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親家見面難免的尷尬,不過那尷尬之人是指他王大龍,他家的人可沒有絲毫在乎,反而自在的很,根本不把他們當盤菜。老大剔牙翹腳的,老二蹲在凳子上賊眉鼠眼看熱鬧,還有個正忙着算計收了多少禮金,還是真神形兼備。
鄰家人各忙各的沒有一個去搭理王大龍,對於王大龍所說也都是嗤之以鼻,更有甚者直接裝聾作啞。最後還是玉滿樓耐不住乾耗,開門見山問道:“你們,誰是主事的?將樹墩他娘叫出來。”
老大鄰彪仰着臉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輕蔑的看着玉滿樓冷冷道:“找我妹幹嘛?讓他跟着王大龍回去過苦日子啊?”
什麼是山野愚夫?今天玉滿樓算是見識了,心中冷笑: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了,真是不知高低進退!他面色頓時陰冷蕭瑟,手搭到桌面上,以一種絕對優勢俯瞰着面前的男人,語調陰冷若三九天寒冰穿透人心:“我問你有沒有管事的?你就回答有,還是沒有?”
鄰彪何時見過如此深邃若冰窖的眼神,完全被面前這個年輕人與生俱來的氣勢,震懾住了。愣怔半響,才伸手捅了捅身旁抽旱菸袋的老二,“你去找娘來!”老二沒聽清,埋怨:“找娘幹啥?愛找你去找!”
“你!”老大鄰彪被戳了面子,狠狠攥拳作勢要揍他,老二何時怕過他,冷笑撇嘴,身子一動不動。頓時惹得村裡漢子,鬨堂大笑起來。齊聲嚷嚷鄰彪是:“懦子,憨子。”
氣的鄰彪騎虎難下,伸胳膊一拳招呼過去,就見屋裡頭風風火火跑出來個身穿大紫花長裙,頭梳盤麥髻的婦人,一把將鄰老二護在身後。
高翹着下巴,趾高氣揚瞪着鄰彪,伸長了白淨纖細的手指頭搓着鄰彪胸口,吼道:“鄰老大,我告訴你,你若是敢動彈我家老二一個手指頭,我今個就生吃了你!”
“哦!哦!梅姑娘要揍大伯哥嘍!”隨即又是陣陣起鬨聲和大笑聲,氣的鄰彪臉紅脖子粗,大掌一揮將老二媳婦推到在地,“我自家兄弟的事,跟你個外人有啥關係?”
老二媳婦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潑婦,縱是自家爹孃都懼他三分,她還會怕你個大伯哥,一滾從地上爬起來,仔細拍下身上塵土,掄起掃帚就拍向鄰彪,破口大罵:“他奶奶的,老孃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今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好男不跟女鬥,更何況是潑婦,鄰彪是動手不對,招架不行,急的滿院子跑,院裡的男女老少怕招來無妄之災紛紛避讓,推推搡搡間更有甚者就趁亂想去掀了韓露的維帽,幸好玉滿樓眼疾手快,一把握緊那男人的手腕,只聽嘎巴一聲響,男人痛的跟殺豬一般,跪地求饒。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玉滿樓厭惡的甩開他的手腕,掀起長袍一角擦了擦手掌,嗤聲冷笑:“就你,殺你怕髒了我的手。”
玉滿樓回到韓露身邊,擔心道:“沒事吧?”韓露無所謂搖了搖頭,柔荑輕輕拂過他手掌,“沒事。”
那兩個腳伕特特湊過來,“公子,我們定會保護夫人周全。”
玉滿樓冷冷回眸,本就沒有指望,也懶得去指責,一味護在韓露身側。
就在此時房門啪得一聲掀開了,先出來的是個年過五旬身材臃腫的老婦人,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個女子,左側的那個緊緊低着頭,羞怯的似躲着什麼。
右面的那個婦人,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見老二媳婦還在掄着掃帚追打鄰老大,頓時惱了,拉着老婦人的胳膊,“娘啊!你瞧啊!老二媳婦又欺負人了。”
“丟人!”老婦人狠狠瞪了那兩人一眼,大喝一聲,“都給我消停的。”這句咆哮果然威力十足,本是喧譁的庭院立時鴉雀無聲。
