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的路邊上裡倒歪斜躺着個,手推得三輪車,樹林處時而傳來女子低低的嗚咽聲,無力且痛苦,韓露曾經經歷過,如今聽入耳裡歷歷在目。
“不好,那婦人是不是要生了啊?”韓露驚叫出聲。聽外面有女人說話,立時從樹林裡跑出個身穿灰色長袍的年輕男子,緊張焦急的脣角抽搐,臉色忽青忽白,見韓露頭上髮髻,應該是已婚女子,頓時眼神充滿了希望撲過來,跪在地上叩頭,“夫人,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
身爲女人韓露當然想救,只是她並不會醫術啊?“張伯快快扶他起來,這忙不是我不想幫,只是我一介女流,並不會醫術,讓我如何能幫你。”
那男子頓時面黑若鍋底,絕望的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眼淚就流了出來,“那可咋辦啊?”
“別急,你可知這附近有沒有醫館之類,我們送她過去,用我家的馬車,我幫你行不行?”韓露急於表白,聽裡頭的女子痛苦的呻吟聲更響了幾分,急的跺腳,“快扶你家娘子出來,上車吧!”
許是嚇得傻了,男子衝進樹林裡面,眼見樹影斑駁,轉眼費力抱着一個孕婦出來,身下已經見紅,再不能耽擱,也不避嫌自己過去幫忙,但力氣實在太小,反而礙手礙腳。
還是人家張伯力氣大,一把將那婦人抱在懷裡,一腳踢在那青澀少年的屁股上,“孬爺們,都嚇出屁來了,還不快掀開車簾子。”那男子忙過去將車簾子打開,怕污了車上顛地被子就要往裡面推。
韓露惱了,又拉過一牀軟墊子鋪好,“張伯快放這裡。”很快馬車再度啓動,韓露坐在車裡用半邊身子撐着那婦人的後背,給她打氣,少年郎就跟傻了一般,問一句回一句。
小兩口是胡家村的,剛剛結婚一年,年紀尚小,小娘子閨名英蘭,纔不過十五,男人叫胡順,也不過十六歲,本還孩子的年歲,如今就要當爹孃了,怪不得如此緊張。
張伯按着那胡順指路來到四方山的入口,遙望山腰上還真就有一戶人家,確認問胡順,“胡順兄弟,你可確定就是那半山腰上的醫廬?”
“是啊!是啊!”見娘子痛的死去活來的,胡順慘白着臉色不住的點頭,雙手緊緊攥着英蘭的手臂,“娘子,你再挺挺,我們馬上就到了。”
這種感覺好溫馨,心頭泛酸,韓露忙扭頭試了幾下眼淚。不得不敬佩張伯趕車的把式了得,縱是再難走的山路,他都能將馬調教的服服帖帖的,很快就來到醫廬門口。
門口蹲着個丫頭,似乎很好奇怎麼有人能把馬車趕上山來,躲在樹後怯怯巴望着,幾人七手八腳將英蘭擡了下來,許是剛剛韓露給她吃了點人蔘白果羹,來了點精神頭,硬挺着坐在門頭的木板上。
韓露疾走到丫頭的跟前,伸手就去拉她,嚇得小丫頭哇的就哭了,直奔屋裡跑去,“姐姐,姐姐,來人啦?”來人就來人唄,你哭啥啊?韓露愕然,自己貌似不凶神惡煞的吧?
很快從門裡出來個身穿青色長裙的女子,濃眉大眼,水滴鼻翼,薄薄的嘴脣抿成一條線,頭上梳着單雲髻,袖口高高挽起精幹、利索。先看了韓露一眼,然後視線就落在了那個婦人身上。
搖了搖頭,質問:“怎麼都快生了才趕來,你們也真是長心了。”
胡順被人一罵就又要哭,活脫脫一個孩子嗎!韓露看不下去只好過去充數,“是啊!年歲小都不懂事,大姐兒過來幫着瞧瞧,現在該如何是好?”
見韓露說話彬彬有禮很是親和,那年輕女子溫溫一笑,“倒也無事,跟我進來吧!”
從醫廬外面看着不過三間茅草房,走進去屋裡給人感覺倒是特別的空曠,偌大的房間只擺放三張牀,雪白的牀單幹淨且整潔。胡順此時到來了精靈勁,直接將娘子擡到了牀上,眼巴巴望着那女子。
“神醫,這是我家娘子的診費,您看夠不夠。”那女子洗手回來,看了看胡順手中都捏出水來的幾個大錢,抿了抿脣,顯然是嫌少的。韓露看了張伯一眼,張伯忙從自己口袋裡取了十兩碎銀子奉上。
笑道:“這是我家掌櫃的心意,請女醫收下,這小娘子的命就交到你手裡了。”
那女子這才滿意收了,胡順老實巴交一個山裡漢子,也不會花言巧語,縱是感謝的話到了關鍵時刻都說不出來,連連給韓露磕頭,“真是遇見觀世音菩薩了,求菩薩保佑,我家娘子母子平安。”
一席話說得大夥都笑了,女醫看向韓露,微微一笑,“你好,我叫蘇小小,不知夫人尊姓大名?”
