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玉帛因爲之前柳氏那事這兩天一直沒拉下臉打搭理佟錦,可她心裡也急着呢,怕佟錦真不帶她去,此時佟錦一問,連忙想要表態,但她才動了動嘴,柳氏便在旁閒閒接道:“如果你願意帶你妹妹一起去,那事最好的。”一句話就把佟錦陷於被動之地!
佟錦倒是無所謂的一笑,“我怎麼會不願意?既然如此,就請妹妹好好準備吧。”
她的態度怡然,似乎沒有丁點不願之意,柳氏極輕的蹙了下眉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藏着外人難以察覺的審視與疑惑。
柳氏絕不相信佟錦會對之前那事無動於衷,雖然那事最後是佟錦勝了,但柳氏相信,這樣的仇怨,是什麼事都無法化解的。
可現在,看着那端坐椅中,直背挺腰的與安秦氏話家常,神態從容的秀美少女,柳氏竟找不出一絲破綻,好像她說的與她做的都是出於真心,都是出於對妹妹的關懷一般。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在柳氏的記憶中,佟錦一直是個存在感極弱的人,只因爲她的身份,纔不得不走進衆人的視線,但縱然如此,縱然她有佟家嫡女的身份,她仍是個可以任意呼喝欺辱的人,不必擔心她會告狀,也不必擔心她會反擊。
這樣一個軟弱不堪,連看他一眼都嫌浪費氣力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真正走入了大家的視線、奪得了老夫人的寵愛呢?想到這裡,柳氏不由得看了眼坐在身邊的佟玉帛、
這段時間玉帛在老夫人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老夫人對玉帛似乎也不如以往那樣上心,是因爲佟錦的緣故嗎?柳氏無路如何也想不通,明明佟錦這兩月來犯錯頻頻,屢屢遭斥,爲何還能得到老夫人的青睞?莫不是因爲那塊靈石?
柳氏的心越想越亂,她不得不連續深呼吸幾次以壓下心中煩擾。
這些都不重要,柳氏勸說自己,趙媽媽說得對,這次是自己太過急進了,見佟錦母女大出風頭心有不忿,反而險些壞了大事!想她佟錦再厲害,終歸是要嫁人的,她還有多少日子可以囂張?現在最要緊的,是實現自己心中所想,讓玉帛有個好歸宿!只是,這免不了還需要佟錦母女幫忙。
柳氏顫了顫脣角,迫使自己向佟錦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錦娘,這些日子二孃有些事做的衝動了些,是我不對,你不要放在心上。”
佟錦有點詫異,她沒料到柳氏會當着安家人得面向她道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道歉肯定不是出於真心。
見佟錦沒什麼反應,柳氏的笑容淡了些,“韓老夫人壽宴當日,定北侯府定然貴客齊聚,你是長姐,須要看好妹妹們,不要出了什麼差錯,不要損了家裡的顏面。”
她這麼一轉折,佟錦纔算放了心。
未知的事物是令人恐懼的,就好像遠遠地瞧見來了只怪獸,多可怕,肯定是人人爭相逃命!但如果那怪獸開口說它只是來找瓶洗髮水的,甭管真假,跑的人可定大大減少,說不定還要遠遠地圍觀、拍照,再把怪獸洗頭的照片上傳到微博什麼的……咳,她胡言亂語了。
其實佟錦覺得柳氏做這高階根本就是多餘的事,就算他有什麼小心思,想讓佟玉帛在韓老夫人的壽宴上出醜,難道還會因爲柳氏這一句話而改變初衷不成?
不過事實證明有這種擔心的並不是只有柳氏一人,數日之後,就在韓老夫人壽宴前夕,老夫人又特別找了佟錦過去,做了同樣的交代。
老夫人說的比較直白,翻譯過來的大意是,不管你想怎麼折騰,都回家來折騰,別再外頭丟佟家的臉。
佟錦當即信誓旦旦的保證,不過她也加了一句,“要是她們自己折騰可賴不到我頭上啊!”
佟錦本來就沒有想阻撓佟玉帛去定北侯府的意思,相反,她還希望佟玉帛去,然後讓她們母女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只能是美好的願望!