體態若水缸的女子也能走出水蛇腰,還真是奇蹟,不過你也別不信,看面前這位老婦人,你就知道啥效果了,韓露讓笑憋得眼眶都紅了,見着她一步三扭來到大龍坐的那張桌上,先是我心猶憐的嘆了一口氣,那模樣實在凍人,讓韓露生生與她先前的獅吼功聯繫不到一起去。
“我說大龍啊!走的時候,咱們不就是談好了嗎?我家翠翠不能跟你去過那苦日子了。”
大龍不回答,一味癡迷的看着她身後,那個朝思暮想的女人,她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她始終不敢看他,但兩行眼淚已經全然暴露她的心緒,“翠翠,你還好吧?”聲音包含着無限的思念與心酸,簡簡單單一句問候透着關心與無奈,聽着在場的人眼眶通紅。
韓露扯了扯玉滿樓的袖口,低語:“老公,你可沒用過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好,我虛心受教,晚上好好跟你說。”玉滿樓的聲音更顯柔美,更透着奸佞,唬的韓露打了個哆嗦,縱是距離不遠的倆腳伕,都是額上冷汗直冒。
“翠翠,問你話呢!”老婦人你見他倆你儂我儂,依依不捨的模樣就火冒三丈。但翠翠的表現就更是讓她來氣,任她怎麼問,翠翠就是一語不發,悶着頭在哪裡哭。
忽然人羣中裂開一道小縫隙,樹墩不知何時擠了進去,水汪汪的大眼睛出神看着面前的孃親,他們已經幾個月沒見面了。“娘!”樹墩只叫了一聲,就放聲大哭起來。
母子連心,翠翠猛地擡起頭,眼睛紅腫的要命,不知道哭了多久。只一眼,那與樹墩同出一撤的模樣,頓時讓韓露驚愕,這對母子生得可真像,只是孃親卻少了樹墩的靈氣,顯得陰鬱且懦弱。
“我的兒啊!”翠翠頓時放聲大哭起來,隔着桌子就要過來抱樹墩,樹墩更是伸長了手臂,要抱住孃親,老婦人冷聲咳嗽,邊上看熱鬧的鄰家三兄弟,和媳婦頓時圍了過去,將翠翠擋在裡,將樹墩擋在外頭。
樹墩想娘要命,哭得一塌糊塗,就要衝過去,卻被鄰老二一腳踹了回來,低聲罵道:“下雜種,你爹沒銀子,你也別想要娘。”頓時氣得韓露火冒三丈,疾步過去將地上哭的抽咽的樹墩扶起來,“樹墩,你沒事吧?”
韓露猛地仰頭狠狠凝向鄰老二,“你還算不算是人啊?連自己的外甥都捨得下如此毒手?”鄰老二嗤聲一笑,“你算是什麼東西?憑啥管我們鄰家的事兒?”
身邊的婆姨嘿嘿附和道:“可不是,你蒙個維帽,我們就怕你啊?說不定裡面生的啥個模樣。”側目看向玉滿樓,“不過那後生卻是美豔的恨,是不是你收來的雛?”
一席話氣的韓露手腳冰涼,身側看熱鬧的又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轉瞬間笑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啪啪的幾聲巴掌響,速度快的鄰家二媳婦措手不及,捂着頃刻紅腫的雙頰,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誰打我?”
鄰二見了婆娘受虐,頓時火冒三丈,凶神惡煞般一腳踩在長凳上,怒吼:“誰感動我媳婦?”翠翠趁着沒人擋她,幾步衝了過去,將樹墩子抱在懷裡,親個不行。
“樹墩,樹墩!娘想死你了。”翠翠淚眼朦朧,雙手無助撫摸着樹墩的臉頰,樹墩一雙小手緊緊拉扯着她粉紅色的長裙,生怕放開她就會馬上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娘,樹墩好像娘,娘,你別離開樹墩好不好?”
翠翠哭的語塞,猛勁點頭:“好,好,娘跟墩兒在一起……”
“快來人將她們給我分開?”老婦人氣的直跺腳,鄰老大去拉地上哭作一團的母子,大龍再忍不住將妻兒護在身後,雙膝跪地,“娘,我求你,讓翠翠跟我回去吧!我給你銀子。”從懷中掏出個布包,送到翠翠娘面前。
大龍聲淚俱下,“娘,大龍這裡有三十兩紋銀零五十二大錢,求娘先收着,餘下的七十兩,我一定會還給你,求你啦。求你啦!”大龍悶頭給翠翠娘扣了三個響頭。
翠翠更是滿眼期冀的望着自己的生身母親,“娘,求你,我不想跟大龍分開,娘,我不怕苦。”