“我,我叫瞿葉。”韓露明顯頓了下,顯然是不適應瞿螢給自己的新身份,他的堂姐,瞿葉。不過出於安全考慮韓露還是說了。
“此時家中無人,都去山上採藥去了。夫人若不嫌棄就去屋裡坐回,待我幫這小娘子接生之後,在過去接待。”蘇小小很客氣,韓露淺笑搖頭,“那倒不必,我本是閒雲出遊,無意遇見這位小娘子產子,蘇姑娘你去忙,我這就走。”
也不待她留,韓露急忙忙出了房子,那股子熟悉的血腥味道讓她作惡,早已不想回憶的過去很快浮現眼前,臉色驟然蒼白,張伯擔心過來攙扶着她。
“掌櫃的,你沒事吧?”
“無妨,我挺好的,走吧!我們還是回去吧!過兩日再來遊山玩水好了。”韓露微笑帶苦,張伯攙扶着她上了車,再不做停留,快馬返回。
沒多時樹林中出現兩抹淡然的身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老一少。年輕的男子走在老者身後,似乎累極了,呆呆望着老者遠去的背影,已經越來越明顯的家。
“後生快些走,還不如老頭子我呢!”蘇華安忍不住又叫了一聲,見他還是不溫不火不緊不慢的樣子,心頭惆悵,這後生怕是真的摔壞了腦子,怎就啥事都不能入了他的心呢?
不過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是萬幸,想起當日救他那血淋淋的模樣,再跟現在這呆傻模樣一對比,還是現在的更好些,更何況爲了救他,蘇華安可是付出相當多代價,從雲州縣輾轉去了不下十餘處地界,採藥換方,若不是女兒一心挽留,他都想到放棄了。
還別說這小子命不該絕,沒出一月就生龍活虎的,就是這腦子徹底的費了,說話不利索,目光呆滯,而且除了自己的女兒蘇小小,誰都不搭理。
蘇華安正尋思着,再回頭卻不見人影,急的大喊,“後生,後生……”疾步跑回去,在草叢裡翻了半天,卻見他匍匐在山邊上,全神貫注看着什麼東西。
“哎呀!你可嚇死我了。”蘇華安搖頭苦笑,似對個不懂事的孩子,“後生你看什麼呢?”
“馬車……裡……有人……”他費力且艱難的說出幾個字,這是他半年來說過最多的話,蘇華安頓感欣慰,將他攙扶起,拍掉他胸前沾得碎草沫子,笑道:“是啊!那個就是馬車,是用來坐人的哦!等下次,我也帶你去做馬車。”
少年笑了,如花的容顏展現在蘇華安面前,老頭子似乎在此刻明白了,女兒爲何執意要救活他,還真是一張禍害蒼生的臉。
“爹爹你們回來了?”蘇小小懷抱着一個小女孩,站在日頭下喜滋滋的。見爹爹和小小蘇回來,樂得直奔小小蘇跑過去,驚訝地看着小小蘇身後的藥簍,“呀!你真能幹,這些都是你採的?”
被叫做小小蘇的後生嘿嘿一笑,美得令人窒息,蘇小小羞澀的將孩子送到她爹爹手裡,“爹,你先抱着會,我將小小蘇身後的藥簍取下來。”
貌似自從回來,自己這個閨女就沒正眼看過他,更別說幫忙了,蘇華安哀嘆一聲,“唉!女大不中留啊!留來留去不管老子爹嘍!”
“爹爹!”蘇小小羞得面紅耳赤,忙過來幫着他拿下竹簍,蘇華安看着懷中女嬰,疑惑:“這是誰家的孩子?”
蘇小小指向屋裡頭,“那小娘子還躺着呢!剛剛難產折騰的嚴重,我送了幾片人蔘給她續命。”
“哇!這麼貴你也捨得?”自己的女兒啥品行,蘇華安可是瞭若指掌,摳門的要死要活的,除了對小小蘇仗義舒財之外,別人那是免談。
蘇小小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間的荷囊,“爹爹,您就放心吧?女兒纔不做虧本的買賣,今個遇見個有錢善心的主兒,她主動給付了銀子,足夠買一顆人蔘的了。”
蘇華安明瞭點頭,“怪不得。”懷中小女娃許是抱得不舒服,唧唧歪歪哭了起來,蘇華安急了,“唉!我說丫頭,你來抱着孩子啊?”蘇小小纔不理會,跑回屋裡存銀子去了。
自己也不是照顧孩子的料,索性扔給小小蘇,講解,“這東西叫孩子,很嬌貴,你好好抱着,別扔了知道嗎?”小小蘇似乎很愛做這件事,樂得直點頭。
伸手將女嬰接過,坐在外面的長凳上,小心翼翼抱在懷裡,生怕磕了碰了,“孩子,孩子……”聲音戛然而止,腦袋裡似乎有個聲音一直跟他說,“老婆給你生個孩子,你說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他毫不猶豫,“我喜歡小子,長大我教他習武打架,等第二個你給我生個女兒,讓她幫你洗衣做飯。”
“壞人,你不是親爹。”
好熟悉好溫暖的聲音,時刻迴盪耳畔,她是誰?“老……婆,老婆,娘子!”
“你再叫我啊?”蘇小小羞答答走到他身邊,見他哄着孩子,心裡異常甜膩,果真是個好男子。扭捏着坐到他身邊,問道:“小小蘇你都恢復的七七八八了,我們也算是患難見真情,要不你入贅我們蘇家吧?我保證一定對你比對爹爹好。”
蘇小小信誓旦旦,小小蘇迷迷茫茫,屋內老蘇很是惆悵,貌似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