拭擦臉上的雨水,回身見蘇流螢與其他浣身局的宮女要退下避到遊廊的另一頭,連忙出聲叫住她,道:“你身上可帶有絹子?”
蘇流螢聞言,只得將手中的衣物交到其他宮女手上,從懷裡掏出一條素白的帕子來,遞到南山手裡,南山復又將帕子遞到樓樾手中。
接過帕子,樓樾並沒有急着擦臉,回身看了一眼低着頭的蘇流螢,手指細細在帕子上摩娑着,語氣冰冷疏離,閒閒道:“聽聞,蘇小姐又覓得了一位良婿,恭喜。”
聞言,蘇流螢心口猛然一窒,堅硬麻木的心房涌過無盡的酸楚,眼淚堪堪要奪眶而出。
下一瞬,她用力吸吸鼻子,上前朝他福一福身子,吃力笑道:“世子爺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或是可以讓奴婢效勞的地方?”
她突兀的一句話卻是讓樓樾愣了愣。
下一刻,他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擰眉冷聲道:“你這是要報恩?”
蘇流螢默默的點點頭,誠懇道:“世子爺多番救我性命,我本該拿命來還世子爺的恩情,只是,如今我身不由己,命如草芥,只怕世子爺也不稀罕。若能幫世子爺做點事,倒是能償還恩情之一二……”
樓樾本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她竟是認真的,不由回頭看向她。
然而,只是一眼,他心頭猛然一震——
她嘴邊掛着苦笑,神情也是淡然,可一雙眸裡卻是一片死寂決然之色。
驀然,他的腦子裡浮現她毅然跳下荷花池時的決然樣子。
她竟是灰心絕望到要再次尋死麼?
下一秒,他的聲音冷厲不容置疑,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本世子錙銖必較,欠了我的,沒有一二之說。要還,就分文不差的還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