十一月十八,便是韓老夫人壽辰之日,這天清晨佟錦天不亮就起來了,梳洗裝扮,雖神情間不見緊張,但時不時的對鏡審視,仍不難看出她的認真相待。
此時靜雲由外而入,手中抱着一個包袱,到桌旁打開來,拿出一件碧色襦裙。
靜雲湊過去輕輕仔細的聞了聞,面上忽而露出笑容,回過頭驚喜的道:“姑娘,真的香呢。”
佟錦任曼音在自己額間貼了一小朵梅花花鈿,又對鏡再三確認沒有偏移後,這才起身到桌前,學着靜雲的樣子也湊過去聞,果然,一股淡淡的梅香繚繞鼻音,又因着衣服在外放置了數日,早已染了冰冷寒氣,這味道聞起來,帶着一股清冽之香,格外特別。
“還是你哥哥知道得多。”佟錦滿意的讓靜雲替自己換上衣服,“這種冷香法比起常用的暖香香薰可別致的多了。”
靜雲甜甜一笑,眼裡帶着掩飾不住的自豪,她笑着替佟錦繫好齊胸襦裙,又在外罩了一層與襦裙同款的碧藍八幅瓣開朧紗袍,外穿與朧紗同色的碧藍底渲素色半臂。
而後,靜雲又找出一條淡粉披帛繞在佟錦臂間,後退兩步看了看,便笑着叫曼音過來,“你看姑娘多好看,早該這麼打扮的,不然也不會讓表少爺小瞧了去,對姑娘說出那樣過分的話。”
曼音從首飾盒中挑揀了一陣這纔過來,笑着應了靜雲的話,又將手裡挑出的一粉一藍兩朵小巧的梅花絹花簪到佟錦一側髻邊,歪着頭看了看,同樣滿意的點點頭。
對於自己今天的妝扮佟錦也是萬分的喜歡,碧藍藍中帶青,不似藍色那樣清冷,也不像碧色那麼低調,撞上淡淡的粉紅,讓她整個人顯得清爽又不失溫暖,在這中日被熏籠圍繞的冬天裡,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定北侯府和半路出家的佟府不同,韓家和林家都是分列五族的老牌貴族,聯姻之後門第更是顯赫,家中嫡長女又貴爲淑妃,育得兩名皇子,都已成年,如此聲勢,朝中無人能及其左右!如此深厚的家世,又是風韓老夫人六十整壽,會有多少平日裡難得一見的貴客上門是可想而知之事!佟錦正想借此機會重回貴女圈子,所以纔會如此看重這次壽宴。
此時靜雲又將包袱裡幾個香料包挑出一個來,倒出香料,找出個鎏金銀香球裝了墜到佟錦裙上,再次審查了一番認爲無誤後,便給佟錦披上一件淡粉色的素錦帶帽披風,最後又塞過一個手爐,這纔算完全準備得當。
佟錦又讓曼音拿了銀票帶在身上,便準備出門,臨行前對靜雲交代道:“我不在你就不要出門了,免得二孃那邊生出什麼事端。”
靜雲慎重的點點頭,“姑娘放心,我已同古媽媽說好了,姑娘不在的時候,咱們院子就閉門謝客。”
聽她這麼說,佟錦就放了心,帶着曼音走出棲霞閣。
院外,早有小轎候在那裡,擡了佟錦前往暢鬆園向老夫人辭行。
到了暢鬆園的時候,佟介遠與柳氏已經到了,早一日宿在府中的安心蕊和安心茉姐妹也在。
安心茉年紀尚小,無論怎麼打扮都是可愛至極的,今日又穿了一身嬌粉,更顯得玉雪可愛。
安心蕊則穿了玄色底織黃花綠蔓亞紅白袵領的小襖,下配素色繡梅樹花開的八幅長裙,妝容淡雅,並沒有過多配飾,如此打扮雖然精緻但略顯低調,想來是因爲已然定親,不願太過招搖之故。
安心蕊在佟錦進屋時就起身迎了過來,待佟錦脫下披風,露出一身裝扮後,安心蕊由衷讚道:“本見了表姐額上的花鈿,還想說我們今天肯定是撞了衣裳,卻不想表姐身上雖然無梅,卻無處不顯梅之所在,相比起來,我這滿樹的梅花倒落得俗氣了。”
佟錦當即一笑,“心境不同,裝扮自然不同,只從這梅樹便可看出,表妹現在滿心花開,輾盼來年呢。”
安心蕊明年開春便會成親,佟錦這麼打趣,她瞬時紅了臉,笑嗔道:“表姐也別急着說我,你怕是也等不了多久了。”
兩人說着話來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對佟錦今日的打扮也很是滿意,不由得連連點頭,“錦丫頭今天看着格外爽利。”
這話引得向來漠視佟錦的佟介遠也跟着多看了佟錦兩眼,一見之下也是點頭,但並未開口誇讚。
一旁的柳氏深望了佟錦幾眼後便將目光投向門口,眼中略帶了些急意,正叫過紅英讓她去催催,棉簾由人掀起,清秋先進了屋,而後將棉簾扯高了些,給佟玉帛留下充足的空間。
佟玉帛進屋後佟介遠便站起身來準備出發,所以佟玉帛並沒有出去披風,看不出穿了什麼,不過她的眉間竟也貼了佟錦索貼的同款梅花花鈿,眼角然緋,上了配套的梅花眼妝,將她嬌美的雙目襯得越發明美,再看她髮挽雙髻,每邊髮髻上都扣着一個攢梅鏤空銀質發扣,兩縷髮絲自髻中垂下輕撫頰邊,顯得尤爲嬌俏動人。
安心蕊首先笑道:“我們可真是一家子,都這麼喜梅。”
佟玉帛跟着笑了笑,目光掃向佟錦略作停留,隨後便移開了目光,上前兩步向老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